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情况下，主动在强敌面前示弱有两种意思：
第一种是“引诱”。
趁着在对方在放松戒备的一刹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制敌于死地——但就目前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这种意思。
而第二种，那就是“妥协”了……换句话说就是“抱大腿”。
对方认可了自己的实力，同时愿意以“被奴役”的身份与自己结盟。
或许对方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抱紧大腿不放手，但眼前的这个人是赵息啊。
让赵息这个人轻松地说声“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接着顺利接收这种惰性思想纳为己用，那可是相当困难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不信任，孙小季也试图以实际行动去表达自己的诚意，而在片刻之后她才察觉到了另一个不争的事实——
她没有任何一种能打动陌生人的手段去争取对方的信任。
实体化自己所有的使者给对方看？可自己就一个使者啊——而且此时此刻它还被对方抱在怀里。
之前自己虽然说了，但空口无凭，更关键的是：对方信不信也是个问题。
身为罪使的她没有任何一种切实有效的手段去向那个本应是“敌人”的家伙去证明自己的诚意。
“唔……”沉默许久后，孙小季难得地出声了。
“怎么了。”赵息敏锐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意志，将茶杯放好后，出声问道，“是想说什么吗？”
“是的。”孙小季抬头看着对方，深呼了一口气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手段还是有的，那是从古至今人类在争取对方的信任的时候都会用的工具：语言。
“虽然你本人没有直说，但从你的两位使者口中我也大致能知道你的来意。”孙小季的语气尽量维持着平和，但在看到对方那玩味的神色后还是有些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总，总而言之，你是想和我合作对吧？”
“我喜欢聪明人。”赵息点了点头。
之前赵玖和李鸢她们临时上演的那出戏倒是意外地给自己省了不少事。
“那么你的意愿呢？”赵息屏住呼吸，用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我的意愿？”孙小季撇了撇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拒绝了，你恐怕也不会放我走吧？”
“这是当然的。”赵息点了点头，并没有否定自己起了杀心的说法。
虽然之前给对方的都是假的情报，但眼前的这个少女不但看到了自己的脸，还知道了自己是罪使——这一事实就足以让他心里动起灭口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是只能答应喽？”孙小季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说毫无底线地乞求对方与自己合作也是一种方式，但那样的话对方想必也会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起疑心吧。
既然如此那还是依照这种“被逼无奈”的形象顺着对方的口风走方为上策。
孙小季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既然如此，那就签订契约吧。”在对方应许之后，赵息显然要趁热打铁，准备一口气把最关键的事情完成，“《共生契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东西吧？”
“这个自然。”孙小季点头应许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晶蓝色窗口，窗口里的内容属实有关于《共生契约》的相关条款和注意事项。
值得一提的而是，《共生契约》中的内容中，除了有大部分篇章却阐述关于“罪使寿命”和“罪使拥有的使者的归属权”这两个问题外，还有一个是关于签订契约的双方的约束。
签订《共生契约》的罪使无法攻击对方，解除此契约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契约者得同时达成解除意向才行——也就是说签订了之后，只有孙小季和赵息都同意解除此契约，那这个契约才会解除。
当然，正常的解除方式是这样的，但意外也在所难免。比如其中一人的死亡，而如果真有这样的异常情况发生，那么契约也会自动结束，剩下的使者和时间都归属另一个人所有。
“怎么了？还不签订契约么？”对方有些烦躁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双方眼前的《共生契约》面板只有自己本人能看到，但已经完成了契约的他还是能从对方的停顿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啊，抱歉，刚才在看里面的一些内容。”孙小季也知道自己的那段迟疑有可能造成对方的误解，连忙解释了一下。
在双方签订完毕后，两人之间的那面窗口便瞬间化为了光之粒子，尽数消失在了空气中。
“那么，刘云夕先生，合作愉快？”孙小季站起了起来，冲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意思是想握个手，比起消失的窗口，这种形式上的流程才会让她有“合作”的实感。
毕竟人就是一种追求仪式感的动物。
“不，我不叫刘云夕。”赵息奸计得逞后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哈？”孙小季瞪大了眼睛。
“我不叫刘云夕。”看着对方那意外有趣的表情，赵息鲜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那……坂田夕？”孙小季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你还是个日本人啊？”
“……我也不叫坂田夕。”赵息表情变得相当微妙，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误解了什么根本性的问题。
“啥，啥玩意啊——？！”孙小季心态彻底崩了。
☆
“也就是说，你不叫刘云夕，也不叫坂田夕。”孙小季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憋屈压在心底后继续说，“你的真名叫赵息？”
“是这样的，没错。”坐在桌子那边的赵息点了点头，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看起来完全没有骗人的负罪感。
“那之前的那些‘第三实验高中的学生’也是骗我的喽？”
“对。”赵息耸了耸肩，脸上似乎写着“你奈我何”这几个大字。
“……那、那‘六个月前成为罪使’和‘拥有四个使者’也是假的喽？”孙小季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能摆出这么一副大牌样，毕竟签订了契约后，根据条规她也没办法攻击眼前这个女装变态。
“前者我不打算告诉你，后者的确是假的。”赵息对于孙小季的质疑也已经没了耐心，“何况使者这方面你应该也能察觉到吧，在《共生契约》签订后，你只能感觉到自己多了两个使者的使用权，而我也只多了一个。”
“这倒是……”孙小季小声嘟囔着。
“虽说我骗了你，不过我们的实力也不过半斤八两，合作的话也方便谈话吧？我的意思是，双方的发言权也会相对平均一些对吧？”赵息看到对方已经没有了说废话的势头，迅速调转话题把双方合作后的优势摆到了台面上，“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交流一下彼此的情报呢？”
“我告诉你的可都是实情。”孙小季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实就那么摆在她面前，既然无法去动摇它，那么不也只能接受了么？
“哦？”
“我可是刚刚成为罪使没多久的新人，你既然拥有两个使者，那按理说肯定比我早很多。”孙小季言之凿凿，“不如说我还只能依靠你的情报供给呢！”
这就是孙小季很快就能接受现况的原因了。
毕竟无论怎样，对于身为新人的孙小季而言，“一问三不知”的她在遇到前辈时都只会占便宜，不会吃亏。
再通俗点讲，就是“血赚不亏”。
“不，我觉得还是有情报可以讲的吧。”赵息用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眼睛则紧盯着自己的同伴，连之前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轻缓了许多，“我们现在可是签订过契约的伙伴哦，如果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难缠的敌人……我也会帮助你的。”
指尖与木桌之间那节奏鲜明的串串响声在这个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故作玄虚？还是说？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一阵死寂，相较于两位罪使间那肃穆的氛围，赵玖和李鸢两人的心理活动倒是剧烈了许多。
“和她废话这么多干嘛，直接开我的能力逼问出来不就得了！”赵玖使用心灵感应向自家主子请柬——然后被秒拒。
“说实话我觉得既然达成了主要目的，交换情报这种事情可以换个比较私密的地方再慢慢进行比较好……”李鸢有点无奈，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打马后炮。
沉默最终还是以一方的妥协为告终。
“好吧。”
对方似乎也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于是孙小季下定了决心，决定把目前对于自己而言那件最棘手的事给说出来。
“我现在正在被另一个罪使追杀。”
“……哦？”赵息挑了挑眉，并没有为之所动。
在孙小季进入商业街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女，一般情况下罪使为了融入普通人中是不会刻意标新立异的，而像这种衣衫褴褛一身脏兮兮的还带着一堆现金的家伙，无论再怎么想忽视，也不能忽视那不对劲的一面。
况且这还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
本来赵息想着如果是个犯罪者，至少能从她身上摸到一点时间来使用……但结果还真是让他意外。
不过这件事也将他的计划中重要的几点提前实现了。
“你说的是‘追杀’。”赵息皱着眉头，“既然如此，那你至少有一次和对方遭遇战斗并失败逃走的经历喽？可以的话请详细说说。”
“唔……”被点明了痛处的孙小季喉咙里发出了些许悲鸣，而在片刻后也终于放弃了那廉价的自尊，冲着自己这位新同伴打开了话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