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么现实的家伙，但是，唯独在这种时候…」
朦胧的意识中，一片黑暗的眼前，突兀地，出现了天雾夕音的身影。孤零零地置身于这片黑暗中，她对我重复着前几天才说过一次的话。
但是又与数天前说的话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对？
「你、太过于相信人们的善良了」
看着她脸上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神情，心脏随即被紧紧揪起。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连自己的存在都意识不到，只能这么傻傻的看着，那个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天雾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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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侧传来的鸟鸣仿佛驱散了一直压在身体上的沉闷，从泥潭里挣扎着解脱的感觉，让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迷糊的意识逐渐回归到身体。
“…唔…”
无意识地呻吟着，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光明逐渐取代了视界中的黑暗，聚焦的视线盯着眼前逐渐变得清晰的天花板。
“梦…吗？”
仅仅是从床上坐起身这个动作，感觉就消耗了清晨所有的体力，我用带着倦意的目光，漫无目的的环顾着熟悉的房间。烦躁的伸出手挠了挠因为睡觉而变得乱糟糟的头发。
“真的是，一个糟糕透顶又不符合常理的梦”
冷清的房间里，回响着我的喃喃自语。
呆坐了几分钟，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以后，
穿好制服，我走出了房间，顺便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06:48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着急赶过去，估计也会错过晨会了吧。
那么，就慢慢来吧…
整个屋子里，除了我以外，还在家里的估计就只剩下那位母亲大人了吧。
没有选择打开廊灯，借着还有些昏暗的光线走下楼梯。
杏璃和绫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先行离开了。
[吱—— ]
抱着不现实的期待，我推开了厨房的门，普通的扫视一眼，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空无一人。
嘛，本来期待两人会留下来等我就绝对不可能了，毕竟杏璃是很遵守时间的孩子，绫乃的话就算想等我，杏璃也不会允许。
无法在脑海里搜寻到关于任何杏璃来叫我起床的片段记忆，但是我非常清楚，她肯定叫过了。
怎么想都是那个梦的错啊…
不，不如说怎么想都是天雾的错啊。
都怪那家伙，害我想那么多。
给自己睡得太死找了一个能够推卸责任的借口，为了让自己心情从那个梦中的郁闷解脱出来，我故意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来到餐桌前。
本来以为还会放着食物旁边留着标签的这种暖心幻想，瞬间就被空空如也的桌面打碎。
连早饭都不给我留，便当也不做，我的妹妹是有多小气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干脆就饿肚子吧。
但是，在那之前——
嘴唇和喉咙的干涩似乎连喉结做个吞咽的动作也相当困难。
好渴…想要补充水份。
来到水槽前，拧开水龙头，往从柜子里拿的玻璃杯注着水。
因为没有开最大，所以就注入的速度来看杯子里的水线上升相当缓慢。
眼神渐渐放空，不再去注视水杯，我在脑海里整理着这几天的事。
天雾夕音…
不管她在隐晦的指什么事，或者人…
但是，就昨天那群人那样讨论她，多多少少就可以猜到，她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受欢迎。
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会被那样排挤呢？
照她所说的话，我应该是明白她会被这么讨厌的原因的。
手指传来冰凉的液体流动感，方才察觉到杯子里的水已经溢出，我慌乱地关上开关。
为什么…是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名为渴的感觉在大量的水进入嘴巴后就消失无踪，我将杯子轻轻地放回桌上。
天雾夕音会躲着三蒲，是因为在意三蒲的感受吗？如果联系起她被其他人这么背后排挤的情况，似乎也不是说不通，但是，她所被讨厌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眉头随着思绪开始混乱而皱起。
她为什么还要躲着天雾由音…发生这种事直接告诉老师的话不是更好吗？
还缺少什么关键的…
脑海里那杂乱缠绕在一起的线团让大脑一阵疼痛，我伸出手揉动着眉间的褶皱，放弃般摇了摇头，将思绪打住。
收拾收拾去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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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直接抬出了天雾老师，也只是勉勉强强逃过了被守门老师训话的惩罚，悔过书这个东西怎么也躲不掉。
遥望着不远处，那已经陪伴一半高中生活的教学楼，对于是否要等待晨会结束或者直接去教室犹豫了片刻，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换好室内鞋，享受着楼层因为晨会而陷入安静的气氛，在转角走上楼梯时，我发现了那个让我烦躁不已的身影。
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慢慢踏上阶梯，仿佛在畏惧什么般几次停下脚步。
缠绕在身旁的沉闷，就连注视着那个背影的我，也清楚的一并感受到了。
“天雾…早上好”
“……”
试图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在听到我的声音后，那个背影轻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侧过头来，用淡漠的目光注视着三两步追上来的我。
“早…”
就算是敷衍的一句回应，也让我跟着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拒绝和我说话…
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在楼梯上缓缓踏进，为了统一她的步调，我刻意放缓了速度，保持间隔几个阶段的距离。
“今天也迟到了呢”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不想保持这份沉默下去，于是我开口说出了无意义的发言。
“……”
天雾自然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兴趣，她斜视着，对我投来了看笨蛋一样的目光。
然后似乎自己也无法忍耐这股沉默般，她用依旧冰冷的声音说道：
“可以的话就不要说这些无聊的话了”
“还有…”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仰视着我。
“因为很恶心还请拜托不要像个变态一样一直盯着我”
唔啊，被发现了吗？
“不…那个…”
将视线从之前少女交叉前行的双腿上收回，我尴尬的支支吾吾起来。
总不能说是因为觉得你和大多数喜欢把裙子改短的女学生不同所以才盯着看的吧…
“对不起！”
不管怎么说都摆脱不了刚刚一直这么失礼的盯着别人的事实，所以我相当干脆的低头道歉了。
不过仿佛因为我这么做误打误撞有了效果，天雾身边的那股沉闷也随之消散，她转过身，用较之前稍显轻快的步伐，快速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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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家伙，我觉得它如果是人类的话，兴许会被很多人暴揍一顿吧。
我和天雾之间的这份久违的轻快，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她率先推开门，我跟着进入教室后，就被现实先生狠狠捏碎。
明明是晨会，班上的同学却都拥挤在角落里，喧哗的讨论着什么，会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身为班主任的天雾由音不在的缘故。
发生了什么？
大脑里只来得及蹦出这个疑惑，某个同学在见到站在门口的我们以后，便紧紧闭上了嘴，之前还在和他一起高谈阔论开心的说着什么的人，跟着看向我们，随即也闭口不言。
仿佛传染一般，刚刚还喧闹的人群，在见到我们以后，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最后，整个教室被一股怪异的沉默所笼罩。
把注意力跟着投向人群的中心，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里是…
站在我身侧的天雾，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双手用力握紧裙角，然后往那个中心走去。
像是被她周围的冰冷立场所隔绝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纷纷后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心里突兀地感觉到一丝不安，我借着空出的一人缝隙也跟着挤入人群，然后视线随着天雾突然停下身形的背影，移到了她的身前。
“诶？”
干涩的眨着双眼，我发出了单调，空虚的低声，
不是不明白，是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可悲的是，自己因为这副景象而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的微弱疼痛，令我相当清醒的认知到，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天雾的身前，也就是人群的中心…是天雾夕音的座位。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座位，那么想必也不会被大家用这样奇怪的视线对待。
[滚出去 ] [这个班级不欢迎你 ] [讨厌的家伙 ] [装清高的o子 ] ………
那张桌子上，被贴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便签，全部是从报纸上剪贴下来的文字所以无法分辨字迹。其内容的恶毒程度不堪入目。
“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抱有期待的自问自答，显然也不会有人特地站出来说明这种一目了然的情况。
“夕音，你没事吧？不知道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哪怕挤到天雾身旁，牵住她的手的三蒲，也只是不知所措的说着谴责犯人的话语，
没有过多久。
一直低头不语的天雾夕音，终于有了动作，她伸出颤抖的手，将桌上的便签，一张一张地撕了下来。
一下又一下，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从我站的方向，仅能看到她紧咬着嘴唇，以及苍白的脸颊。
看着这副景象，突然，对于前几天天雾夕音所对我说的那句话…多少有了点了解。
我…太过于相信人们的善良了…
一股股阴暗的浊流不断汇集过来，心脏仿佛被这窒息般的空气给一并停止跳动，无法忍受，想要把堵塞在内心的郁闷给发泄出来，我用比平时稍高一点的声音问道：
“这是谁做的？！”
没有人做出回答，触及我环顾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撇开头去。
这样的行为，实际上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们都是共犯。
至少，他们亲眼看到天雾夕音的桌上被人贴满这些东西，也没有去阻止，更别说把犯人供出来的想法了。
“天雾…没事吧？”
[啪—— ]
目光回到天雾身上时，她的身旁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虎仓，对于虎仓的关心，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拍开了那只手。
“别碰我…”
颤抖的声音中，寒意愈发冰冷，做出这么明显的拒绝后，她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后，低下头去，注视着桌上还残留着的便签，继续伸出了手。
“那…那个，虎仓同学，夕音不是故意这样的，她是心情不太好，对、对不起”
在另一侧的三蒲也很快弯下腰代替天雾失礼的行为道歉，同时还一边向我投来奇怪的催促眼神。
因为天雾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
虎仓一瞬间露出了阴沉的脸色，与平时的亲近和善不同，看上去相当可怕，但是在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又变回带着善意的笑容。
“…没关系，天雾肯定…”
“天雾同学，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呢？”
抢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虎仓前面，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响起。
让这本该缓和下来的气氛再起变得剑拔弩张，这声音，毫无疑问正是昨天在中庭的门前背后偷偷讨论天雾的其中一人。
毫无目标的怒气促使下，我一下子把在人群中的这个女生当成了始作俑者。
“这…是你做的吗？”
“…这样的污蔑，真是过分呢，裕树同学”
长相虽然普通，但是其他方面似乎相当棘手的样子，如冰水一般低温的反质问，让我陷入了被动，仅仅一回合，缺少证据证明的我，就这么被不留情的击败。
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从我身上挪开，她转而看向天雾夕音。
“天雾同学，虎仓君这么担心你，但是你却这样做，小心会变得更糟糕哦”
饱含威胁意味的言辞，其中若有所指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确切捕捉到那份暗示的我，视线隐晦地在虎仓和这个女生身上徘徊数次，又放回默不作声的天雾身上。
脑袋里杂乱的线团开始渐渐被理清。
“我说——”
高傲清冷的声音响起，虽然并不算大声，但是无疑这个声音的主人，令众人都不得不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三日月对我不可捕捉地轻轻点了点头，她抱着手，下巴微微抬起，那双湛蓝的眼眸仰视般扫过所有人的身影，用不可违背其意志的口吻说：
“我不想再在班级里看到这样的事，我也相信，大家不会做出这样过分的事”
“差不多晨会要结束了，大家回到位置上坐好吧”
大概是被这股魄力所压倒，不论是那个女生，还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同学，都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大家也纷纷散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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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透明人般，除了三蒲以外，天雾夕音一整天都在被大家默契的无视着。
伴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教室也跟着变得嘈杂起来。
但是，唯独天雾的身旁，维持着低气压的空间，大多数人在经过她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拉开了些距离。
也许是看出我的心情不太好，今天一整天三日月并没有怎么和我搭话，在被拥簇着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过多亏了这样，我也不用特地去想推辞的话语。
先一步走出了教室，并没有过多久，三蒲和天雾也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在看到转角处等待的我时，比天雾还先一步露出复杂表情的却是三蒲。
“天雾”
“裕树同学…”
呼唤着的人并没有回应的意思，我视线与一脸担心的三蒲交汇，然后对她说：
“抱歉，天雾稍微借我一会，可以吗？”
不知为何，她古怪的视线在我和天雾身上扫视着，然后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松开了握住天雾的手。
她就这么站着不动，没有想跟上来的意思，任由我带着天雾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你想说些什么？”
被拉开了距离，她露出僵硬的表情问道。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
视线相对，又装作刻意不在意这微妙的感觉，我磕磕绊绊的问道：
“那件事、是不是…和虎仓有关系？”
然后不等她开口回答，补救般的又接上一句
“还有，和之前文化祭的时候，三日月那件事有关？”
如果说她为什么被孤立排挤的话，经过一整天的回忆，整理，唯独能够确定的，就是文化祭的时候，因为和三日月的对峙，由于我的擅自行动，让她处于被更加排挤的被动下。
“然后，你会一直这么忍耐，是因为不想因此牵扯到三蒲，让她也被一起排挤，对吧？”
没有去在意她的反应，只是倾泻般，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并不是感觉不到她的抵触，但是，在心里，更多的还是被不断笼罩着心房的后悔思潮。
如果，能够早一点发觉就好了…
这种不现实的想法，无疑是在逃避着，所以，顶着她和我心里的压力，哪怕知道这么直白的拆穿是不对的，是会破坏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的，即使如此，我还是把自己想说的，全部说了出来。
天雾明明是低垂着头，到却像是感觉到我的视线般，她又稍稍撇过头去。
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我的心脏跟着被攥紧。
默认了…但是不想承认…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对于我的否定发言，她先是抬起头，露出了稍许困惑的表情挂在脸上，然后紧紧的绷着身体，问道：
“什么…意思。”
走廊的角落，阳光只能照射过来些许，模糊的树荫打在她的脸上，新增一层阴影。
我看着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的少女。
俨然像是看到了不久之前的自己…
这样的自爆方法，固然她做得比我更加成功，固然没有被其他人所发现，但是，不要一边伤害自己，一边对我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啊…
“我是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
“你…懂什么”
低语声在颤抖着，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这样，和你之前做的不是没什么区别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逞强般吐出的，是可以说不经过思考的责备。
“所以！我才说你做错了！”
强硬地，更多是逼迫的口吻，我不容许她逃避。
只需要她说出我想听到的那三个字，我就可以有理由去帮助她。
“………”
“我没错…”
空气的朦胧，也被冰冷的声音撕裂了。她语气中的意志明显比之前要强烈了很多。
但是，更多的，还是那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无依无靠。
“天雾…”
“不要再往下说了！”
少女低声说着拒绝的话语，她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想帮你…”
说着，我跟着往前踏了几步。缩短了与她的距离。
“闭嘴！”
被呵斥着，
脚步停了下来，不得不停下来。
“天雾小姐…那只可爱的笔，再动一下我想就会插入我的眼睛了呢”
一只笔的笔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视线无法聚焦的眼前。在认知到自己刚刚停下脚步是多么幸运后，我不禁也冒出一身冷汗。
“那我要给你的嘴巴先来两发订书针吗？”
“不，我不是吸血鬼所以还请饶了我，会很痛的”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举着的手也跟着一并的抖动让我身体变得僵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片刻的沉寂后，双方都变得冷静下来，随着她的手无力的垂下，那危险的笔尖也从我的眼前移开。
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眯着眼，看着咬着唇瓣的天雾。
明明我就站在她的身前，却觉得遥不可及。
她露出了平和，有带着少许寂寞的复杂表情，与我对视着说：
“不要再让我抱有擅自的期待了”
“所以…也不要再管我了，可以吗？”
注视着如同那个梦里的天雾一样，随时都可能会哭出来的神情，让我失去了回答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