「勇者·白夜,你可认罪?」
环形的审判院中,四面八方戴着面具的十三名圣官看着双手被魔法阵束缚着,站在正中央的白夜,用近乎逼迫的声音质问道。
「…………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碍眼的事情吗?还是说,你们就这么害怕战争背后的东西被翻出来?」
白夜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还是撕下脸皮来说话轻松一点。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哼,猜中了?」
当一名圣官慌乱的声音传出来时,白夜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弧度,前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套话了。
「…………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要你还背负着绑架第四皇女和杀害圣徒的罪名,你就只能被我等制裁。」
另一名圣官看不下去了,直接一下子把话题拉回了关于白夜莫须有的罪名上,其它的圣官对此也毫无异议。
看到这里,白夜内心一沉,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了,这里已经不可能有会帮助他的人,全员都是巴不得他死的家伙。
逃……?
在孤立无援的现在,白夜只能想到从这里逃出去再从长计议,只不过他的刻印回路已经被封印了起来,不,就算没有封印,不在全盛时期的他逃出去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
「那么,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逃跑无望,白夜只能抱着静观其变的想法,提问道。本来想深入虎穴探个究竟,没想到一进来居然出不去了。
「关于这点,我们还在讨论中,在那之前你就先在窒息之牢里好好地休息几天吧。」
圣官的回答,让白夜的双眼变得更加冰冷,窒息之牢可是军备区关押SSS级或者更危险的犯罪者的地方,就生存环境而言,与灰之塔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让他去那里休息?可笑至极。
然而无论白夜怎么想,从外面走进来的卫兵都会把他带到那个传说中的牢狱里面去,因为这是早已设定好的剧本,只需要按照一步步来演就好。
当然,身为当事人的白夜根本不会知道,他会在那个牢狱中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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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黑暗的牢狱中,一片死寂。白夜只能听到外面源源不断的滴水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床上,打量面前被层层封印着特制的牢笼。
四周围很阴暗和潮湿,仿佛空气都能够挤出水一样,这样的环境与灰之塔的敞亮对比起来,说是天差地别,不如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监狱。
伤脑筋……
白夜扭动了一下手腕,他被压来这间怪异的独立牢房已经快半天了,刻印回路的封印总算是解除了,魔力恢复到了百分之六十左右,鲨的毒也被绮莲解开了,只是面对被多个守夜人施加了封印魔法的牢房,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其分毫。
这样子下去,等待着他的毫无疑问是公开处刑,如果身为勇者的他被圣殿给斩了,那么圣殿可谓是一箭双雕。
人民是很容易被煽动的,在大罪人的名义上,再给他加上许多莫须有的污名,人民也不会对公开处刑「拯救世界的英雄」有所抵触。
这样一来,既抹去了他这个巨大抑制力所带来的威胁,又大幅度地提高了圣殿在世界的威慑力,实在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不想任人摆布,但现实却是如此让人无可奈何,真要找个词来形容白夜现在的状况的话,虽然不是坐以待毙,但也差不到哪去。
(主人,需要我的帮助吗?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使用了。)
(不,你是我最后的王牌了,不能那么轻易地翻出。)
绮莲的声音在白夜的脑海中回荡着,但白夜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我知道了,如果需要我,就呼喊我的名字吧。)
(嗯。)
绮莲的意识离开后,白夜微微地叹了口气,虽然利用绮莲的力量应该可以让自己恢复到全盛时期,但在众多圣徒和圣卫的围攻下,情况依然还是不太妙,他需要让圣殿先放松警惕,然后再张开自己的毒牙,咬死他们。
但时间似乎不太够……该怎么办呢?
「久等了,勇者·白夜。」
就在白夜烦恼该怎么样避免被斩杀的下场时,面前的牢门突然悄无声息地被打了开来,紧接着,随着平淡到了极点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一个身披紫色风衣的少女就在他诧异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这不是还是个小鬼吗?到底是怎么成为守夜人的……!?
白夜打量了一下比他还要小的少女,她大概只有十五岁左右,然而身上却披着象征着守夜人的紫色风衣,这不得不让人惊讶。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对少女深红色的短发有些眼熟,而且在那张无暇且面无表情的小脸上,还有双一金一银的异色瞳正在注视着自己,如同深渊般深邃的程度仿佛是想要把他拉进去一样。
「…………你是谁?」
白夜的神经开始绷紧,这家伙不简单,他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吾…不,我是……」
少女刚想说出什么的时候,突然合上了嘴,然后眉梢微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少许的疑惑和警惕。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不,那个,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进来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吧?」
「是吗?」
少女半信半疑地喃喃,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从风衣里掏出一只毛绒绒的玩具熊,在白夜面前对着玩具熊自言自语道。
「费兰,这个人就是勇者·白夜吗?但是,好像是哥哥说过的变态啊。」
「…………我就是白夜,但绝对不是什么变态!」
白夜一脸黑线地看着陷入了自我世界中的少女,大声澄清道。虽然他很喜欢galgame,但爱美之心不是人皆有之吗!?怎么能说是变态呢?
「哦,是吗,那可以请你快点离开这里吗?」
「当然可……诶?你说什么!?让我离开这里?」
对于少女平淡无奇的反应,白夜感觉有点无从适应,所以就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但过了一会,他突然回过神来,对方好像在说让他离开这里?
「嗯,因为是哥哥交代的,所以……」
少女重重地点头,然后抬起小手向牢笼边张开了五根纤细的手指,下一刻,她身上的刻印回路开始运作,魔力在她身上聚集着的同时,一个血红色的六芒星魔法阵也在恐怖的魔力下被轻而易举地描绘了出来。
轰……!
「咕……!」
巨大的轰鸣声差点让白夜的耳膜穿孔,但站在爆炸最中心的少女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一样,只是静静地看了被高温溶解了一样,白烟四起的牢笼一眼,便转过身来向着白夜竖起一根大拇指。
「第一次用,很成功呢!」
成功?不对吧,这已经不是成功的范畴了……
白夜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他搞不清楚那娇小的身体是怎么发出这样强力的魔法的,仅仅一击,就直接把数名守夜人的封印崩坏,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魔法了,而是言毁级别的了吧!?
「怎么了?再不走的话,可是会有人过来的哦。」
少女疑惑地看了惊讶的白夜一眼,她听到了很多脚步声正在向这里靠近,速度很快,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接近这里。
白夜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想都没想,他马上从床上站起身来,一个箭步直接冲出了牢笼,迈进黑暗之中。
「…………啊,走掉了,明明人家还想告诉他名字的。」
看着白夜消失的地方,少女有些可惜地喃喃自语,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脸转向了白夜刚才坐的床上,这时,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床上,却不可思议地多了一个少年。
少年莫约十七八岁,身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如果不是和少女同出一辙的深红色的头发和金银色的异色瞳,大概谁都会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
「哥哥,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晚上可以吃鱼吗?」
看见少年,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惊喜,那股熟悉的血脉相连的感觉也开始萦绕在心头上,这可是他们之间的链接所在,没有什么能将这链接切断。
「当然,但在那之前,我想好好地看一看这一代的勇者,到底能否比历代给我带来更多的趣味,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女人的容器。」
少年的嘴角持续上扬着,游戏,很快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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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警报声,回响在大半个军备区中,说实话,月影压根没有想到白夜会越狱成功,那可是四道守夜人的封印啊,恐怕言毁都需要轰上一两发才能搞定。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月影抽出长刀立在脚下,此时他正站在军备区的出入口必经之地,一个巨大的圆环状广场的中心上,从四周围照射过来的灯光点缀了这里,让它变得像是角斗场的舞台一样华丽,进而向四周散发出肃杀之意。
来了。
月影紧紧地盯着窒息之牢,一个少年刚刚从里面走了出来,毫无疑问,少年就是白夜。
「…………你可真是惹人厌啊,月影。」
似乎是察觉到了月影的视线,白夜很快就走到了前者的不远处,脸色有些阴沉。他最不想遭遇的家伙,现在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在需要争分夺秒的现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深有同感,但这并不能作为我放走你的理由。」
月影轻笑一声,他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就需要白夜,尤其是那只充满了秘密的左眼,能够进一步帮助他解析那位陛下的力量,他可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那么,你能挡住我吗?」
眼下的情况,即便白夜不想战斗,但还是拟化出了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圣剑的长剑,他很清楚,现在的月影是绝不会乖乖地退下的,只有用战斗来压制对方,从而取得胜利!
「阻挡你?呵呵,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
月影看着摆好驾驶的白夜,再次轻笑,似乎是在嘲讽白夜的天真,只见他抬起手,打了一个足以在这里制造出极大的回响的响指。
噔……噔……噔……!
在响指过后,更多的灯光亮了起来,亮光覆盖的地方已经远远不止是这个广场,被显露出来的地方是周围,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就站在四周,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什……!?
白夜愣住了,因为环视四周,他就可以发现这成千上万的人并非是士兵,而是身穿布衣的普通市民,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还带着……憎恨?
「这就是你的公开处刑啊,大罪人·白夜!」
月影的一席话,终于让白夜回过了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自己的错愕,虽然之前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场景,但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越狱的途中发生这种戏剧性的事情,简直就像他的越狱只是被设计好的……剧本而已。
「干掉他!月影大人,把这个不知羞耻的叛徒给杀了!」
「对啊!居然为了自己保命而向魔王投降,杀了这个人类的叛徒!」
「我的家人就是被你们这种叛徒害死的!混蛋,去死吧!」
「去死!杀人犯!恶魔!」
…………,不对!我……
观众席上,不知道受了怎样煽动的人群在喊叫着,和这样雷同的声音逐渐充满了整个广场,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一句一句传入了白夜耳中,他想反驳,但他一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法抗衡无数的人民,所以他只能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保持自己的冷静,任由民众们谴责。
「人类真是一种缺乏理性的动物,只要心中有怨恨,再加以煽动,人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把矛头指向别人,我说得没错吧?白夜酱。」
月影看着四周接近狂热的民众,戏谑地向低头不语的白夜说道。没错,第一步就是让白夜身败名裂,因为他想知道,失去了所有的白夜究竟会怎么做呢?
「…………月影!」
咬咬牙,白夜怒吼了一声,然后在高速运转刻印回路强化身体后,一个箭步向月影冲去。
原来如此,你还在茫然之中吗?也对,说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你即便懂得剑刃该如何挥动,该如何杀敌,却根本不理解手中的剑刃到底该为了什么而动……吧?
带着愤怒的神色的鲁莽少年,在月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幼稚,仅仅为了自己而挥动的剑刃,可是会在同时伤到自己的。
锵……!
剑刃相撞,月影再次感受到了白夜的不甘,但同时,他也在惋惜,因为白夜的剑在悲鸣着,也许连剑都不知道该如何引导它被感情所左右的主人了吧?
速战速决……
月影手上的力道突然增加,这样的小鬼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他是这样认定的,所以他直接用强大的剑气把白夜击飞出去,顺带还掀起并粉碎了广场地面的石砖。
然而,虽然石砖经过了月影的力量粉碎,但还是有很多细小的碎片随着剑气的轨迹飞向了观众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结合月影的剑气,就算只有手指头大小的碎块,也能轻而易举地击穿普通人的人体,更何况,就目测而言,巴掌大小的石块都不在少数。
可恶……!
白夜的双眼捕捉到了可以命中人的数块碎石的轨迹,如果他没有预测错,最终落下的地方是一个对年轻的母女身上,尤其是女人怀中的小女孩,看起来仅仅才七八岁左右,正天真地看着这边,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身体,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明明白夜没有这样行动的欲望,但却还是抬起脚步,向着观众台的方向冲了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心中那一丝已经脆弱不堪的……认同而已。
只是,时间依然不是很够,石块的速度很快,而且距离很近,就算白夜全力以赴冲上去,也无法第一时间调整姿态,用剑来防御,没有其他办法的他,只能用背部硬生生地抗下这些碎石。
「咕……!」
钻心的疼痛从身后传来,白夜咬咬牙,就算是用魔力防御,但不是全盛时期的他,果然无法做得像以前一样完美。
「你们没事……!?」
白夜刚喘了口气,想要问前面的母女有没有受伤时,突然才发现眼前的这位母亲正死死地抱着孩子,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别……别杀我!」
诶……?
对于女人的反应,白夜愣住了,过了没多久,周围诸如此类的眼神越来越多,大家都在一点点地……远离他。
「天哪!他想杀了那对母女!」
「怪物!打不过月影大人就来找人质了吗!?」
吵杂的声音,无一不是对白夜的辱骂和谴责,他听着无数的言语,呼吸都变得紊乱,他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救了人却还要被如此对待,难道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如此不公正的吗?
也许到现在,白夜终于明白了鸢的目的所在,可惜,他已经没有了协助鸢的力量。
轻微的痛苦,唤回了白夜的理智,那是一双小小的银牙,牢牢地咬在他的手臂上,而牙齿的主人就是女人怀中的小女孩,只见小女孩用敌视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不许欺负她的母亲。
「谢谢……」
白夜苦笑着轻声说了声谢谢,多亏了这一咬,他才回过了神,环视了一下四周都是唾弃他的人民,他脚步微转,瞬间回到了广场上。
「这就是现实,那种速度下的石块只有我们这个阶层的强者能够看清,你的行动在我看来是在救人,但换成普通人来说,你只不过是以他们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移到了他们面前而已,胆小的他们会误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
月影看着回到面前的白夜,慢条斯理地解说道,而后者在沉默了一会后,直接在周围张开了幻域屏蔽掉那些让他烦躁的声音,然后便提起长剑,沉着脸冲了上来。
「哼,如果你认为我的实力只局限于龙骑士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月影看了看四周围的幻域,又看了看再度冲过来的白夜,轻笑了一声,然后握着刀的手开始了转动长刀,其实在他看来,白夜一直和待宰的羔羊无异。
哧……!
刀光一闪,月影只是向前挥出了一刀,然而正是这看似平常的一刀,直接让白夜的长剑连他的刀刃都还没有触碰到,就瞬间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成了粉碎。
不仅如此,就连白夜的自身也受到了非常严重的致命伤,身上几乎所有主要的动静脉都被精确地切出了一道缝隙,无数的鲜血就是从这些缝隙中喷涌而出。
什……!?
白夜的瞳孔颤抖着,然后在意识恍惚的状态下倒在了月影面前,刚才月影挥出的那是什么,他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但却可以知道那个动作绝对不止是挥刀这么简单,因为有着一个像是高大的人影一样的东西在月影身后。
「痛苦是为了铭记自己的软弱而烙下的印记,你会永远地记得这份软弱吗?」
月影拖着不带血痕的刀向白夜走来,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感情,仿佛是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机械一样,重复着自己深以为然的话。
只是,白夜根本不清楚月影这句话的意义所在,他的意识就快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泯灭了,整个人徘徊在生或死的边缘上,不断地挣扎着。
不行,我…我不能死!
白夜努力地睁开疲惫不堪的双眼,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生命的他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与他绑定生命的绮莲。
被神之血连接着的他能感觉到绮莲的生命也正在飞快地流逝,为了不让那个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女孩因他而死,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不顾一切,倾尽全力地挣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