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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赵息被对方这弃权式发言给震住了。
一个拼命在无数罪使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适格者】、随后又幸运地避开了第一轮战斗、并且在正式战斗之时取得了极大优势的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说什么“我可以让你杀掉”？
她是当自己是个傻子？还是觉得说这种谎有意思？
此时此刻赵息依旧被背后的那只猫压在地面，感受到脖颈的双刀收紧后，他不得不挺直了脖颈，仰视着那个一脸淡漠的女人。
“有些话我可不会重复第二遍。”飞鸟蹲下身，将自动手枪的枪口顶上赵息的脑门，“所以……就先听听我的话如何？”
“我认为我现在可没什么选择权。”赵息咧了咧嘴。
“……这样的情况的确不太适合谈话，对此我很抱歉。”嘴上虽然这么说，飞鸟却没有将枪放下来的意思，“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们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静下来吧？”
和用话语安抚赵息，并让其坐下谈判桌比起来，使用暴力的确更加简单明快——也符合“敌人”这一立场。
“好吧，死之前想说什么就说呗？”赵息咽了口唾沫，眼睛则打量起了对方衣服里的那些装备。
死之前赵息的心态居然意外的平稳，或许是因为死了一次的缘故，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有闲心去观察对方的穿着。
这个名为飞鸟的女性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面貌特征上可以判定是一名亚裔，而肉体状态大概也能算个年轻人，不过那波澜不惊的阴沉眼神倒像极了那些故事书里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更让赵息眼红了。
虽然对方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中有很多他压根不认识，但那剪裁得当的防割背心他还是晓得的——之前他在成为罪使之后就去器材店想花钱去买一件，可惜自己带的钱不够。
“你想成为神么？”
明明他都已经做好了听飞鸟倒苦水——故事书里都这样，恶人在送死前都要说几句忏悔的话然后来世想当个好人之类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把自己按在谈判桌上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个疑问句？！
身为敌人居然问自己想不想成为神？
成为罪使后，赵息就一直忙于东躲西方的琐事，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去思考这件看上去格外遥远的最终目标……毕竟他自己为了能够多活一天，就已经想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了。
而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和死亡仅距一线的情况下，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个问题。
说的也是啊……现在他已经从数万名罪使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适格者】之一，并给还依靠着奇迹般的气运度过了第一轮的淘汰赛……现在他只要接下来再打赢两场，他就能继承神位，并且会得到一次实现奇迹的权利。
那么他究竟想不想成为神呢？
说起来“神”还真是个暧昧的概念啊。在人的眼中它全知全能，而“全知全能”这一件事也只是局限于人的认知之中……谁也不知道神是怎么审视自己的。
或许成为了“神”之后也会有“神界”之类的？随后再在那个世界继续过着另一个维度的别样生活？
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是从“人”变成了另一种比较厉害的“人”而已么？
“……”赵息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
“看来你真的是被这个局骗得团团转啊，那么我换个方式问好了。”看到赵息居然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后，飞鸟不由得哑然失笑，“你真的相信你们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么？”
“如果你是打算忽悠人的话，恐怕还得看看实际情况。”赵息皱着眉头，对方的话里有着莫名的自信，以至于那股自信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厌恶感，“无论我信不信，就现在发生的一切来看……事实胜于雄辩对吧？”
“是啊，所以你为什么就会觉得这个神一直生活在你们这个世界呢？”
“别总是反问我行么？”赵息被对方的语气挑起了无名火，“想说什么就直说，整出这么多弯弯绕，还不如你一口气说完干净利索。”
“好吧……毕竟时间也宝贵。”飞鸟点了点头，“不过一个人说话也挺无趣的，而且我也必须确定你没有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觉得对么？”
“……”赵息撇了撇嘴。他一秒前还想靠着走神来度过对方那即将开始的自言自语。
“那么接下来我就尽量简单地说明吧。”飞鸟整理了一下思绪，几秒后开口说道，“首先，举办这场神位选拔赛的神……事实上是被异世界所放逐过来的。”
“啥？”赵息愣住了。
“这名神在那个异世界里也算是人类之敌，但总有蠢货愿意选择它来作为信仰，于是在牺牲了一个城市的信徒后，它成功地获得了实体……而由于人类这边的应对措施没有做好，作为最后手段的我被采用，于是我就拉着它一起进入了空间裂缝，最终就抵达了你们的世界。”飞鸟语气平淡，就像在早上相遇后问个好一样，“之前你可能好奇我为什么能看到你的使者。简单点说，那是因为我和神，以及那些使者都是一个位面的存在，同一个位面的存在互相观测起来更加容易。”
“听上去，这过程还真是有够奇幻的啊。”赵息有模有样的感慨，但实际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报给整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什么玩意？最新型的中二病嘛？还是说这是个电波系？
说实话，对方嘴里说的一个字他都不想相信——
但后半句她补充的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就在此刻，她那另一只握着枪的手还在瞄准着移动后的沙赫娜娜。
她的确能看到维持着灵体化的沙赫娜娜。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听上去就像我随口编的一本三流小说一样。”飞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些禁忌的内容，“所以你只需要听就好了，你愿意信还是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看着那个假模假样装出一副相信姿态的家伙，飞鸟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人——如果那个飞扬跋扈的家伙也能成为【适格者】的话，那么她开口的对象应该另有他人了吧。
不，不会的，这也只是个无聊的设想而已。
眼前的这个家伙是“活死人”，她能把事实倾吐的对象也只会是“活死人”。
将自己心中的遗憾咽下去之后，飞鸟再一次向赵息解释起了这场所谓的“圣战”的来历，包括使者实际上是狂信者的灵魂，也包括神不愿意不扰乱这个世界的原因，还包括神举办圣战的最终目的等等。
时间流逝，飞鸟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向神抗争了百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大概也算是诉苦的一种吧，但她实在是不愿意让自己在最后的最后，还把这些话憋在心里。
一系列的情报用语言说出来也不过三四分钟的功夫，而赵息显然也是个好听众，中间穿插了几个问题后，飞鸟叙事的语言与顺序也变得流畅了很多。
“听上去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操作不当啊。”赵息挑了挑眉，“就是因为你没能好好把这个神关在什么裂缝里，所以才让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遭了难？”
“是的，这是我的错。”面对着自己的过时，飞鸟显得很坦然，“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而你在明知道这个神不是个好东西的情况下，宁愿想方设法把这个神关在这个世界，也不愿意让它回到原来的地方？”
“是的。”飞鸟点头，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反悔之意。
“……我从你的那些话里大致了解到个大概，总之这个神如果想要回到那个世界的话，除了祭品外，‘你的肉体’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吧？”赵息的眼神逐渐阴沉下来，“那么我要问几个问题。”
“问吧。”
“你为什么不在明白了那一点之后……就去死呢？”赵息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他用着咄咄逼人的语气追问，“你既然有着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这个神留在这个世界的觉悟，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死呢？”
“……”飞鸟在他的面前首次陷入了沉默。
“在地上可是有很多方式都能把人的血肉给轻松销毁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对吧？”赵息不怒也不笑，“那为什么你在知道那一点后，不去死呢？”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的残存物对于这个神而言是否有同样的效果。”飞鸟语气有些急促，“所以我决定先做些别的去破坏它的计划……”
“那么实际呢。”赵息冷漠地打断对方的推辞。
被打断话的飞鸟先是抿紧了嘴，随后又看了一眼赵息，接着握住枪柄的手微微发力……可最终还是松了下去。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悠悠地吐了出来——
“因为我后悔了。”
飞鸟的眼里好像闪着微光，她咬着牙，颤着声音继续说，“我后悔执行了那个和神同归于尽的命令……我才不想和这种垃圾一样的神同归于尽啊！”
“我也想好好的活在那个世界，和自己崇拜的人一起旅行，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陪着自己重视的那群人慢慢变老……但凭什么我一定要死啊？凭什么我要为了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去死啊？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说最后一句话啊——”
看着这个异乡人那有些狂躁的模样，赵息选择了沉默。
在那个世界她或许是一个高傲的战士，在这个世界她大概是一个孤独的旅客。
但只有在这个时候，在面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时……或许只有在他这个首次照面的陌生人面前，她才会抛下自己那重重的面具，肆意地发泄出自己的不满与悔恨吧。
赵息一直觉得所有的【适格者】中，飞鸟在其中总有股格外突兀的违和感。
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从根本上就和赵息等人不一样。
或许以前她曾很重视荣耀与尊严，但那些东西在漫长的时间与彻骨的孤独面前，实在是过于不堪一击了。
在没有任何人帮助和理解的情况下，一个人在异世界里孤独地反抗着自己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这场孤独的战斗居然长达数百年。
光是想一想，赵息就觉得心里一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