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九位宗主————变节骑士苏雪降，已带到。”
大厅正门处，一位军装笔挺的骑士端步走入，朗声禀报道。
我闻声赶紧回头，望向后方的正门处。
随之而来的，铺满光洁大理石板的大厅里，便传来一串哒哒的细碎脚步。
一个银发披散、身着白色猫型骑士服的少女，两手被镣铐锁在身前，在两名骑士的拉扯下，迈着蹒跚的步履，踉跄地走进了空阔的大厅。
少女这几天来，不知道被囚禁在了哪里，身上的骑士服都未换下，可见连一次澡也不曾洗过。枯槁的银发挂落在脸膛和肩颈上，发隙间的眼睛处被黑色的眼罩紧紧遮住，嘴巴也被一根细长的**封堵着，估计猫耳雷达也处于强制关闭的状态，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
太过分了！即使是犯人，也不可以这样粗蛮对待一个纤弱少女吧！！
我狠一咬牙，差一点就要冲出听证席————但自己也同样被牢牢地禁锢着，抽动了两下身躯后，终也无可奈何。
待苏雪降站上了被指控席后，作为听证会主持者的元帅祁城，便话音低沉地启腔道：“人都齐了，可以开始了————把被指控者的束具都解除吧。”
“可、可是，元帅大人！”羁押着苏雪降的年轻骑士犹豫道，“这魔女可是能跟原兽对话的，谁知道解开束具后，会不会召唤…………”
“————解开。”祁城冷冷放话，话音如同沉钟般雄浑，不容半分抗辩。尽管颜容苍老，但那份属于元帅的狮子一般的威严却并未减损半分。
年轻骑士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解开苏雪降的眼罩、**，又启动了她的猫耳雷达，令她恢复了听觉。
苏雪降的眼睛终于自发隙之间显露了出来。我欣喜地冲她喊了一声：“雪降！”
苏雪降闻声，讷讷地望向我。
欸…………？
我分明看见，苏雪降散落的银色刘海间，那一双眼瞳里隐隐亮着红色的荧光。
那双红眸空洞无比，明明看向了我的方向，却似乎对我熟视无睹，表情也毫无波澜。
她……这是，怎么了？
这双眼睛，颜色怎么会变得跟原兽一般？虽说她有配戴夜视镜片，但它的光线一贯都是蓝色的，怎么会是这种异样的颜色？
这副模样绝不对劲，她是不是被什么人给设计操控了？？
“————苏副官。”祁城扭过头，侧望向右侧听证席上，朱雀型家徽下的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朗声道，“犯人名叫苏雪降，请你看一看，她可是你曾失踪于废墟里的那位长女，苏雪降？”
“息女两年前就已失踪于废墟，我苏家上下，都已经接受了她已然逝去的事实。看脸廓虽然相仿，但这副白发赤瞳的模样……”苏东晟冷冷地审视着自己的女儿，轻哼一声道，“恐怕早已算不上是人类了，多半已经是堕兽一类的存在了吧。”
这究竟是什么混账老爹、斯文败类啊，连自己九死一生从废墟归来的女儿都不屑于相认，反而指控其为怪物。我愤恨地望着听证席上高高在上的苏东晟，咬牙切齿着。
“堕兽……”祁城咀嚼着这两个字，接着冷冷问道：“犯人苏雪降，我们且先听你陈词——为何你要驭使主教级的猛犸象原兽，撞破我邺都堡垒的外层防护壁，险些就令这人类最后的防卫线溃于一旦？？”
“我……”
苏雪降翕动了两下干涩的嘴唇，喃喃地答道：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祁城冷冷重复道。
九大门阀的家主们，开始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我明明那天，是要跟Artemis，以及以前的猎人伙伴们，去试图组织猛犸象，接近邺都堡垒的…………”苏雪降低垂着红色的眼睛，喃喃地低语道，“可是中途不知为何……我就忽然感觉非常烦躁，非常痛苦……然后……我就特别地想要毁掉面前的这堵高墙，这座城堡，还有我眼前看到的一切活物…………”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精神障碍啊。”祁城左侧的一位家主托着腮评价道，“犯人有进行过精神稳定性方面的评估么？会不会是有着精神分裂一类的疾病？”
“回禀宗主，据我们对于苏雪降在哨塔下层所居住过的‘驿站’房间的详尽搜查————犯人苏雪降，确实有着这方面的医学评估记录。”
一旁指控席上的祁雷，一手操持着文书样的纸页，朗声作答：
“这是第四哨塔医疗部，所开具的精神障碍评估报告。报告里说明了，‘患者苏雪降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精神会间歇性地陷入突发的失控状态里，并且伴随着暴力倾向。’这份文件，也请各位宗主过目。”
…………欸？
苏雪降，怎么可能有什么精神疾病的评估报告？
这八成是祁雷一手捏造的虚假报告，只是——他这样大费周章地强调苏雪降的精神疾病，岂不是在为苏雪降脱罪么？
“所以……祁雷，你是说苏雪降仅仅是因为精神疾病的问题，导致了她突发性地失去理智、操控原兽攻击堡垒？”祁城冷冷质问道。
“正是如此。从客观事实来讲，苏雪降并非是出于主观恶性、想要伙同原兽与人类敌对，才对堡垒发动了攻击，仅只是她在那个时点上，精神状态恰好出现了问题。”
“————荒唐！”对面坐席的某位脾性刚烈的家主，显然不满意把这一切的问题丢给精神疾病这种结论，怒而放话道，“所以祁雷你是主张，这一场险些让堡垒的外防护壁陷入瘫痪的重大祸事，不是任何人的错误，没有一个人需要为此去承担责任，是吗！？？”
“不不——冤有头债有主，这背后一定有一个人，是酿成这场祸事的归因。”祁雷说道，“我只是想说，那个人并非是苏雪降，仅此而已。”
“那你说，那个人究竟是谁？”那位家主禁不住地追问道。
“我们不妨再听听苏雪降的陈词，如何？”祁雷冷冷狞笑着，望向苏雪降像木偶般呆滞的侧脸，“尤其是关于——她的这份‘创伤后应激障碍’里的‘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苏雪降，你有什么要陈词的么？”祁城问道。
“我……的……创伤…………”苏雪降以异样的红瞳，望向面前的虚空，嗓音沙哑地回答道，“我曾经，在废墟里迷失了很久很久…………那一次，我作为Artemis的一员，跟随队长祁风去废墟执行外勤……中途，我们不幸遇到了数只追猎者的围猎，在逃生的过程中，祁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把队伍最末尾的我……狠狠踩进了那一群追猎者之中，把我当作诱饵拖住了那些野兽，自己逃离了废墟。”
我的后脊背像是被急速冻结了一般，自颈脖往下，一点一点地发凉。
“你…………你在说些什么，雪降…………”我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