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IV 往来不谏
（五）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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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I ：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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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艾弥里欧觉得最小的动物是蚂蚁，后来老卡尔塞拉让他去附近的苦楝树林和山脚的马尾松林剥树皮煮树皮的时候，他才知道：和很多水里的小东西比，生活在陆地上的蚂蚁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那时候，老卡尔塞拉摸着艾弥里欧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艾米，你平时见到的鱼儿们都很温顺，对吧……，可是现在怎么就变暴躁了呢？因为它们身上多了很多不该有的东西。……，那些东西伸出带刺的利爪尖牙抓在鱼儿身上，**它们的血液，噬咬它们的躯体，让它们的食欲减退、身体羸弱，最终因为虚弱被风霜雨雪冻毙，被水里的虫子寄生，被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感染，直到再也无法恢复健康，带着残破的身躯死去。……，我们不能等到这个情况出现，所以在这些鱼儿变得躁动不安地摩擦池壁的时候，就需要去采药，去采那些能除掉这些寄生在鱼儿身上的虫子的药，把这些虫子打掉了，鱼儿受到的威胁就减弱了……，可是呢，只要这鱼儿还在吃食，它们还会面临无虫子的威胁，这个时候，你就要提前准备，在那些虫子有了出现的苗头后，灭除它们。”
艾弥里欧少年早慧，这本该是那些大家族最为欣喜的事，但是卡利亚·卡尔塞拉侯爵并不喜欢这个长子。
卡利亚一直都有一个想法：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诞生，艾米莉亚（Amelia）才会变得衰弱；正是为了哺育这个孩子，艾米莉亚才会在之后溘然长逝。
可能是因为孕期营养过于充足，还是胎儿状态的艾弥里欧要比一般孩子更强壮，这直接导致了艾米莉亚临产时突遭难产，虽然最终诞下了艾弥里欧，但这位勇敢的母亲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持续衰弱，这个结果让卡利亚对艾弥里欧很不满。
卡利亚坚持认为是艾弥里欧的降生损伤了艾米莉亚的健康。但艾米莉亚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艾弥里欧一个人太过孤单，就对卡利亚说“艾米应该有个妹妹”。然后，艾弥里欧的妹妹（艾弥莉娅、艾弥莉亚）在他三岁的时候也降临到这个世间，但母亲艾米莉亚却也愈发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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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弥里欧三岁半的时候，母亲艾米莉亚去世了，所以艾弥里欧对母亲的印象很淡。但他偶尔经过房间的时候听到过侯爵府的仆役和新来的侍女闲聊：“卡利亚老爷以前可不是这样，自从夫人去世，老爷就变的再也不是老爷了。”后来，艾弥里欧长大了，他才知道曾经的卡利亚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可惜，现在的卡利亚除了打猎喝酒睡女人之外，再也不关心别的事了。
艾弥里欧知道自己是父亲内心的创伤，所以他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卡利亚面前，好在卡利亚对艾米莉亚留下的那对双胞胎很好，这让艾弥里欧总算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就算没有我，卡尔塞拉家族也不会绝嗣”。自从六岁以后跟随老卡尔塞拉接受教育开始，艾弥里欧呆在侯爵府的时间就大幅减少，以至于后来的求学期间除了固定假期之外，他已经不怎么回卡马洛特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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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着老卡尔塞拉很久了，艾弥里欧知道老人不会无缘无故地长篇大论，加上他最近已经开始看那些著名领主的传记，所以，艾弥里欧很认真地点着头，奶声奶气地回应着老卡尔塞拉，“这些坏虫子肯定不会是凭空产生的，等我找到它们，一定都打死。”
艾弥里欧杀气腾腾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决。
“小艾米，你说虫子坏是因为它们伤害了鱼儿，如果虫子把鱼儿喂得壮壮的，你会不会说虫子的好呢？”
老卡尔塞拉的话里充满了老人历尽世事的智慧。
“那它们就是好虫子。”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就这么单纯。
“哎呀~~~。”
老卡尔塞拉呵呵笑着，捏了捏艾弥里欧的脸颊，语重心长地说道：“艾米，好坏都是人定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哪有什么好虫子、坏虫子呢？”
“不过呢，你说的也对……”，然后，老卡尔塞拉语气一转，变得有些缥缈起来，“那些虫子在河里海里怎么为祸都好，可是它们不能跑到你的池子里来伤害鱼儿。”
“如果来了，就要把它们斩尽杀绝。”
老卡尔塞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神色看着年幼的艾弥里欧，郑重其事地教诲到：“艾米，你一定要懂得除恶务尽的道理。”
“办事的身段可以软些，办事的手腕可以灵活些，但办事的底线却是不能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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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II ：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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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弥里欧的答案并未超出阿斯塔霍夫的猜测。
这也是一般人的标准认识了。
有时阿斯塔霍夫会也觉得遗憾：“为什么人们总是不愿相信‘有很多看不到的虫子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艾米，那只是你能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呢？”
阿斯塔霍夫并不想与艾弥里欧争论，但他觉自己自有必要让艾弥里欧接受“存在一种微小的生物，可以导致很多种疾病”的概念。
“阿斯塔，你知道的~~~。”
或许是回忆勾起了艾弥里欧心底深处的悔恨，抑或就是单纯地对卡利亚不满和对母亲的思念，艾弥里欧神色郑重地反驳了阿斯塔霍夫，“我从不相信神秘学家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真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未知的现象让我们难以接受，却又必须面对，但我们不还是说服了自己去面对、去接受吗？”
“神秘学家所说的未知，不会永远都是未知，总有一天，我们能知道一切。”
“一切！”
艾弥里欧握紧了拳头，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当他接受了“母亲确实不存在了，而不是去了另外的世界”之后，艾弥里欧就对神秘学充满了偏见。
“我知道这是偏见，但我不想再骗自己了。”面对着天真的艾弥莉娅，艾弥里欧带着哭腔打破了小女孩最纯粹的信仰，他告诉艾弥莉娅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母亲没有去另一个世界，我们也不会去那个世界，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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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霍夫应该对艾弥里欧的童年所知不多。
虽然卡马洛特流传着“卡利亚侯爵的长子总有一天会被逐出家门”的说法，可一旦有人询问这种说法的根据，那些传谣者就会拿艾弥里欧和卡利亚关系不好来说事。可是，在贵族家族中，类似的事简直不要太常见，没有谁会根据这种事来判断一个家族继承人的未来。
“艾米，你说你学会了面对和接受，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那些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呢？”
阿斯塔霍夫用力掰开艾弥里欧的拳头，然后抓住他的手，轻声说道：“看不到的东西并不神秘，它可以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也可以和我们共存在一个世界。”
“即使是我们想象中的神秘，不也是因为我们看到了那些无法解释的东西吗？”阿斯塔霍夫希望艾弥里欧能对自己宽容些，不要让那些偏执的念头主导了自己的情绪，“艾米，我见过塞尔玛（Selma）的医师磨制的水晶，那能让我们看得更远、看得更深。”
“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同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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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阿斯塔霍夫也不再引导艾弥里欧思考“看不见的东西”的可能性，而是很干脆地解释道：“我说柳达患了奇症，是因为她的病被寄生了，一种极为微小的生命寄居在她的体内，然后吃掉了她的病，但这种小东西同样造成了柳达的衰弱，让她无法接触阳光。”
“为什么？”
艾弥里欧知道那些患上传染病的梅莫拉人不能见阳光的原因。
因为阳光会让身患恶疾的梅莫拉人体表角质化的鳞片皮肤变得干燥，然后皮肤会开裂、卷曲，接着掉落，然后继续生长，而这中间的酸痛麻痒足以让患病的人把自己活活地挠死。而且，阳光造成的蒸发会让这些人一直处于脱水状态，难以行动，死得更快。
“阳光并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很多种颜色叠在一起……”，阿斯塔霍夫的说法倒没有对艾弥里欧造成什么困扰，因为他确实见过摔断的水晶簇变的五颜六色的样子。
“……如果接触了那种比较深的紫色，会造成那些小生命的死亡。”
阿斯塔霍夫顺利地“补刀”。
“这不正好？”
艾弥里欧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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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微小存在治愈了患病的柳德米拉，然后色彩繁复的阳光再杀死这些看不见的微小生物，整个治疗过程正好是个闭环，而柳达也能康复了。”
只能说，艾弥里欧对于神秘学的偏见让他缺乏对那些奇特生物的了解。
“刚开始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是那些小东西在维持着柳莉的生命。”
阿斯塔霍夫作为医生，自然会尝试各种治疗方法。
“你怎么知道？”
艾弥里欧也很好奇。
按照阿斯塔霍夫的说法，那种微小生物和柳达的关系更像是共生，而不是寄生。
“因为她醒了。”
阿斯塔霍夫笑了，神情很是淡然，好似当时的经历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体验，“她看到我，然后尖叫，声音在洞穴中不断地回荡后被放大。”
“这种现象很奇怪，因为人的声音只会逐渐衰减。”
“严重的共振让我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柳达的想法。”
阿斯塔霍夫描述了当时的场面，但艾弥里欧想象不到得有多大的吼声才能在那么大的洞穴中震昏一个成年人，恐怕大熊的也做不到吧。
当然，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时，那个倒霉蛋肯定是吓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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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III ：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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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霍夫接下来的描述就很个人了，不过艾弥里欧反而更能体会这些，因为这就和他现在经历的一样，比如说，他也觉得自己能明白阿斯塔的想法。
“阿斯塔永远不会伤害我。”
这是艾弥里欧的直观感受，以前他只觉得自己和阿斯塔霍夫之间仿佛是被命运绑在一起的那样，现在这种感觉更清晰，甚至到了能体会他的血脉搏动的地步。
“离开那里之后，我才知道梅莫拉人活着的痛苦：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
阿斯塔霍夫说他开始能感觉到周围的善恶，对周围的人的心理活动有个模糊的印象，他觉得自己有了梅莫拉人的天赋，他开始恐惧这一切。
“什么时候的事。”
艾弥里欧觉得自己见到的那个阿斯塔霍夫不是这样的。
“初春的时候。”
阿斯塔霍夫给出了时间点，但现在还没入春，艾弥里欧推测是他们认识的那一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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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没带柳达出来，是因为她害怕阳光吗？”
艾弥里欧记得他刚认识阿斯塔霍夫的时候，他并没有带着学徒。
“那是柳莉不愿意出来，她说她怕。”
阿斯塔霍夫摇摇头，然后又道：“我一想也好，指不定是谁把你扔到这里的呢？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山洞里的地下河能直通伽舍尔海（Gusher Loch），怕贸然把柳莉带出去后惹麻烦。”
“然后呢，你就把柳莉带出来了？”
“不是，柳莉是自己提出要跟我出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艾弥里欧在阿斯塔这里得到了不同于他的猜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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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段时间跟着玛蒂尔达王女去赛伦回访了，艾弥里欧根本就不在卡马洛特，所以柳德米拉的出现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个意外。
赛伦和安塞尔姆两国王室世代联姻，因而已经形成了定期互访的制度。这一次，奥斯达王室的访问队伍里有好几个王室子弟，所行所欲自然是再结秦晋之好。艾弥里欧因为有“玛蒂尔达的守护骑士”这个身份，才得到去南方暖海旁边的赛伦王国消暑度夏的大好机会。
从赛伦回来后，艾弥里欧先是在老卡尔塞拉那里参加了自己的成人仪典，然后又亲自去了比较亲近的家族走动一番，等到艾弥里欧能从俗务中抽身之时，半个月的假期就剩了一周。然后 ，无事可做的艾弥里欧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见阿斯塔霍夫了，就打算过来看看。
这下倒好。
不看不打紧，一看反倒惹出祸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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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莉说，因为我，她不怕阳光了。”阿斯塔霍夫笑了笑，接着又道“我想：出现这个情况的原因不过是那些小东西中的一部分也跑到了我的身体里，所以她才不怕了吧。”
“毕竟是没了全军覆没的危险嘛~~~。”
当事人话说的虽然平淡，可艾弥里欧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不过，他和阿斯塔霍夫接触了这么久，要是被感染的话早就感染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
“那我呢？”
艾弥里欧觉得自己不会再次幸免于难——或者说，以前正是因为“没了全军覆没的可能”才让他得以不受那些小东西的影响。
可是，艾弥里欧的担忧同样源于阿斯塔霍夫这句话，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在隐隐约约地暗示着什么。
“你和我一样。”
阿斯塔面带同情地看着艾弥里欧说道：“柳莉在心情激动或者感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高声尖叫，然后那些小东西就会寻找新的容身之处。这本来没什么，因为我已经用药剂控制了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但是你的反击让柳莉感受到了生存危机，所以~~~！”
“你懂得。”
阿斯塔双手一摊，意思很明显：“剩下的我不说了，你自己随便想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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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的影响呢？”
艾弥里欧已经没多少恐惧感了，因为阿斯塔还活蹦乱跳地活在他眼前呢。
“大概是能感觉到人心善恶吧……”，想来阿斯塔霍夫也不是很确定，他犹豫了片刻后又说，“也有可能没那么大的效果，可能在找到真爱方面会有点用吧。”
“这又怎么说？”
艾弥里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我花了一年，大概弄清楚那种虫子是什么了。”阿斯塔霍夫一脸无辜。或许是觉得自己的答案会让艾弥里欧哑然失笑吧，他用一种“爱咋咋，就这样”的语气说道：“艾米，你有听说过，‘莎斯特·休门（Chaste Hymen）的祝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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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众神信仰教派的那位婚姻之神？”
一听这个名字，艾弥里欧脑子里马上就有印象了。虽然没有国教，但安塞尔姆王国境内研究经学理论和神学理论的学者却出奇地多。在安塞尔姆，宗教研究方向分“经学”和“神学”。经学主要研究宗教经义，神学主要研究宗教理念，二者分别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方面对宗教的渊薮嬗变作出分析，形成了“经学”和“神学”两个主流学派。
众神信仰是“四国并御时代”的大皇帝为了统治四块大陆，杂糅了“万物有灵论”、“原始崇拜”、“祖先信仰”等一系列各具特色的原始宗教弄出来的“社会共识”。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宣称“人是宇宙的中心、世界的标尺、万物的衡器、自我的量裁”。并主张所有的神都来源于人，来源于有大德的人。相信只要一个人的德行能得到人们的认可，那他就会在死后成为神灵，庇佑着追随他的道路的人。
莎斯特·休门（Chaste Hymen）就是那一时期名气最大的一位婚姻之神。
四国并御时代，一个神职可能对应着成千上万个神明，至于哪个是主神，那要看民众相信哪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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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sion ： 2021-12-28 1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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