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看了眼小林，在察觉到她的现况后，他先是避嫌似地转过了脑袋，但在发觉对方没能回过神来去遮羞后，这家伙又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看了起来。
接着，他在小林的面前撇了撇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就这种身材还能招惹到麻烦……这两个不会没见过女人吧？”
同伴的死亡让另一个手还在小林胸脯上游走的男人愣住了。
即使是大脑宕机的他也迅速地察觉到了危机感，慌乱地提上裤子后，他从上衣的夹克里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对着那个距离自己不到一臂的不速之客开始了威吓。
没错，是“威吓”，而不是去“攻击”。
就算他再怎么**下贱，他总归明白“杀人”和“**”可不是一个等级的罪行。今天的事情要是捅穿了大不了就蹲几天局子，接着被大使馆接回国内审判，最后一般都不了了之了。
不过如果他杀了人，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那个脑袋上缠绷带的神经病出手就是把人往死里整，看那样子搞不好是什么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杀人都不用判刑的！
之前这个神经病拿着玻璃弄死了他的一个狐朋狗友，现在手上也没武器。
手中拥有匕首的他在此刻具有优势，因此吓住这个变态之后赶快跑掉才是上策。
之后他只需报警就可以了，这个小巷里没有摄像头，他还可以把**未遂的罪名强加在这个神经病身上……要知道他们可以前来旅游的外国友人啊！出了这茬事，母国肯定会为他的朋友讨个公道……
内心的小算盘打得滴溜溜直转，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所以后路方面倒是准备得完美无缺，现在只需要吓住对方就好了！
就……好了？
几秒前，那个像拍死一只苍蝇般轻描淡写地杀了人的男人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双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后者才发现对方拥有着一对犹如猫般凌厉的碧蓝双眸。
不合时宜地看走神的那一刹那，他居然能从那对剔透的蓝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但拥有着这样一对美丽双眸的男人，此时此刻其中却没有一丝的情感。
或者说，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把当做“人”去投入感情。
“你知道么？”蓝瞳男人启唇，他声音平缓地继续说，“人的身体啊……比你想象中还要脆弱。”
“What（什么玩意）?”匕首男不懂中文，但他潜意识里从那不带起伏的语调里察觉到了危机。
犯罪者都是利己主义者，按照利己主义者的思路，他之前想的计划的确能保全他个人利益，也是对于犯罪者而言最好的做法。
不过很遗憾，虽然这一次他面对的这个男人也杀了人，在定义上能归类为“杀人犯”……但委实不能算作一名“犯罪者”。
毕竟“犯罪”这个概念，只能套用在“人类”身上而已。
蓝瞳之人向着匕首男走近，后者被对方突然间的动作吓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居然一刀向对方的腹部捅了过去。
“呵。”
看到那袭来的匕首，他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便光明正大地开始见招拆招，匕首男因为情绪失控所以看不到细节，但小林看到了。
在刀尖即将刺中他腹部的瞬间，那个男人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接着以怪异的手法巧妙地将那袭来的力量轻松卸去。
他甚至还颇有余韵地扬手一抬，而匕首男那条握住武器的胳膊便顺着诡异的角度转了一个大圈。
脱臼的胳膊发出清脆的爆响，与此同时发出响声的还有匕首男。
被轻易压制住的他在刹那间便连续经历了精神的崩溃和肉体的剧烈疼痛，于是这个男人便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涕泗横流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可怜，那把匕首也顺着无力的掌心滑落，掉在地上铿锵作响。
蓝瞳男人冷漠地将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掌松开，那个匕首男居然在下一秒就因为膝盖不受控制跪了下去。
“怎么，一个大男人难道就只会欺负小女孩么？”
他看着那个不像样的男人，心里不由得有些恼火，而正当他捡起了匕首准备做到底是，他却被人扯住了衣摆。
“你不会让我放过他吧？小林。”
牵住他衣服的是小林，后者在缓过神来后立刻披上了衣服，看到了他的动作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阻止。
“不，不是。”小林结结巴巴地说着。
她虽然见过死人，但真的没见过杀人。
流浪汉里面因为没有食物没有住处身体不好等等原因死在荒郊野岭不稀奇，也有因为一瓶水一个地盘动手的，但真的动手杀人还是很罕见的。
而眼前的这个老外却毫不犹豫地动了手，而且还打算继续动手的样子。
“那你想做什么嘛？”他的声音就像之前嘲讽时一样毫无起伏。
“你，你杀了人啊！”小林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把心里面的实话像抖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你刚才可是杀了人啊！被警察逮住可是迟早的事！不能罪上加罪了！而且你还没有恢复记忆……”
“这个没事。”他心里舒了一口气。
假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说什么“饶人一命”、“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的话，那他是真不打算管了。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更不是那种侠肝义胆的好汉，今天她只是因为对方有恩于自己，所以才会出手。
但对方的说辞让他内心越加不爽起来。
“怎么会没事？！你是混黑社会的啊！会被抓进去坐牢的！”小林越说越急，好像要被抓进去吃牢饭的人是她一样。
“所以说，没关系。”他语气在不经意间粗暴了一些，“我做事自己心里有谱……至少它对得起我自己。”
“他们既然已经准备好毁掉一个女孩的一生了。”他坦坦荡荡地继续说，“那么也应该有觉悟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甩打掉了小林的手掌，提着匕首往那个趴在地面上不断向巷口蹭去的男人走去。
听到了后面的谈话声结束，那个才停止哭泣没多久的男人又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还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往蹭，但后面那一位可是身体健全，几秒内便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几步之内。
对于这个**犯来说，他和巷口的那半米应该是最绝望的距离了吧。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小巷的巷口附近却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刚刚还在地上哭喊着的那个匕首男在听到那节奏鲜明的声音后眼里瞬间焕发出了希望的光辉，于此对应的，他身后的那个男人脸色立刻差了许多。
这段时间已经是晚饭后，过来的估计是夜跑的普通人，这种情况下贸然杀掉目击者的话，麻烦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准备扑上前去捂住对方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的同时扭断对方的脖子……但很可惜，身体的动作终归是没有嘴快。
“Help!Mad guy!Rape!Murder!（救命啊！有神经病**杀人了！）!”他嘶声力竭地哭喊着，以至于到了最后都破了音。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还不忘泼一盆脏水给后者的他也算是不折不扣的恶棍了。
然而那个脚步的主人却在巷口一闪而过。
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匕首男此刻整个人都傻眼了。
“你叫什么名字？”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毛骨悚然。
“科，科里斯。”迫于那猛兽般的压力，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那么科里斯，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好了。”冰冷的声音逐渐消融，流露出的情感名为讥讽，“这里可是中国，你得会讲中国话，明白么？”
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的他将脚踩在了科里斯的背上，整个人俯下千杨将身体呃重心全部压上了对方的脊椎，站在一旁的小林都能听到细微的断裂声。
正当他准备将匕首刺进脚下人的脖子时……
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之前那个在巷口匆匆走过的人，居然原路倒回来了！由于巷口处有两站路灯，背对街道的那个人根本无法看清脸，只能大致看出是个小孩的样子。
而对于这样一个路人，两者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啧！”准备动手的他脸色微变，这下不管小林怎么说，他都没法停手了。
事已至此，就算是小孩子他也必须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Help!Help!（救命啊！救命啊 ！）”被踩在脚下的那个人则以骇人的气势咆哮了起来。
与此对应的，那个孩子走进了巷内，慢慢地靠近了两人，最后终于从走变成了跑。
脚下的男人用母语叫骂着快去找警察别过来，但他却心里很是满意——这样就省了出去找这小孩的功夫了。
而当那个孩子一个滑铲踢到了科里斯的脸上，接着一个熟练的猛虎落地式噗通一声在他面前单膝下跪后……就轮到他发愣了。
“终于找到您了！吾主！感谢神的指引！”那声音疲惫不堪，却又完全掩盖不住其中的喜悦。
“你……在找我？”他皱起了眉头。
对方也有可能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杀意才做戏想逃过一劫。
“是的，战略性撤退后的这些日子里，我在北京内我一直在寻找您。”那个孩子依旧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
而听到这些谈话的科里斯心都凉了。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好不容易等来的救命稻草，结果是压垮自己这头驴子的么？！
“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他冷声下令。
那个孩子虽然不懂主人的意思，但依旧忠诚的照办了。
而当这个孩子抬起头来时，他却看到了那一张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脸——那是这几天在睡梦中一直见到的、那个女研究员的脸。犹如小狗般温润的黑色瞳孔，略微显黑的皮肤，柳叶一般的双眉，以及那漂亮的黑色长发……
“沙赫……娜娜？”他盯着那张脸，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是的，吾主。”
“您迟来的、忠实的仆人，沙赫娜娜在此。”黑瞳的女孩直视着主人那迷茫的双眼，热情坚定且有力地回复，“请问您有何吩咐。”
在这一刹那银瓶乍破水浆迸，那隐藏在脑海深处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记忆终于浮出了水面。
他……不，或许这里该用另一个称呼了——那个许久没有用过的称呼。
“千刃的罗伊德”终于从这漫长的闹剧中苏醒了过来。
他将手里的匕首利落的刺下，结束那只禽兽无谓的挣扎，他直起身，扫视着自己附近，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小林的身上。
只是那眼神已经没有了失忆时的懵懂和轻松，被注视着的小林在此时此刻居然有种别熊之类的猛兽盯上了的感觉，她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站着，被动地和对方眼神对峙起来。
这些日子在那个破屋子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恢复记忆而消失，反倒是因为经过得不够长远而显得更加的清晰了起来。
相比之下几天前的那些罪使的生活倒是更像一场梦。
不过对于罗伊德而言，这个名为现实的闹剧，才是荒诞至极。
“沙赫娜娜，给这个女的下达【常识变更】，让她忘记我的存在。”
“是。”沙赫娜娜点头。
“把这些尸体处理掉，途径用给我们最常用的A计划，尽量不要引起骚乱。”
“是。”
“把这几天你见到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需要大量的情报，还有准备好一个普通风格的房间，既然输给了杰克，那么原来的据点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之前特意挑选一个风格的据点就是为了今天。”罗伊德继续说着，几乎无视了身后小林的存在，“资金的话没有问题吧。”
“是的吾主，您在世界各地产业的投资都在稳定地为您提供着收益，今天也依旧如此。”沙赫娜娜有点好奇。
毕竟主人在忙完前期的资金准备后就不是很在乎钱财方面的事情了，对他而言找到有趣的罪使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样啊，很好。”罗伊德点头，“我需要电脑，以及各种武器。”
“是的。”
“再使用【常识变更】给我身后这个女孩进行洗脑，植入普通人的常识。”罗伊德毫不吝啬地支付着时间下达着命令。
“……啊？？”沙赫娜娜微微一愣，但在看到主人的脸色后连忙点头，“是的，吾主。”
“户籍信息之类的我会派手下的普通人去办理，接着在十五天内把我旗下的产业投资的转移到这个女孩的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突然加了一句，“当然，这一点不准让她知道，投资的带来收益只要将一部分当做生活费给她就可以了，直到她成人前为止……”
“吾主……”贸然打断了罗伊德的喋喋不休后，沙赫娜娜还是顶着那扎人的视线进行了提问，“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不合适。”
虽然那些产业都是罗伊德没有依靠【常识变更】搞出来的，但在罗伊德死去的那一刹那，这些东西都应该无声无迹地“消失”掉才对。
但如果都转移给了普通人，那么就有违使者遵循的“不影响这个世界”的大原则了。
“我，让你做。”罗伊德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莫名骇人，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是山岳里平静的清潭，还是海啸前不怒自威的海面。
“……是。”沙赫娜娜低下了头。
☆
那个少年站在废墟之上。
那是他第一次走出房间，抵达外面。
四周那望不到边的“水”似乎是被命名为“海”。
上方则是被称作“天空”的东西，比房间里的天花板好看多了啊。
怀里的女人依旧穿着那身白大褂，不过由于腹部中弹的缘故，伤口溢出的血已经将那洁白的衣裳染得满是污渍。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帮助自己逃跑。
以至于自己都丢了性命，这是为什么？
“你，成功了啊。”大概是回光返照吧，这个生命迹象全面衰退的女人在此刻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是的。”他点头回答。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很好。”他点头回答。
“这么一看你也长很大了啊……真的好像他……咳咳……”那个淡棕色皮肤的女人伸出手来，她摸他的脸，但伸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好像是因为手上沾着了血。
不，这点事情，他不会在意的。
他用力地握上了她的手掌，将那双手强硬地按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很好的话……就不要哭了啊。”女人的双眼逐渐浑浊，那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也逐渐褪去。
哭？
听到这里他愣了愣。
怎么会，哭这种弱点他在四岁就已经克服了。
怎么会？
滚滚的热流溢出眼眶，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向下流去。
“不过……会哭可是个好事啊……”她的声音逐渐降低，但像是要鼓励他一样，在最后她还是挤出了一丝笑颜，“会哭的人……才是人啊……”
怀中的她体温逐渐降低。
不受控制而流下的液体打在她的白大褂上，点缀上一朵朵的花儿。
至于之后被使者找上门签订契约，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而那位签订契约的使者也一直没有告诉他。
在那次痛哭之前，没有使者找他签订契约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不被当做“人”。
而只是被当做“人形”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