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再问不出什么的李剑白和白玉初也只能退开。
但眼角却瞥见那间屋子还亮有灯光。
推开门，只见平日很是闹腾的龙缥缈和凤思念这两丫头，没有一点动静。
龙缥缈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不知是睡着了没有。
凤思念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白天替那两位女子解签的竹签。
始终。
“怎么了这是？”白玉初看着气氛不太对，玩笑问道。
透过打开的门扉，凤思念看了一眼那坐在院中的柳灼华，没有说话。
李剑白识趣的关上房门，看着凤思念，平静道：“今日那两人是你们带回来的？”
凤思念一手缓缓拂过手里的竹签，只是点头。
“为什么要带她们回来？”李剑白又问，“你们平时不是懒得管这些是事的吗？”
李剑白猜测道：“难道是因为那金簪？”
“那金簪虽然值钱，出自大家之手，但也不至于装扮成那样吧？”一旁的白玉初倒是见多识广，知道那金簪的价值。
“那金簪本来就是柳哥哥的。”凤思念语出惊人。
“本来就是他的？”这句话也是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本来从不想提及这件事的凤思念，愧疚道：“那金簪是柳哥哥娘亲唯一的遗物。”
“那怎么会在那两个女子手中？”白玉初追问道。
凤思念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床上的被子似乎被人扯了扯，蜷成一团。
“因为被我们给卖了。”好不容易，凤思念才挤出一句话。
一句话，却好像耗尽了她的气力，凤思念手中的竹签滑落到桌面。
李剑白和白玉初却瞪大了双眼。
好看的秋水眸子里满是震惊。
“当时姐姐收哥哥为徒，几年后又将我和缥缈带到了山上，整个山上只有我们四个，我们那时候很不喜欢他，姐姐让我们喊他哥哥或者师兄，我们不愿意。”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身子比哥哥还要厉害一些，私下里没少欺负他，但姐姐还在山上，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哥哥他那些年也逆来顺受，不敢动手。”
“虽然我们欺负他，但哥哥还是会帮我们做饭，洗衣服，我们也觉得理所当然，但心里却从未将他看做哥哥或者师兄，看不起他。”
“姐姐说他有悟性，是难得的天才，我们不服，他一个只会看书，求师傅教他医术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最后一年，姐姐要离开了，将我们交给了哥哥。没有了姐姐的庇护，我们自然是放肆了许多，那一天，我们跑进哥哥房间，打开了他视若珍宝的盒子，里面只有一些散碎银子和那支金簪。”
旧事重提，凤思念微微红了眼眶，“我们下山将金簪卖了，换了两串糖葫芦吃。”
一个价值连城的金簪，只换了两串糖葫芦。
白玉初和李剑白无言以对，看着快哭出来的凤思念，白玉初沉声道：“然后呢？掌柜的没有打你们？”
“没有。”凤思念使劲摇头，“哥哥当时没有打我们，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发了疯般的跑下山，找了一天。”
“回来后，哥哥抱着那盒子哭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凤思念哽咽道：“第二天哥哥就带着我们下山，来到了这里。”
“这些年，我们一直觉得对不起哥哥，所以今天看到那金簪，才想法设法的将那两个姐姐带回来。”
“以前不懂事，哥哥待我们这么好，我们却做得太不好了，所以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望着强忍泪水的凤思念，白玉初起身，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慰道：“别难过，掌柜的不会怪你们的。”
李剑白沉默不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白月初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凤思念低着脑袋，哽咽着，“我们倒希望哥哥会怪我们。”
她重新握住那支竹签，抽泣道：“对不起。”
被子里，龙缥缈紧紧咬牙，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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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到柳灼华身后，李剑白只说了一句话，“那两个小丫头跟你说对不起。”
柳灼华笑着摇头道：“我们从未怪过她们。”
他低头瞥了眼桌上那支失而复得的金簪，温言笑道：“她们帮我找回了金簪，我比任何人都要感谢她们。”
一直观望的白玉初忍不住叹气，于心不忍的看了眼柳灼华，最终还是回到自己了的房间。
有些东西，是你的最好，但不是你的，也不要去勉强。
李剑白深深看着柳灼华，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启唇，无言走回自己屋子。
一向最好酒的她，屋里也是少不了酒的，但今日属实是没什么心情饮酒。
与妙人为友，如饮美酒。
但人生，多是美中不足。
这酒的味道差，不如不饮。
但有的话，却是不得不说。
比如那两个丫头的那句对不起。
以前小，有些话说不出口，但长大了，却又是难以启齿。
随着岁月流过，带着我们长大，有些话也是再也不好说出口了。
李剑白仍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略有苦涩辛辣，她皱起眉。
一直嗜酒的她，今日一杯即止。
想起从某些地方听到的关于自家掌柜的那些生平。
她看了眼院中的方向，眼里有些心疼。
原来人与人之间，是有如此大差距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懂事早。
但那又如何？
无非就是多吃一些苦罢了。
懂事早，自然也是最无力和无助的。
正如那年，那尚小的孩子，跪在床边，握住他娘亲的手，不断的祈祷。
年纪如此小，即使求得再虔诚，他娘亲也不见好转。
这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那些年的经历和艰苦，都只有他一人体会过罢了。
李剑白走至窗边，背负双手，面对门窗，却依旧能看见那个安静坐在庭院的少年。
那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年。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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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柳灼华拿起桌上那支桃花金簪，那支他从小就看见，却没机会再看的金簪。
金簪尾部垂下的那支桃花，栩栩如生，那是他娘亲最喜欢的桃花。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那两个小姑娘。
当初因为她们丢失了这金簪，如今也是因为她们得到了这金簪。
原来这才是一场始终。
柳灼华一寸寸抚过金簪，仿佛是拂去那些年落满灰尘的记忆。
只是他从未忘记过。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那年冬天，他的娘亲终究是没能熬到春风起，独自一人留在了那寒冷的冬季。
只能让那孩子一个人走向她也向往的春天。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她喜欢的桃花了。
柳灼华看着后院那棵他亲自种下的桃花树，静默无声。
此时正是冬至，桃花自然是没有开的。
春风未有信，眉上花已开。
柳灼华笑了笑，好似又看到当年那女子带着自己孩子站在桃树下的场景。
终究只是曾经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此份相思，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柳灼华起身，走向桃树。
他手中金簪轻轻晃动，那桃花好似迎风招展。
不见故人在，桃花朵朵来。
站在树下，当初还没有他高的桃树，如今已经有两三人那么高了。
长大了。
他也是。
只是那人再也看不到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欲语，泪先流。
“娘，今年的桃花也快开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当年的事他也都记得。
最后那一刻，女子便如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朵桃花，她竭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年幼的孩子，苦涩道：“身为我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但随后，她绽放出人生最后一个幸福笑意，轻声道：“但作为你的娘亲，我真的很幸运。”
那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当时还小的孩子，泣不成声。
这些年，有些话，他没有机会再对娘亲说了。
“娘，作为你的孩子，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苦。”树下，他轻轻，轻轻的说道：“能做你的孩子，我也很幸运。”
人生于这片天地，总归是有什么原因的。
我们能够成为爹娘的孩子，也许就是来还愿的。
人总是要亏欠一些人，但亏欠最多的，是爹娘。
所以我们成为孩子的爹娘，更是一场还债了。
人间啊，总有一场还不完的债。
树下的少年抬起胳膊，在眼眶一抹。
他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背，嘴角勾起笑意，看着桃树，得意笑道：“娘，我长大了，如今比你还高哦。”
秋风清，秋月明。
冬落雪，又春风。
这段情，终是没有回应的。
原来从那年冬，他就已经开始远游了。
夜无声，却有风。
少年手里的金簪随风一动。
尾部那朵唯一盛开在冬季的桃花，如女子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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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萌新，感觉写得怎么样？QV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