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握紧剑柄、竖着将她拦在身前……”
“另一只手也不要松懈！随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记住！不要把剑看做应用的武器——而要把她看做是你延展出去的手臂！”
“首先是护住要害，然后才是学会用她斩断眼前一切！”
有情门的大院中，叶熠单手持剑，直面着手握一根枝条的王除尘……
这是有情门的第二天。
……在反复的“讨价还价”过后，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王除尘收徒的建议。
只不过相较于寻常的武门传统……叶熠既不需要在某个神像面前起誓、也不需要行什么繁杂叩拜之礼——在一切从简的前提下……与其说他们现在是师徒，实际倒更像是一位上门讨教的“学生”。
亦或者……
其实也可以说成是一场交易吧。
……叶熠能在这儿学习他想学的东西；
而王除尘的有情门则是以传授“秘籍”为代价，可以借由他的名声——也就是“红尘监管局”的名声，得到一位足以大幅提高本门声望的、名义上的弟子。
而且……
虽然说是名义上的弟子，但实际上讲起来——反正叶熠大部分时间也不在地球……哪怕就算他人在地球，那也不一定会停留在津门。
所以真要讲起对外宣传，那自然也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404不在意，叶熠也管不着）
……甚至如果真如王除尘自己表示的那样——以后有情门也要做广收门徒的营生的话……那么叶熠的“加入”，自然也就会成为他极其重要的“营销手段之一”。
对于目前状况的有情门来说，这样的交易显然是绝对不亏的。
只要他们能够接受武门秘籍外传这件事……
……
不过当然了……
虽然在以上内容中，貌似都还只是借用了叶熠的名头——看起来好像是他叶某人占了个什么大便宜似的。
但是说到底……
……人想要得到什么，那就必然要相应的付出什么。
所以……
虽然目前看起来是叶熠单方面收益没错。但是实际上，其实他本人倒也并不是真的完全“血赚”、一点亏本的地方都没有就是了……
——比如被王初岁缠着要求“叫师姐”的时候，他就一度很后悔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然后就更别提除此之外，王除尘当然还有些其他的麻烦要求了……（他说：要不然的话，自己就“太亏了”。叶熠懒得反驳）
……
“咻！”
叶熠刚刚才有些走神……随后只在下一秒，便突然一个闪身避开了王除尘奔袭而来的枝条——只是唯独手中的木剑被击落在地……
……实话说。
虽然 “这家伙”的速度也是快的离谱（相比普通人），但再怎么讲，他好歹也还在肉眼捕捉的能力之内。
更加关键问题，其实在于他那诡异的动作……
迅捷、多变，分明是宛若天成地丝滑连斩，却又偏偏总是能从某些不可思议的角度施行攻击……
因此，即使能够看清枝条袭来的画面，此刻的叶熠却也仍只能是堪堪用“本能”来躲闪攻击……
——哪怕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你的闪躲速度很快……几乎是刻入骨髓的反应。但是既然要学习剑术的话……现在这种攻击最好还是用剑来‘格’住的好。”
与平日中和蔼的形象不同。身处教学环境中的王除尘，几乎可谓严师的典范。
而且在这之上……
相较于耶梦加得那种“碾压式的、一力降十会”的对手……叶熠反倒觉得眼前这位老先生更加难以对付。
毕竟再怎么说……力量也只能在“层级”上压垮对手；而技巧，却可以使你胜过远超自身的敌人。
就如此刻的王除尘一般……
——即使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根龙柏树的枝条，他也依然能依靠“剑术”、轻松地压制住叶熠的动作。
“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学习他的原因了……”
……叶熠捡起木剑。自顾自在心里这样嘟囔了一句，随后身体也就紧跟着迅速动作起来。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剑锋、更不离那劈砍而来的枝条；
于是手腕一动、紧跟着身形亦动——依靠着一道微妙的剑刃弧度——他头一次“格”开了王除尘的“剑术”。
只是即便如此……
那王除尘却也仍是不紧不慢的眯了下眼睛——手中的枝条便顺着“格”剑而来的力度跑开，进而紧接着迅速送出下段、刚好停顿在叶熠的脖子旁不足三厘米的位置上……
“到这儿……你算是又‘死’了一次。”
一边笑呵呵的这么说着，王除尘随后便将手中的“剑”放了下去、轻声赞赏道：“不过说实话，你的进步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几乎每次都有明显改进的动作……是以前在红尘监管局练过类似的剑法吗？”
“啊……也不能说练过吧……”叶熠揉了揉脖子上感觉有些发凉的地方，随后便回答道，“只是在漫画里看过一些动作，然后稍微模仿了一下就学会了（心里：虽说实际运用起来能感觉到不少问题）。”
“在漫画里？”王除尘闻言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
只是随后很快的，他便又迅速露出一脸释然……
“到底是红尘监管局的人啊！——本以为能够激活两种相反‘道’的心境已经非常夸张了，想不到学习能力也是如此出众……这等天赋，确实是我们这些普通‘武夫’所难以想象的。”
于是他忍不住又问道：“那你以前用的是什么类型的武器呢？——我看你这握法倒是挺娴熟的。”
“……”
闻言，叶熠莫名的沉默片刻——仿佛是在思考随后这话是否有些冒犯，接着这才试探性的吐出“折凳”两个字来……（其实他更多情况下是在用枪。但又总觉得这种“时代变了”的话讲出来不太好，所以才说了折凳）
于是，王除尘便愈发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似乎是猜不透叶熠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因此到了最后，他便也只得是在心里感叹一句 “真不愧是红尘监管局的成员”；随后就无奈的笑了笑，随手一抛、便将那枝条深深刺进一旁花圃土壤中，进而朝着叶熠和一旁的王初岁说道：“休息一下吧，快到午饭时间了。”
于是……
他就这么从叶熠身旁路过、而后莫名的拍了拍叶熠的肩膀——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什么似的微笑了一下，这才总算是大步走向了屋内。
接着……
“所以说，居然是由师傅做饭吗？”
眼见王除尘背着双手走进屋内，而王初岁却是一脸惆怅的托着下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叶熠此刻端起石桌上的一碗热茶站了半天，最后才总算是叹了口气、顺势坐在另一节台阶的空位上——也就是王初岁的身边。
（端着热茶是因为这里只有茶叶，没有咖啡。不过其实他也并没有很介意就是了）
实话说……
他并不是很喜欢与人社交……
……这是迫不得已。
“因为我做的饭太难吃了……所以师傅从来不让我做饭。”王初岁缓缓抱紧双腿，脑袋轻飘飘的靠到了膝盖上。
……她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叶熠，仿佛眼神都在发出询问。
以及于叶熠不得不小嘬了一口热茶，出声反问了一句：“你确定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虽然不全是……但这也同样很重要。”
……在片刻的沉默后，王初岁笑嘻嘻地这样说着、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狡黠：“毕竟我们现在是同门了嘛……相互了解一下也是必要的对吧？我、的、小、师、弟？”
叶熠：“……”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看起来仍是对这个称呼有些芥蒂，因此并不太想理会眼前这个“麻烦的女人”……
只是即便如此……随后不多时，他却也还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像是考虑到某些问题仍需要解决一般，就这样迫于无奈的、近乎妥协似的缓缓点了下头：“行吧！我的大师姐……我们俩也确实应该互相了解一下。”
于是此话一出……那王初岁当即便是瞪大了眼睛（0.0）——仿佛是非常意外他的妥协、因此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真的？”
“……”
“这可以是真的。”
“除非你不是很想聊……”
在经过这样一番刻意的这样“拉扯”过后，叶熠觉得自己在逐渐掌握与这姑娘交涉的技巧……哪怕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想交涉的意思。
但……
谁让这是王除尘额外提出的几个麻烦要求之一呢……
回想起昨晚与王除尘达成的“最终协议”，叶熠便忍不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而此刻眼见面前这姑娘疯狂的点头表示自己想聊，他便也就只好有些敷衍的询问道：“那我先问？（王初岁又是疯狂的点头）……呃……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弟子的身份被人代替呢？在我看来，王除尘老先生不太像是会随便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刁钻。
但事实上，它也确实是叶熠目前关心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问题。
毕竟……
“你这么担心真的有必要吗？既然是传统武门规则所筛选出的‘真传弟子’……那么按理说，你的位置应该是没那么容易动摇的才对吧？”
……叶熠口中这样补充询问着，视线灼灼地扭向了王初岁。
而王初岁闻言，却也同样是将目光回看了回来。
她的瞳孔包涵光芒；
但同时她的嘴角，却又缓缓沉淀了下去……
不再微笑；选择沉默。
她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干脆就不想回答……叶熠并不清楚。
叶熠此刻唯一清楚的……只是他的这个问题，可能问的有点太早了。
“……”
“……”
“我这个人悟性很差，不管学什么东西都要花上成倍的时间。而且我跟你不同……我当年甚至都没能成功通过机关道。”
……王初岁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这样轻声的回答了一句。
她的手臂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双腿，仿佛是害怕某人会夺走她的一切一般……
“说出来都有些可笑……我当年甚至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在饿极了偷东西吃的时候不小心触发了机关，随后又在惊慌下误打误撞的闯进了祠堂、并且得到了有情道的‘认可’……仅此而已。”
运气很好……吗？
叶熠闻言瞥了下嘴，好像是听到了一个令人陌生的词汇：“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王除尘又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呢？”
“因为师傅已经等了四十年……都还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激活有情道。”她回过头、朝着屋内看了一眼，大概是在确认王除尘没有在场，接着才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其实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人，一般都是比较信命的嘛。所以也没多想，就干脆把我收下来了……但实际上……”
“实际上你觉得——你并没能配得上这个身份。对吗？”
叶熠接上话，直接就自顾自说了起来……而后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又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进而又说道：“因为你本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在被收入门下的时候，就已经把有情门看做是你的家、把王除尘老先生看做是你的家人……因此每当像我这样的‘家伙’出现的时候，你才总会担心自己的位置被人抢走……”
“唔……”
……叶熠说罢撇了撇嘴，缓缓露出一脸“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好搞”的表情。
只是唯独在这王初岁抿着嘴、看起来憋得快要流出眼泪的时候，他才总算是抬手按在了小姑娘的脑袋上，继续说道……
“那你怎么就知道——王除尘现在没有把你当做家人呢？”
“……”
她沉默了。
看起来好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实际上……
叶熠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生命缺乏“爱元素”的孩子，无法依靠经验来辨别眼前突如其来的“关切”吧……
因此。作为一个虽然朋友很少，但却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刻意代替她转移话题说：“……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之前其实有很多……比如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既可以轻松地通过机关道、又可以不断闪避师傅的攻击。再比如你为什么这么聪明，感觉师傅都还没怎么教，感觉你就已经学会了大半……”
……王初岁的声音有些缓慢。而她的目光，也是一刻未远离过叶熠漆黑的瞳孔。
“但现在我只想问——你在加入红尘监管局之前是什么样的？”
这回沉默的是叶熠……
只不过他的沉默，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漫长。
“之前……白月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思索起初入404时的种种，叶熠心里便忍不住再度回想起白月。
他盯着王初岁眨了眨眼，如同在寻找这个姑娘与白月的相似之处；
而他现在唯一发现关键点的则是……
——这姑娘的年纪确实很小。
……
“我的母亲是某个警察局的局长。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位常年在外、因此也可以说得上是饱负盛名的考古学家……”
“或许是出于他们的优秀遗传，我这个人可能确实还挺聪明……只可惜‘学习的时间’不太充裕，所以到最后，也没能考上一所‘对得起我这份聪明’的大学。”
“总之我的人生经历大概就是这些了……”
“可以说既不精彩，也不有趣——只是个单纯有点倒霉，出于性格缺陷做过不少错事，以及不乐于应付人际关系的……典型自闭男……”
叶熠默默地这样叙述着，言辞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忽然将王初岁向后推了一下。
“至于我为什么能躲开王除尘的攻击、以及为什么我学的那么快……”
“……”
——“噌！”
……利剑从他的鬓角擦过。
而此刻的叶熠，却是早已将王初岁单手推开、小小的嘬了一口热茶。
随后……
他面无表情地、转向了那把插入石阶中的长剑——就这样借着剑身光滑的刃口，浅浅注视着自己的面庞……
于是他对王初岁道……
“因为我这个人真的很倒霉，经常会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
“所以说……”
“我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