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改写了现实。以它无垠的欲望，左右着世界的进程。”
“人类的文明将在这异变中升华；而诸神的意志，也终将在这无边神力中重生……”
“此刻，无论何人加以阻拦，神代也必将回归……”
……巨蛇耶梦加得张开了它漆黑的巨口。
而它那少年形态的化身，也从中携着史板、自高空飘下……
“现在的传说史板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回归神代……
意思是地球的历史已经被改写了吗？
还是说即将改写？
叶熠如此思索着，忍不住在这片广袤的沙漠上左右观望了一眼。
而耶梦加得的化身见状，此刻却在空中嘲笑道：“呼……叶熠小子，不用到处看了——神话时代，可不是诸神在天上乱飞，随便走两步就能遇上一个神仙这么字面的事情……”
“你在404部门里没有学过吗？——所谓传说的强度，实际就是人文精神、和文明诸多方面的映射……而如此条件下出现的神代，自然也就是你们人类文明史上，精神力量最为鼎盛的年代……”
“百家争鸣，雅典学院，文艺复兴。”
“既然剿灭文化的战争可以削弱传说——那么轴心时代的归来、爆发性的哲学与神学科学的思想，自然也可以让我们回归神代！”
……
……
轴心时代……
那是借鉴、类比生物散播的一种文化发展思想的文化散播假说，也是人类精神与世界观的大转折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西方、中东、印度、中国都出现了一批先贤，比如苏格拉底，以色列先知、释迦牟尼、孔子等等，他们创立各自的思想体系。并且也同时衍生除了一批影响后世深远的宗教……
只不过，鉴于轴心时代的精神、文化突破发生在不同的文明区域，以不同的文字形式与思想内容表现——其差异性归根结底还是太大，而且十分受限于当时文化传播的技术。故这种文化散播的说法说服力不是很强……
但即便如此……
对于传说生物这样脱胎于文明的特殊存在来说，恐怕也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话时代”了。
于是……
叶熠闻言思索片刻，接着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在一篇篇发表论文的页面上快速划动起来：“那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谢我？——你们人类能延续至今，一直以来都应该谢谢我！”
耶梦加得见状出言纠正道。
“……还不明白吗？我们传说生物既是文明的守护者，也是文明的化身。若非有我们的存在，这个地球早就被外星人薅的只剩一地焦土了！”
“所以……你这自己觉得自己功德高深，却又被‘无耻的人类’背叛……于是在认清了眼前的‘事实’后，就决定只身改写世界、让传说能够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上——嗯。你应该是想走这么个剧本没错吧？”
叶熠一边说着，一边却又皱着眉头，最后重复了一次那个用力拉下动刷新的动作……随后缓缓把屏幕转向耶梦加得、用手指着其中的几篇文章问道：“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搁置宇宙探索，使精神寻求传说》？”
“——《关于传说存在的证明，以及人类今后在文明中所处的位置》？”
“还有下面这几位那更是重量级！——《用祭祀创造未来》、《论祭祀与传说》、《古代祭祀的现代通用》……”
“¿”
“什么意思？你所谓的百家争鸣……就他妈鸣出了这么个玩意？”
然而……
此刻面对着叶熠的质问，耶梦加得此刻却只是摊手一笑，反问道：“科学的尽头并非传说，但传说却是未来科学的导向……对你们文明生物来说，我们传说生物，便是世界上最难以解析的自然现象——所以说这样不好吗？触摸传说文明（7级文明）的门槛……这是多少身处黑洞时代的文明（6级文明）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好个屁！地球现在还是只在迈向四级文明（星系文明）的前夕！”叶熠有些生气的反驳道，“现在选择放弃探索宇宙，那跟放弃未来有什么区别！哪有婴儿一出生不喝奶，张口就说我要吃白米饭的？还他妈‘祭祀创造未来’……（叶熠指着那篇文章的作者就骂）能创造未来的，只有你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好吗！如果神仙帮你解决了所有事的话，那还要你干什么？神仙不得比你对这个社会有用？”
——“但是毫无疑问的说，我们传说生物也确实可以解决问题不是吗？”
耶梦加得缓慢的飘到叶熠身前，以一位神明的姿态答道：“在404都还未曾涉足的地球远古时代，我们传说生物与人类的关系正是如此……至于所谓的宇宙发展？未来文明的增长？可能到来的侵略？那对于我们来说可不重要——我们已经在人类最初的梦想中获得了足够的基础，而接下来只要文明保持昌盛不灭，那我们传说，也便永远不会衰落……”
“甚至就算衰落了，你也可以直接靠那块史板恢复过来。”叶熠满脸不悦的补充道，“你他妈说到底，还不就是圈养我们人类？”
“你们？不，那可不包括你。”耶梦加得几乎是身心愉悦的听着他的用词，但随后却又迅速纠正道，“在踏入404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传说的一部分了。”
“……我？”
“没错。虽然你现在还很弱小——在能力上也没有丝毫超脱人类这个字眼的地方（叶熠皱眉），但作为传说，我仍然能够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些相似的东西……”
“所以你想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其实是你的同类？”
“没错。”
“所以你想拉我入伙……”
“是的。”
“……”
叶熠沉默片刻，随后反问道：“但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当然非常讨厌你。”耶梦加得解释道，“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踏入404的唯一人类，你的存在本身，其实就是无形意志选择的结果……所以无论是何等规模的文明，都不会拒绝无形意志的亲睐者。而如果我杀了你，就一定会遭受无形意志的报复。”
……
不是……
这种“天道宠儿”一样的设定是什么鬼？
我在404部门里可没听过这种说法啊……
叶熠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回头看向白月、抛去一个问性质的眼神——“真的？”
而白月见状，也是迅速点了点头，并无意外的坐实了这种说法——“真的。”
“……”
“所以只要我站在你这边，你就因此能得到天大的好处？”叶熠又对着耶梦加得问道。
“有没有好处暂且不谈……”耶梦加得自觉胜券在握，这便毫不掩饰的解答起来，“不过最起码，我不会因为与你的冲突而被无形意志所针对。”
“……”
叶熠沉思片刻，随后忍不住吐槽道：“关于‘遭天谴’这个事情……你现在可是正拿着无形意志的投影在为非作歹啊……如果要被无形意志针对的话，其实也不需要轮到我吧？——按理说你现在就应该遭报应了啊！”
“呵……no、no、no~（耶梦加得晃动着他的食指表示否定）无形意志可不止有这么一个投影……而且区区一个投影，也影响不到无形意志的选择。所以，只要我不做的‘太过分’（影响过多数量的文明走向），就不会被无形的意志‘重点关注’——最多被404部门通缉而已。”耶梦加得微笑着瞥了眼身侧那块石板，旋即这般随意地解释起来。
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或许真的是“胜券在握”了。
“如果只是被404部门通缉的话……你就完全可以靠那块石板解决遇到的所有问题。”逐渐理解问题严重性的叶熠点了点头，紧接着沉默下来。
只见……
他如权衡利弊般眨巴着眼睛，视线反复在那史板与耶梦加得之间游走……
接着他又伸手敲了敲耳侧隐形的通讯装置，似乎是在等待什么般停滞许久……最后才终于开口道：“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站在你那边呢？”
“……”
耶梦加得闻言一笑，似乎是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般补充道：“如果你站在我这边……那么作为人类中最特殊的一位，我愿意给予你与传说平等的位置；同时，我也可以让你选择自己国家的走向，以及……”
……他伸手穿入史板，随后再次将其转动……
耶梦加得做完以上的一切，便继续补充道——“……我还可以复活你的传说。”
叶熠：“……”
此刻，听着耶梦加得道出的一件件“条款”，叶熠却是有些愣了神……
复活？
传说？
什么传说？
我的传说？
……我还有传说？
叶熠有些疑惑地蹙紧眉头；在思考中缓缓端起胳膊，又用一根大拇指轻轻擦过嘴唇……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实际上，又总觉得真相近在咫尺……
“……”
“！”
“白月！”
……从思考中传入现实的二字在他口中脱出。
叶熠猛地转过身去，却只望见少女那毫无表情可言的面庞。
毫无疑问的说……
白月的身体正在崩溃；
而那无数漆黑的“文字”，正如微风吹动灰烬般从她身上脱落……
……但即便如此，神情淡漠的她却也只是默默抬起双手……似乎是想要比对一番二者间的区别似的，随后又缓缓放了下去——好像只是发生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传说不会死亡……他们只会被世人遗忘。”
如同嗡鸣中的回响一般。
此刻在叶熠脑海里，霎时响起了耶梦加得曾说过的话……
于是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轮白月——但是到了最后，却只能是跌了一个踉跄、用指尖沾染上一抹少女遗落似的颜色……
……那是那是白月不曾拥有过的，灰烬似的黑色。
……
直到最后一秒，白月都还只是那个毫无感想的样子……
……她总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望着叶熠，心里不知思索着什么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亦如一位寿命悠久的母亲，总是那样远远地观望着她的孩子。
……在地上时，她便总是思索这如何拯救她的子民；而后来到了天上，她又总是俯身看去，想要在地球蔚蓝色的表面上找寻那个国家的轮廓。
直到最后一刻，白月都是中华最伟大而质朴的图腾。
直到最后一刻，白月都是叶熠心中最稳固的信仰。
但现在……
除“我”以外……
却已经没有“人”再记得她了。
于是。
叶熠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而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缓缓凝固……
“虽然早就猜到他可能有办法对付白月……但我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啊……”
……
“……”
“呵呵呵……”
“先别急着难过嘛……看看这个。”
于是耶梦加得悄无声息的飘到叶熠跟前——他“杀死了”白月……所以他此刻的身躯，也是在一边大面积地崩坏、一边又迅速因为石板的作用而不断恢复。
他两手抬起史板，反复端详许久……随后便仿佛只是单纯想要恶心一下叶熠似的、嘴里绘声绘色地念出了其石板上浮现雕刻出的古老故事……
“龍的鳞片掉了，被血淋淋的撕掉的；
这是那条年迈的龙生病了，于是，飞禽走兽便乘机撕掉了龙鳞。
无耻的它们指着无鳞的龙嘲笑到：
看呐！这是虫！
不过后来，龍的鳞长出来了——总是会长出来的嘛；
那赤红的鳞片比当初更加坚实美丽。
龍本想既往不咎……可龙的赤鳞太过耀眼，她听见飞禽走兽疯狂的骂道：
你不可以重新翱翔！你是全世界的威胁！
——它们上窜下跳，
试图把龙从天空拽下来……
可即便是那只击败巨熊的白头鹰，也再无法盖住龍的势头。
于是龙想起来了……
它们是说不通道理的，
它们只认识尖牙利爪。
终于，
龙对自己说道：
放弃幻想，准备斗争！”
“……”
“呵……”
“五千年对弈，一百年崛起……多么伟大的故事！多么伟大的抗争史啊。”
带着讥讽的声音说罢，耶梦加得便松开了史板——任由着它飘在一边——转而继续对叶熠说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故事了……”
“不得不说……”
“比起我这样闲散的传说，白月小姑娘在上一次战争中可真是太惨了。”
“……从高空击落，被撕扯鳞片；在那帮无耻投机者的面前，除了昂首怒视外什么也做不到。”
“你能想象吗？”
“……在那场战争中，古老的文明们多数都在遭受重创——而那个诞生不过两百余年、连个礼义廉耻都还没学明白的白头老鹰，却能借机踩在所有的传说头上！”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啊……”
在凡人不可触及的天空中飞行着。
此刻的耶梦加得，宛若“创造亚当”般轻轻的凑近少年……而他那稚嫩而可以压低的声音，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渗入叶熠心中：“但现在，你有了一个机会。我……（耶梦加得指着自己说道）耶梦加得可以让你的文明重现昔日的荣耀……而且，也可以让你的传说复活。”
“……”
眼角在愤怒中不自觉地抽动……叶熠沉默中昂起头颅，却是即刻反问说：“你在威胁我。”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然而，耶梦加得却是更加不做掩饰的回答着，缓缓对他伸出一只手，“但同时，我也是在给予你凡人不可获及的机会。”
“……”
叶熠看着他，沉默不语。
见状，那耶梦加得便乘胜追击似的继续道：“作为无形意志的青睐者……你若是想要，我都可以给你——权利、金钱，即使是要复活那位绝不可能向我屈服的传说，我也可以欣然将她视为条件、接受这场不算平等的交易……更何况，你自己也还有些愿望还没实现不是吗？你的‘霉运’演变到什么地步了？另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脑袋里的这个肿块好像还挺严重的吧？”
“……”
虽然明知耳旁是“恶魔的低语”，叶熠的脑袋却还是在此刻不争气的绞痛起来……
于是他皱起眉、伸手拂上额头——用着一副仿若在思考问题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掩饰住颅内躁动的肿块……
“啧啧……不好受吧？”耶梦加得仍是对他伸着右手，语气看似关切的这样问道，“在地球上，没有人能治好你的病。而那些对碳基构造知之甚少的外星人们，显然也还需要时间研究病理……只是。他们尚且有时间慢慢解决问题……你呢？——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
正如耶梦加得所说……
……相较于绝大多数外星人在恶劣环境中所演化出的强健体魄，其实宇宙中类似碳基生物这样的“奢侈”构造，反倒该说是稀少。
毕竟。
地球只需要面对一颗太阳，外层环绕着的也只有一颗卫星；
周围既没有泛滥宇宙能量，也没有大面积不稳定的裂隙存在。
大气、植物、淡水、富含各种物质的土壤……
在这颗小小星球上的蕴含一切，似乎都是只为了养育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一般，近乎达到了兼容性之上的完美……
所以，无论何时抵达地球的外星人们都无法想象——仅仅只是体温上升六度，居然就可以让一个生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他们无法理解地球生活的“优渥”。
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对于碳基生物们而言的“绝症”。
更何况，因为404监管局以及传说生物们对地球的保护有佳……这些外星人，也几乎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碳基生物样本。
所以哪怕是强如404部门这样的组织……在叶熠询问下，最后也只能得到——“保守估计需要三年”这样的回复……
只是……
如今的叶熠，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呢？
……
“哈……”
“简直像《第九区》里的三年承诺一样遥遥无期呢……”叶熠看着自己指尖上残留的黑色“污渍”、扛着脑内如针扎般的剧痛，无奈吐槽起来。
“不过，说起来我也真是命大……”
“躲过陨石、抗住天劫……这些别人大半辈子都遇不上一件的倒霉事，对我来说却如同电视台的保留节目般常见……”
“而更讽刺的是……我如此苟延残喘的活到了19岁，最后居然会败在脑袋里的一块烂肉手上……”
“呵……真是有够倒霉的。”
“……”
“行吧！我认输了。”
于是，他看起来相当爽快的挥了挥手，让白月仅存的一点痕迹都消散在沙漠炙热的风中：“只要我同意不干涉你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你就会帮我复兴中华、复活白月，并且改写我的霉运，治好我的病——没错吧？”
而随后，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呵……”
从鼻子里发出不出所料的声音——耶梦加得便是这样，如“愿降与怜悯的神明”般点了点头。
而事已至此，叶熠也终于像是再无顾虑般咧嘴笑了起来……
……此刻，他笑容仿佛发自内心——似乎是已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般，看起来没有一丝杂质，更没有一丝虚伪。
他觉得自己肯定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在那块平坦的沙丘上……本应该站着一个人。一个总是沉默寡言，总是远远观望着他的胡作非为，然后在像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突然出现、扯住他的衣角，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
她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得……就这样吧。”
终于……
在这样广袤无人的沙漠中央，叶熠那渺小的身影低下了头；在遮蔽天空的巨大蛇身阴影之下伸出右手……随后缓缓向着那“身后似有无限荣光”的神明走去……
……
然后突然一拳打在那张虚伪的脸上。
……
没办法……
毕竟我们华国人民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呼——”
就这样。
他像是感到非常痛快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一边揉着他那生疼的右手，一边又这样自顾自的在嘴里嘟囔起来……
“他妈的……”
“爽。”
————————————————
本章节有关“龍”的内容来自我以前记的笔记，但时间有点久已经不记得出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