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己为什么在跑呢？
赵息一边在隧道里穿梭，一边这样扪心自问着。
且不说对方是杰克的可能性有多少。
即使追上了……自己赢的机会又有多少？
现在的他手上能够依仗的使者只有一个赵玖而已，李鸢那边用【心灵感应】联系不上，也就意味着双方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了【瞬间转移】的能力范围。
从配置上讲，现在的他和最初与那个变态医生一战时没什么区别。
而如果对方是那个杰克的话，赵息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能有用罪装刺伤他的机会。
不，即使刺伤了又如何？
赵玖的那个罪装已经不能说是完全完美的“控制”了，陈子雯那一回可以说是“例外”，但这种例外一旦超过了单数，那就有必要去顾及后果了。
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
万一杰克也是这样的一个“例外”呢？
想到这一点，奔跑中的赵息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呼……呼……呼……”赵息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便于全身的肌肉能尽量契合奔跑的节奏。
从前方那逐渐远去的声响来看，对方的体力明显比他高了好几个等级，双方的距离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拉长。
追不上的。
他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体力上没有对方优秀，就连环境的熟悉程度也没有对方高，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依靠着那脚步的余响继续前进着，就像是玻璃缸里跟着敲击声游来游去的金鱼一样。
但自己为什么还在奔跑呢？
对这没有意义的行为进行着思考的赵息自始至终也没能得到一个稳妥的答案。
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去追一个完全应付不了的敌人呢？
……这是在找死么？
“主子！先别追了躲到旁边那条隧道后面有爆——！”灵体化的赵玖为了以防万一在前方探路，好在没有物理障碍的干扰，她能极快地追踪到那个逃窜者的位置。
也是多亏了她，赵息这一路上才没有跟丢人。
虽然这次通过【心灵感应】传达的情报在传达到一半时便强行中断了，但完全不影响赵息接受到信息的反应。
接着奔跑时的惯性一口气窜进了不被灯照亮的通道里后，浑身疼痛的他便看到了一阵劲风顺着刚才的位置一扫而过，地面上的那些杂物都被这阵风扫起不说，那其中蕴含的热量更是让已经做好了躲避工作的赵息暗自心惊。
什么人会在这种年久失修的鬼地方玩炸弹？难道说那个爆炸狂也到这下面来了？！
爆炸狂也总有理性吧？那货不怕自己被活埋么！？
虽然早就明白了那群罪使都不正常，但赵息还是忍不住心里骂了几句。起身对着周围的地形查看了一番后，他心里也舒了口气。
看来这个地下城的坚固程度远超现在的那些豆腐渣工程，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好歹也是一个官方监督建造的军民两用避难所，如果只是因为这么一点小爆炸就塌了的话，那才是贻笑大方呢。
赵息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他的思维是建立在“地下城在爆炸后没有塌”这一结果上的。
而事实上……这所地下城虽然如他所想的确很坚固，但在十余年无人检修的日子里，它早就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险地。
试想一下，会有人在危楼里面乱蹦乱跳么？
而乱蹦乱跳所产生的“能量”和炸药爆炸相比呢？
在赵息所看不到的某处通道里，察觉到事态失控的零命令着莉莉丝全力释放自己的能力，整座地宫在刹那间便以莉莉丝为中心，开始了久违的加固工程。
当然，零可没有好心到会保护自己的敌人，她要求莉莉丝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除此之外则是为了保证自己一行人有可以逃生的通道，最次要的目的才是绞杀杰克。
毕竟即使是莉莉丝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在她范围外的那些看不见的地宫深处，坍塌已经悄然开始，沙赫娜娜她们所制造的那点烟火就像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藏身于地下的宏伟工程终于在今天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对此毫无察觉的赵息还在地宫中休息，而当他正准备继续追踪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那本该远去的脚步声开始往他这边靠近。
按照他的设想，对方没可能会回来才对。
既然对方之前会花心思弄出“血脚印”那个陷阱将他引诱走的……那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既然有意做出这些事，那就没理由去做不必要的战斗。
对方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在不进行战斗的情况下脱离地宫才对。
这样除了能摆脱追击外，还能事后暗算那些身处地宫中的罪使。
可……为什么回来了？
不，说到底……回来的就一定是杰克么？
“人来了！好几个！快躲起来！”赵玖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他们速度太快了！快躲起来——！”
赵玖的位置和赵息距离隔着不超过两三个岔口，而那段距离对于赵息而言也不过是十几秒的功夫。
更何况他们了。
刚从黑暗的通道里走出来后，转过头来的赵息便看到了奇妙的一幕。
一个黑皮小姑娘背着一个外国男人在通道里冲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在几秒后，杰克舞着双刀便从拐角处窜了出来，并且直直地对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奇妙归奇妙，但很容易理解。
大概是那两个家伙截击杰克失败，随后被后者惦记上了。
杰克之前那种疯癫的形象给了赵息很深的印象，所以他临时改变目标去砍人的画面……其实也不难想象。
而正当赵息犹豫着要不要对眼前那个目标开启罪域时，那一对逐渐逼近他的逃命鸳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准确的说，是逃命中的那个黑皮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不就是之前被孙小季捡回来让他找她主人的使者么！？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什么情况？她的罪使么？难道说自己那般的胡说八道还真的说中了？
太扯了吧？！
伴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进，沙赫娜娜好像也是看到了赵息的脸，眼里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可能是疑惑赵息为什么一个人呆在地宫吧。
现在可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既然对方的使者是沙赫娜娜，那么那个她身边外国佬大概就是“罗伊德”吧？
在这个时候的赵息脑子里开始疯狂打起了小算盘。
比如在自己和罗伊德之间建立协助关系的可能性。
比如在这个时候和罗伊德组队随后开启罪域对杰克进行攻击的可能性。
比如……
诸多的可能性在这次相遇中出现，赵息甚至对即将开始的战斗有了一丝胜利的期待。
“太挡路了，杀了他。”
下一秒，他的思考在罗伊德那冰冷的命令下停滞了。
“……诶？”赵息不可置信地喃喃。
一柄长剑洞穿了他的左胸，瞬间便破坏了他的心脏，而化为长剑的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之前他给予了帮助的沙赫娜娜。
“……咦？”赵息依旧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想到了诸多的可能性，但唯独却忽略了最差的一种。
对方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人形的障碍物而已。
刺入他心脏的那柄长剑开始了变化。
在赵息没回过神的几秒里，那柄锋利的长剑在他的身体内化为了无数带着锯齿的利刃，被击中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劣质的玩具一样，在那般凶悍的攻击下自胸口处撕裂开来，血水犹如被撕碎的红绸般四散开来。
失去了脊椎支撑而摔落下来的赵息甚至……甚至能看到自己那站立着的、残余的下半身正在像个喷泉似的涌出血来。
沙赫娜娜没有任何犹豫，忠诚地执行了罗伊德的命令。
对于她而言，和那个萍水相逢的罪使比起来，现在的罗伊德才是最重要的。
将那具躯体随意撕成了两半后，她踹开了那半具尸体，背着负伤的罗伊德继续向前奔逃。
接踵而至的杰克甚至都没对那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废话，直接一个大大的跨步便跨了过去。
两阵脚步声逐渐远去。
回过神来的赵息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就要在这里死了吗？
自己就要在这里死了吗？
什么没做到，什么都没完成，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死了？
不……或许这样才好。
自己根本不配去追寻有意义的“死”吧。
失血与疼痛折磨着他的理性，那触手可及的“死亡”从未有过如此的真实感。
赵息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被恐惧麻痹的痛觉终于恢复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喊出两声。
“终于……死了……”
在黑暗的地宫中，他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好像有着足足七年那么长。
☆
夜总会地下四层。
正被几个公子哥打着招呼的孙小季脸上明显有点挂不住了。
她和李鸢都失算了。
这个夜总会的游场时间比赵息和李鸢他们预料中的还要长，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最少还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那个地下酒窖了。
公子哥们自然看得出她准备圆滑地摆脱搭讪，但……奈何他们就喜欢这种高岭之花，因此正当几人准备来上几剂猛料时，却发现这个一直以来对他们笑呵呵的孙小姐突然间失去了表情——或者说用“褪去了假面”更合适。
黑着脸强硬地从那几人组成的人墙间走出去后，孙小季在人群中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另一个脸色惨白的李鸢。
牵着对方的手走到了一处偏僻地后，孙小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起了话。
“他……死了么？还是？”
“我和赵玖前辈的契约者自动变更为了您，持有时间也自动统计到了您个人之上。”李鸢用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着，但那微颤的手腕却依旧能看出她的震撼，“因此可以初步判定，我的前任主人及您的同盟者——赵息已经失去了神选资格。”
“……他死了么？”孙小季有些愣神。
“嗯。”为了在自己现在的主人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李鸢强行镇定下来，将不需要的情感尽数消除后，用着极其镇定的语气宣告着事实，
“是的，赵息已经死了。”她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少女，继续说道，“现在开始，您便是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