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弱了。
实在是，太弱了，和之前相比起来实在是太弱了。
严重受损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了他的猛烈进攻，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和之前天差地别，虽说他所使用的剑术比起被动防御要在进攻方面强得多，但也不足以扭转这种彻底劣势的局面。
带着呼啸风声而来的刃尖，在我眼中实在是慢的出奇，而与之同时，他做出进攻姿态的身体则是破绽百出。
那么也应该真正地结束这场战斗了不是么，因为杀戮的愿望而诞生的神明，死于战场之上对他来说将是最好的结局。
不退反进，擦着刺过来的刀刃，仿佛就像是故意凑上去让他刺中一样，其实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毕竟，折扇的攻守范围比短太刀还要狭窄。
若是在他状态完好的时候这样做可能就真的是在送死，但是现在的话，我的速度要超出他太多，只要在他变招之前将折扇划过他的脖颈，一切就结束了。
进攻思路很明确，动作也没有丝毫差错，剩下的，就是——
“纱织——！”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陡然之间传入耳朵。
春？
就连动作都为之一顿。
虽然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动作的停顿，几乎就是宣判了死刑。
本是贴着小腹处擦过的刀刃因为这短短一瞬的停顿而改变了它的运动轨迹，脆弱的衣物和肌肤完全无法阻止它的深入，直至撞上了体内术法纹路所形成的保护机制，同时也和上次一样，虽然能够抵消刀刃的伤害却无法卸掉巨大的力道，我甚至连一点防御姿势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就被狠狠地砸进了石制的板砖中。
哈...
果然被砸进硬物中的感觉和砸在泥土上完全不同，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的感觉，明明不缺氧却只能张大嘴巴死命地摄入被漫天灰尘所污染的空气。
“纱织！纱织？纱...”
仍旧还处于受到震动之后有些反应迟钝的耳膜却很好地捕捉到了不停的呼喊着的声音，还伴随着踏踏的脚步声。
是春吗...
好像是春...
顾不得疼痛难忍的身体，强行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离开地面，仰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穿着早上离家时候装束的女孩子，奋力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口里还在不断喊着什么，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很魁梧的男人站在那儿不断地揉着脑袋。
即使是因为被灰尘和伤势弄得视野有些模糊，也不能阻止我辨认出来这两人的身份。
可恶！
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为什么大叔会带她来这儿？！
明明我唯独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
但是现在比这些要更重要的是。
“别，别过来！”
用尽全力发出的警告，将肺里所剩余的空气全都消耗一空，不得已只能垂着脑袋剧烈地喘息着。
但效果似乎是显著的，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在警告之后戛然而止。
这样的话，稍微能安心一点了。
神明的战场，春若是肆意踏入的话，凭借我现在连站起来都要费几分功夫的状态，完全不可能保护得了她。
说到费几分功夫，纯粹是因为太过剧烈和直观的疼痛让神经无法好好地掌控身体而已，实际上力量并没有减弱，腹部的伤口也在一刻不停地飞速愈合中，只是仍旧有涓涓地血液自创口涌出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
喘气之后，肺部火辣辣地疼痛也缓解下来，稍微地，能从这种狼狈地姿势中解放了。
踩着自己身上流出来的厚厚一层快要凝结的血液，强忍住因为改变姿势而撕裂了一点点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直立起身子，将视线重现转向邙饧。
果然是因为战功而被供奉成神的存在，完全没有趁着自己倒地的时间追加攻击或是直接向远处的春发起攻击的意思，仅仅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而已。
只是。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对待武士的敬意，就是给他一场壮烈的死亡。
黑色的符文盘旋，不断地吸收灵力壮大着自己，然后带着似乎能够毁灭一切的气势自空中俯冲向他，与此同时，以折扇作为匕首，以他的心脏作为目标，真正的杀招紧随其后。
在短短一瞬的冲刺时间中，视野中邙饧的脸上，似乎出现了能够被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噗嗤——”
寸寸碎裂的刀片飞舞在半空中，而我的折扇，毫无意外地深深扎入他的胸膛。
没有反抗么，或者说是....没有力量再反抗了。
“虽遗憾未能以全盛之姿迎战，但终是死于战场之上，死于刀剑之下...”
他的心脏中还残留着的少量血液顺着折扇的扇柄，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空气之中那股属于神明的气息也在飞速消失。
结束了么。
“吾名，邙饧。是为....祸津神....”
刀身已经完全变成碎片，徒剩刀柄，自松开的手掌中滑落，在接触地面之前就已经化为点点灵气融入空气中，我面前的人，眼中的猩红也在逐渐褪去，那张衰老了无数年的面容之上，再无任何生气。
都结束了。
一把抽出刺入他胸膛的折扇，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远离了他残留的尸体。
极度的疲惫在确认到战斗结束的那一瞬间开始猛烈的侵蚀着身体，连带着行动都变得有些缓慢，但现在，和神明之间的战斗是结束了，和椎名深雪之间恩怨，还没有结束不是么。
“父亲！父亲！”
从人群之中窜出的年轻男子丝毫不顾我就站在不远处，连滚带爬地跑向他父亲的尸体，也就是邙饧所使用的那具身体的原主人。
真可笑，你的父亲早就在施展降神咒的时候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现在才来哭丧有什么用？
“椎名深雪，看了这么久热闹，也该活动一下身体了不是么？”
在我和邙饧战斗的时候，包括椎名深雪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无法在神明的战场上行动自如的，但是现在神明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她也终于可以不用再顶着那股压力不敢有所动作了，而且除了邙饧之外的那些驱魔师，对我而言完全没有动手的必要，嗯，还要再加上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纱织....呜呜...”
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覆盖在我身体上那层血痂的春，而且哭泣的级别还在不断升级中。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直接抹在我身上了。
“别哭了。”
说着用手捏住残余血痂的边缘：“你看，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实际上我并没有受伤哦。”
用力一扯。
“嘶——”
冷不伶仃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不管怎么说扯掉这种死死地黏在身上的东西还是会很痛。
“没事吧？疼吗？”
吓得春连忙捂住被我扯掉血痂的地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下子眼泪和鼻涕真的抹上去了啦。
“没事没事，你看。”
移开春的手，露出了下方宛如新生婴儿般，虽说本来就是新生的的嫩白皮肤，完完全全，一点伤痕都没有的肌肤，与身上其他地方的深褐色形成了异常强烈的对比。
“笨蛋！就算是这样，我也，我也...”
一个猛扑上来死死地将我搂住，下巴贴住我被血液浸染之后脏兮兮的头发，开始了嚎嚎大哭。
“轻，轻点...”
令人仿佛要窒息般的距离先不提，春手臂的力量似乎又变强了，身体不断受创所产生的痛觉回忆还残留在身体各处，在彻底放松之后，连大脑的麻木都开始褪去，剧烈的疼痛本就一直在脑海中回荡，在加上如此有力的搂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春似乎连一丝一毫想要放松的意思都没有，纵使我的脸都快要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也当根本看不见。
啊啊，直接昏迷过去的话是不是能够好受一点？
“你小子，连神明都杀掉了吗，真是可怕。”
大叔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透过春的怀抱传来“就算是弑神，也不用搞成这样吧，这种场面真的是你们两个人造成的吗？”
不，准确来说大部分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不过大叔从刚刚开始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搞得我都快把他给忘记了，既然现在主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的话。
阴冷的视线从春发丝的缝隙间刺刺地盯着他的眼睛。
虽然我现在完全脱不开身但你把春带到这里来的事果然还是要算一算对吧，假如说春不在这里，我就可以将她的父母接回家之后好好地冲洗一下身上的惨状，也就不会让她担心成这样不是么。
“你小子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是....”
然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她坚持要过来，一开始我也是极力拒绝的，结果.....”
结果还不是带着她过来了吗。
算了，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春，先松手，我们来这儿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环绕着我的手臂闻言猛然一僵，随后便彻底放松了禁锢，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已经将脸上的妆容弄得乱糟糟的春的脸。
“是，是喔，爸，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在哪？”
还是在止不住地抽泣。
这妮子，刚刚该不会是才想起来吧？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的话。
轻轻地将春脸上的泪痕抹去，虽然在她脸上添了一道棕色的血痕，然后转过身看着正沉思着怎么处理椎名一氏残党的前椎名家大小姐。
按理说应该是大仇得报，却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作为生存下去的目标达成了的话，果然会出现这种状态么。
当然，我对她的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关心，只要她把春的父母安全地交给我们就行了。
“你怎么处理他们我不管，现在我的约定已经完成了，你也该履行自己的那一份了吧？”
闻言，椎名深雪转头看向我，天蓝色的眼眸略微眯起来了一点。
“那是自然。”
“那么春的父母呢？”
“早就在你闯进来之前就送回家了哦，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还在半路上吧。”
“毕竟只是作为女儿的同学请他们来品茶而已，留太久的话也会被怀疑的吧。”末了还加上一句：“顺便一提，同行还有那只猫又哦，叫...杏儿是吧，挺可爱的孩子。”
她这么说的话...
“誒，誒？”
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感觉，感觉额头上的青筋要炸裂了。
这明摆着的是专门坑我呢是吧？其实我完全没有必要来和神明大打出手是吧？把我当傻子忽悠呢是吧？
肺都要气炸了。
“你，你这个...”
一根又一根通体漆黑的长矛出现在身侧，对着椎名深雪的尖锐处反射着慑人的光芒。
就在这里将她刺个透心凉好了。
“现在杀了我的话可就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在说谎了哦。”
面对我的术法，她似乎完全没有惧意，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着。
“而且，你还能撑下去吗？术式都开始崩溃了。”
崩溃？我的术法？
转头看向漂浮在身侧由黑色符文组成的长矛。
正在不断地颤抖着，还有细小的符文自构造体中不断飘散出来。
真的如椎名深雪所说正在自我崩溃着。
怎么回事？
我的术法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异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叔，剩下的...”、
双腿突然地脱离，连带着眼前仿佛是天旋地转般的感觉，剩下的话也堵在口中完全说不出来了。
“已经，做的很好了。”
恍惚中，纱织的声音浮现在耳畔。
“明明再依靠我一点...”
听不太清楚。
“不过没有关系，我还是......一直陪伴着哥哥，一直...”
“不要沮丧，不要害怕，请继续....”
直至彻底陷入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