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忽然变得有些平和……无风，且温暖。
高空处厚实的云层在此刻停滞，默默让那阳光得以继续散落。就这样穿过运动场的上层空洞，铺张在左侧宽敞的入口、以及那位白发老人的半张脸上。
而后。
那个略有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完全迈出，而他腰身上别着的长剑与金属剑鞘也反射出光芒……短促掠过众人的视线，但又分明不会让人感受到任何一丝冷兵器的寒意。
……“阅其剑芒，知其言行”。
众人莫名在这刻安静，只是因为众人知道——即使他的剑。即使那抹真实的锋锐此时还尚且潜藏于腰间剑鞘之中……这转瞬即逝的锋锐闪光；这远不该是剑刃所能释放出的“感觉”。却也并非众目中一时错看的虚伪之物、而是远非常人所能及的“溢出之气”……
这就是王除尘。
一个“凡人”。
……
“吼吼~王除尘老先生的出场到底还是这么朴实无华，但又不失锋芒啊！”
一时不自觉带入进观众视角，主持人见状便是一笑、口中忍不住这么感叹着，忽然朝向叶熠道：“从各种上说，这都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对于津门武门来说……往往越是一位看似平凡的老人，那往往就越是不可小看的人物。
而如果这位老人家还背着剑，又或者手上有着不少老茧的话……那我想我必须得说：“虽然他们大多脾气很好，但我还是建议你放尊重点。”
因此从这点“常识”看来……王除尘老先生今日的形象，倒还真是挺合适的。
“毕竟是老牌武门加老先生的组合嘛，不喜欢太花哨的登场也正常。”叶熠露出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如是评价说，“从各种意义上讲……‘不算出乎意料，但确实足够有效’。”
“那这么说来，有情门在叶先生这里的行事印象应该还是比较老派……”主持人点点头，随后也是不忘对叶熠这位“主持人后辈”表示关照，“所以在打法方面，我们或许也能从这点风格中大概看出一些端倪。”
“啊……原则上说的确是这样没错。毕竟越是老派的作风，那就越是难以偏移习惯。”叶熠一边这么说着，怀中的猫咪也莫名叫唤了几声，“不过关于这一点，想必王除尘老先生与他的对手杨入世道长都很明白。所以真要对上阵的话，其实具体会怎么出招、怎么应对都还不好说……毕竟大师之所以叫大师，就是因为他们总在进步。”
“诶！对喽，叶先生这话我就非常赞同。”主持人又是点着头看回台下，对着麦克风轻轻说道：“正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是大师，这场比赛才会这么有看点啊！——不过话说回来，另一面的杨道长怎么还没……”
“咻！”
至此。
正在主持与众人心生些许疑惑之时……一柄利刃破空而出，先是在场地上方飞舞出一个无限符号似的剑花，而后便如锁定了目标般坠下、“噌”的一声插在了地面上……
“两点半。”
清冷的声音在上空回荡；一如那无影的飞剑，不着痕迹地划过众人心头。
于是，那道身影便在夺目的光芒中出现了……
——白色道袍、黑色长剑。
带着那仿佛正要与王除尘相对似的装束。他缓慢从空中落下，脚尖点在那插入土地的长剑剑首（剑柄末端的圆球）之上……身形正巧落在建筑遮挡的阴影当中、二人相隔甚远。
“我想我来的时间刚好。”杨入世说。
“是啊，你每次都是这么‘准时’。”在众人忽然爆发的欢呼声中，王除尘抬头回应着，微微笑了起来。
如此。
他们像是老友重聚般的简单交流了两句，随后便又相当默契的停顿下来……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呃……”似乎是因为二人间气氛凝固的有些突然，但节目又不太适合这么早冷场。主持人先生见状自觉不好多说，也就只能是将问题抛到叶熠身上，“叶先生……（他略微有些刻意的压着嗓子）相较于王老，杨道长明显就要高调不少啊……”
“对于我们来说是高调，不过对那家伙……（他顿了顿，接着迅速改口说）对杨道长来说，估计只是觉得比较方便吧。”叶熠面无表情的说着，大概是并不怎么觉得惊奇。
不过他淡定归淡定……其实对于那些普通的那些武门成员而言，这位杨道长倒确实是个深居简出的世外高人形象——极少抛头露面、但是又偏偏流传着不少轶事……
因此，在他那还算神秘的人设加持、以及完全“不顾他人目光”性格作用下……此刻一个登场，自然更就是跟那位“时常外出遛鸟的王大爷”产生了鲜明对比。更显得杨先生道骨仙风、引人惊呼了。
“……”
“另外还有一个方面，大概就是他看起来比较年轻吧……刚才的呼声也明显是女孩子比较多。”
叶熠靠在椅子上，单手拦腰抱着猫咪、另一边则托着下巴。心里便忍不住这么吐槽起来。
“虽然这应该也是比较正常的事情……不过我还以为武门通常都比较清心寡欲呢……”
“……这倒是挺意外的。”
于是他的目光缓缓向下投去……
与此同时。
正在人群逐渐嘈杂的过程中，那王除尘却好似不受任何影响，只是默默抬头看着杨入世——一边用力挺了挺腰杆、一边又有些忽然地轻声打破了沉默：“对于叶熠这孩子……你怎么看？”
“……”
杨入世思索片刻：“天赋不错，悟性差了点；目的明确，就是有些短效。虽然总体而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考虑到他的年纪……的确是个挺有前途的年轻人。”
“所以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王除尘背着手，似笑非笑的“哈”了一声，“很有你的风格。”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如果你想表达什么，最好还是直接一点。”杨入世微微昂首、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多余表情，“另外，我自认对他的评价非常中肯。”
“……”
“这样啊……”
王除尘闻言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这样摇了摇头、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失望。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
风起，云动。
令人焦躁的阳光短暂被厚重云层遮蔽；阴影下诞生的取而代之之物，却是有着一丝阴冷的战栗之风……
“噌——”
从玄色鞘中拔出的，是一柄白色长剑。
老者前躯略压，左手空置；剑鞘落地，眼目似闪。只是唯独右手握剑握地笔挺，锋刃直勾勾地抬向那个男人……以及那漫天阴影中缓慢悬起的飞刃。
他们间的对决，无需外人发令。
——只听一声破空起。王除尘身影如梭、动作有着完全不似年迈者的惊人速度，霎时就大幅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王老先生开始行动了！他的速度很快，一瞬间就拉近了将近百米的距离！按这种速度，接近杨道长根本用不了十秒！”主持人见状反应也是极快，当场就高速解说起来。）
不过这样还不够……
兴许是杨入世早已考量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因而早在他落地时，就已是在运动场的另一头。
在这种距离下，就算是再怎么“变态”的突进速度……只要他还在人类的范畴，那么杨入世就自然还有足够的拉扯时间。
由此……
就在王除尘开始动作的刹那，那杨入世见状当即也是眼眉一低、抬手号令出一个“兵”字——使得那早已预备在阴影中的剑刃飞出，如倾盆大雨般袭向地面……没有任何留手，更不会留下任何一丝躲避的间隙。（与此同时，“但是杨道长好像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的飞剑早就已经藏在现场了！——这也是历届对决中无情门的一贯准备，不过这个数量现场看还是真是惊人啊！铺天盖地的下来了！（这一段语速拉满）对决才刚一开始，王老就遇上了相当大的麻烦啊！”）
这是近乎地毯式轰炸的攻击……
即使是换叶熠来面对，也不可能选择用“躲闪”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过……
“别急。”
正在主持人看向他的一刻，叶熠就已是接上话、反差感极强的缓声说道：“才是开始而已。”
“乒——”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那剑刃相撞的脆响便也适时回荡开来。
于是众人定睛看去，此刻的时间便也好似被拉长了几分……
只见……那王除尘始终空置的左手开始移动，恰巧停在前胸；一边是稳住了身形平衡，而另一边手中的长剑，也是精准无比的刺入剑雨之中——刺、挑、震，三招连动，这就硬生生的从中打出了一个窟窿、连带着整个人的身子都跃了进去……
（“越是大面积地发动攻势，操作上就越难达精细、越容易让人从中找到漏洞……所以比起被动防御，这会儿果然还是选择主动破局比较好。”目光紧盯着屏幕上投射出的画面，叶熠捏着猫猫头，如是评价起来，“……如果是我的话，多半也会这么选。”）
随后……
“乒乒乓乓”的短兵相接不绝于耳、犹如一曲激奏中的交响。
而在那无数飞剑构成的河流当中；透过锋刃与锋刃交错的间隙……众人此刻定睛瞧去，竟是也能依稀看清那道“黑色如剪影般的人物”仍在前进，脚踏无数飞剑、快速向前游动。
不过也正是在此刻……
——“王老的动作很快！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如此要不了多久……等等！杨道长那边有动作！”
正在主持人快速的反应之下，众人的视线才得以转向另一边……
但是已经晚了。
杨入世的动作已经结束了。
他已经掐着手印，口中轻轻吐出了那个字……
“兵”
……
停顿、接着更加剧烈的涌动……
剑雨在这一刻汇成巨龙，各个利刃的构成严丝合缝。
它们的升腾如旋涡搅动、霎时锁住了身处其中的男人；带着“鳞片不断碰撞的嘈杂声音”，高调向空飞去。
而与此同时。王除尘受困其中，自然也是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迅速出手了……
没有花哨动作，没有任何前兆。只是精准无误的将剑刃插入风暴，而后便用力地割裂眼前一切——带着近乎夺目的火花、推着数柄拦腰截断了的剑刃；如此轻松地从巨龙之腹中脱出，然后却又紧接着回头看去……
正如他所料的……
即使是被大面积撕裂“龙腹”，这东西也决然不会如此轻易崩溃。反倒是干脆分成了两段，一头继续向高空飞行、一头则又瞬间化作了新的龙首，大张铁口、噬咬而来。
如此……
饶是王除尘这样大师……此刻在坠落过程中也必然是避无可避、只能顺着一剑动作转过身形——一脚踏去抵在巨龙下鄂、长剑向上“吭”然戳入龙口，身子与剑同时像弹簧一样向下弯曲，随后全力爆发……
……接着落入又一段剑雨的阴影当中。
“王老又一次摆脱了追击！他应对很快、剑雨根本留不住……等等？！杨道长的攻击还没完！是先前继续向上飞行的剑群回来了！”
于是……
在巨大的剑之阴影中，王除尘刚一抬头看去、便彻底被下坠的飞剑所淹没。
一时间。无数飞剑插入草皮，扬起千层壤尘；剑刃相撞之音四起，带出足以穿透烟霾的火花……如此持续了约三秒之久，这才忽然的安静下来、只剩漫天尘土还未散去……
直到……
——“临。”
淡漠的号声骤然回荡，烟尘如受指令般瞬间从中心向外吹散……
台上的观众们用力咳嗽着睁开眼睛……恍惚一时、定睛寻去——这才看见那袭白衣飘舞、脚尖仍旧立于剑首之上。
只是随后定睛再看……
只见……
尘茫中，天地间。那位白衣道人虽仍是毫无波澜，但此刻在他的面前，却已是王除尘近在咫尺的身影、一柄寒芒闪烁的长剑，以及一道卡住白刃淡淡的乳白色屏障。
人们看见王除尘身体前屈，左手反握剑茎（剑柄）、右手手掌推着剑首；剑尖距离杨入世面门的距离，恐怕也不过只有几公分而已……
——“他差一点就赢了。”
众人心里同时升起了这个想法，而后便瞬间爆发式的欢呼了出来。
……曾经只是风闻，今日亲眼得见。
对于“粉丝”而言，兴许是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叶熠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好似觉得他们有些吵闹。随后缓慢的捏了捏猫咪手掌，口中轻轻嘟囔说……
“这才刚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