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称呼我为‘巴别塔的恶灵’，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在一个叫“巴别塔”的组织里担任指挥官，负责指挥部队作战。”
“这个称呼先从敌方那边开始流传，随着战争推进，这样称呼我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成了一个固定的代号，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我手底下的干员们之间，最后被我有所耳闻。”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很邪恶，跟邪魔的名字一样。”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没差......我从担任指挥官开始，就一直在前线指挥打仗，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从卡兹戴尔，到切尔诺伯格，再到龙门，维多利亚......都打赢了。”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久而久之，敌方对我的存在十分忌惮，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嗯，大概就是这样......”
“......”
“怎样，满意了么?”
我偏过头，看向坐在离我不远处的女人——如果它真的可以称为“女人”的话。雪白的银色长发，血红色的眼眸，加上如童话公主般令人惊艳的美貌和傲人的身体曲线，构成了它外表的一切。
它很美，美的不真实。我也很希望它真的不真实。
“嗯......”
白发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温柔闪过，它的欲求得到了满足。
它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早已空了的水囊，不顾外面滂沱的大雨快步向远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呼——”
我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昏暗的天空。
外面雨下得很急，可这些雨水不能喝，甚至直接接触到都是十分危险的。源石尘埃和海嗣的血液污染了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稍有不慎就会感染致死。
这片荒原也相当贫瘠，除了石头，雨水和恐鱼以外什么也没有。备用粮在两天前就已经见底，现在的我就像个可怜的乞丐，不得不用一段可悲的故事，向它讨来一杯干净的水，亦或是一块还没发霉的面包。
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我从不撒谎，我也绝不能撒谎，尤其是在它面前的时候。
我没有瓦伊凡那样恐怖的身体素质，没有菲林那样灵巧的身手，也没有萨科塔百发百中的射击本领。但在用兵这方面，没有人能胜过我。
我工于心计，博学多识。我打赢了所有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战斗，解决了无数的冲突与纷争，让一切都向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虽说是一直担任指挥官，没有扛过枪摸过刀，但指挥别人杀人，跟自己亲手杀人没什么本质区别。若真要遭到上天的审判，理应当同罪。
迄今为止，已经有多少人死在我手上了?
被我击败的、被我陷害的、被我当弃子抛弃的、被我的命令送上前线当炮灰的......加起来应该有十万?一百万?不，应该多得多......
...
我估算着这个可怕的数字，心里却没有丝毫愧疚。从阿米娅和凯尔希死后起，我便再也想不起来“有心理负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的灵魂大概早就已经死了罢。剩下的只有这身柔弱的躯壳，以及一个只懂得“往前走”的大脑。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快到乌萨斯境内了，还有大概三天的路程。明天一早就动身。”
“要是没找到食物的话，明天该讲什么故事给她听好呢?”
小心地将沾有血迹的地图收回，我准备就地搭建营地。这个山洞非常不错，厚实背风，地势也比较高，不用担心雨水会渗进来，是个相当不错的暂住之处。
我从背包中拿出一把小型的鹤嘴锄，从石壁上敲了几块碎石块下来，在地上围成一圈，然后放上早已备好的火绒和碳化颗粒，一个简易的篝火堆就完成了。我仔细调整了燃料的量，在确保能烧到第二天清晨的前提下能省则省，荒郊野外能源是很宝贵的，决不能浪费。
我拿出打火石，用力敲了两下，将火绒引燃。细小的火苗不停地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打灭，但很快便又重新旺盛起来，搞得整个山洞都忽明忽暗的。
下一步是铺床，再简单不过的工作。我选了块篝火边较为平坦的地面，熟练地将被卷展开铺平。
外面天色更加昏沉，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恰巧，我的枕头也回来了。
不知何时，女人已回到我面前。它将装满水的水囊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护着什么心爱的宝贝。
它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我，仿佛是在等待我的命令。因为冒雨出去，它全身上下湿漉漉的，银色的发丝糊在额头和脸颊两端，雨水沿着发梢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放火旁边。”我冷冷地说。“还有，今晚我自己找东西枕，你身上的雨水对我来说很危险。”
“嗯。”
它点点头，乖乖按照我说的做，弯腰将水囊放在篝火旁，然后在火的另一旁坐了下来。
“晚安，博士。”它轻声低喃，空灵的嗓音摄人心魄。
“......”
心里猛地泛起一阵恶心。我躺下身子，侧身背对它，不让它看到我脸上狰狞的表情。
它的话我不想做任何回复，它目前的状况我也漠不关心。它的身体构成已经趋于完美:永生不灭的生命力，各种抗性满点，还拥有其它任何生物都望尘莫及的代谢能力。这种怪物，根本不需要我去担心什么。
我闭上眼睛，主动控制呼吸频率，同时将意识放空。“调香师”莱娜曾告诉过我这样做可以一觉到天亮，而且中途不会做恶梦。
我不敢做梦，我害怕。
我害怕梦见她们。
是我害死了她们，我没有脸面与阿米娅和凯尔希相见，哪怕是在梦中。
因为我输了。
赢了这么多场仗，却唯独输了最后一场。
而就是这最后一场，让我彻底失去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