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使者不是问过我想不想复活她么？”赵息说这话时结结巴巴，眼里似乎还留存着些许希望。
毕竟这个神性格这么恶劣，说不定只是开个玩笑吧？
“那只是使者们自顾自地随便说说而已。”神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看你的模样，似乎是很‘想’啊。”
做不到？随便说说？
听到这句话后，赵息只觉得眼前一暗，脑海中那根一直绷紧着的弦也随之断裂。
“什么啊……什么叫‘做不到’？！什么叫‘随便说说’？！”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怒吼，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你不是神么？你不是神吗？！”
那句话不只回应给了赵息，还回应给了赵息脑海中那同时存在的数万人格。超越大脑负荷的多重情感在此刻犹如泉涌般喷薄而出，交汇在一起的剧烈感情像是将他点燃了一般，可说到最后时，他竟然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你不是神嘛……”赵息的嗓子似乎是喊哑了，那垂着脑袋的模样活像一截被燃尽了的柴火。
“我当然是神。”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用着轻松自然的语气继续说，“可我又不是你们的神。”
“……”赵息不再说话，只是眼中逐渐浮现出了奇怪的浑浊。
强行涌入脑内的记忆终于发挥了作用，它们在这短短的几十秒时间内开始重组自我，数以千计的人格正在赵息的脑内不断生成，以这种方式再次活过来之后，它们都想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进而向神说出自己的愿望。
可赵息现在已经不再有那种抑制住它们的强大执念了。
“我想你在许愿之前必须明白一个事实——我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神。”
“嗯……打个比方说吧，我就好比是来到这个世界做客的客人，而这个世界的主人——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的神——是不会允许我做出超越它权限的事。”神并不理会赵息的异样，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而且很遗憾的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神并不像我这样可以自由活动，而是作为一种绝对无法更改的‘规则’而存在。”
“比如‘肉体的极限’、‘光的速度’、‘运动的永恒性’……这些东西都是作为‘规则’而存在的，被削弱过力量的我无法对其进行变更。”神顿了顿后又继续说道，“当然，‘死亡的不可逆’也包含在这些数量庞大的‘规则’里。”
“我可以用力量帮你毁掉这颗星星。”神一只手抬起，用手指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星球的表面立刻开始了崩坏。
“也可以造出一个你的同类。”神接着振臂一挥，一具没有五官的肉躯便出现在两人身边。
“可是，我无法将你死去的同类复活。”他将自己的双手合拢，星球恢复原样，那具人类的肉躯也立刻化为粉末，“你明白了么？”
“……”
“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我会向你解释这些。理由很简单，一来我得让你明白我能实现什么，这对我而言也有好处，二来……”神的那张脸此刻无悲无喜，漠然的态度昭示了一且，“毕竟这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规则’，要恨的话，你也该恨对对象。”
“……”赵息还是维持着沉默，但那张脸已经开始出现了些许的扭曲。
其余的人格正在争抢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以至于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里，出现了数十种人格同时控制住身躯的画面。
赵息用头恶狠狠地往后砸去，后脑勺与坚硬的椅背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他试图通过折磨肉体的方式来让那沸腾的脑内安静一会儿。
“那么，重新许愿吧。”神好意地提醒了一句，“趁现在你还是你。”
赵息的后脑勺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大口子，黏稠的血正从伤口处往外渗，顺着脖颈的弧度汩汩地往下滚去，染红了他的后背。
“……好！”他咬着牙，挺直了脖子，像是榨出了这辈子的劲一样。
“哦？”神眨了眨眼。
赵息这干净利落的回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最终只是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这个世界的人不归你管，是吧？”赵息瞪着那充血的眼珠，喘着粗气追问，“是不是！？”
“对，怎么了？”神皱了皱眉，对方的无礼让他产生了些许反感。
“那么，使者总归你管吧？！”
“是这样，怎么了。”神观赏着对方的模样，突然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疯狗，此时此刻突然找到一根高高吊起的肉骨头。
“让罪九继承陈墨的记忆，然后用着陈墨的脸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活下去。”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赵息便像是疯了一样，坐在神座上狂笑了起来。
“这是在报复么？”神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只是因为她骗了你，你就要浪费掉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个愿望去报复她？”
“啰啰嗦嗦地拖延时间嘛？！总不至于连这个都做不到吧？！”赵息突然变换了语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抬起头来后张口便叫嚣了起来，“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你活该在这里待到形神俱灭！哈哈哈哈！”
“当然能做到。”神伸出了手，随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空间在下一秒发生了稀释，半透明的灵体以跪拜之姿从神的身边显现。而神的手掌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淡金色的荧光。
在将那荧光轻轻地送进了灵体的脑内后，只过了不到几秒的功夫，神便将手抽了出来，而在在那一瞬间，灵体便从虚化为了实。
和神所说的的一样，造出一个肉躯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是赵息熟悉的挚友的脸，可此刻眼里却带着截然不同的神色。
“罪九，听到他的愿望了么。”神懒得搭理那个依旧跪拜着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是。”罪九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复。
“那就留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吧，长生不老可是很多人类的梦想呢。”神嗤笑着说道，“他这个愿望倒是真不赖。”
“是。”罪九依旧语气平淡，只是说完后她又顿了顿，接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仁慈的神啊，我可以和他说句话么？”
“有点意思。”神说话间含笑，不知是对信徒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的嘲笑，“去吧，虽然估计他也听不到了。”
“是。”得到允许的罪九站起身，几步便走到了坐在神座的适格者前。
她知道神的意思，坐在神座上的赵息在无数的人格冲刷下已然变为了一具躯壳，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有想和自己的契约者说的话。
“啊……陈……不……我……啊……”赵息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认出了眼前的罪九，但似乎又和陈墨搞混了，在下一秒便有被其他的人格替换了过去。
罪九听到那个“陈”字后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后俯下了身子，将嘴凑在了赵息的耳边，“一开始你就已经告诉了我‘玖’的含义，我也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可……我还是很喜欢‘赵玖’。”
说完这句话后，罪九便缓缓地直起了腰，而脸上那一瞬间的柔软也迅速褪去，她转过身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地回到了神的身边。
“说完了？”
“是。”
“呵……”虽然对自己的信徒留下了什么话有些好奇，但神毕竟是神，眼下把赵息愿望的最后一步完成才是最紧要的。
这是契约的最后一项了，只要“愿望达成”这个事实确定下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神操纵着力量，将获得了肉躯的罪九转换为了一道人形的光，接着他振臂一挥，那阵光便冲着那颗蓝色的星球冲去。在几十秒后的地球的某个角落，获得了肉身的罪九将会凭空出现，她将会拥有一套完美的当地户籍，并且除此以外的相应证件也一应俱全。
作为一名异乡人，她将作为赵息那个愿望的代价，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下去——直至地球消失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