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
有情门大院。
……
“还不明白吗……你在剑术上的天赋真的很平庸，即使你再怎么执着、再怎么努力，比起那些真正‘擅长此道’的人……你的剑术，也始终会差上一筹。”
中山装的老人悄然收剑，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无奈地摇摇头——“这并不是一门好的武功秘籍就能弥补的差距。”
“但我的确通过了机关道不是吗？！”
然而少年仍有些执着的抹掉嘴角血迹，尽量用剑撑着身子道：“最起码让我试试……”
“……”
“你通过……是因为只有你在拼命……”
老人单膝下跪，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现在这个世道又不太平了……我在尝试改变，而且也不希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挨个磕到死。所以……”
“所以你降低了机关道的难度。”
“……”
“是吗？”
“是的。”
于此……
少年便突然有些生气，好像人格受到了侮辱。
他的脸颊开始颤抖，眼睛瞪得溜圆。一时就这么瞪着老人，缓慢表现出发红、发胀的过程，仿佛道道血丝都在诉说着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
他也还是离开了。
……一言不发，拖着那条被暗箭刺伤的小腿；一剑一剑的插入雪地，一步一步的踏出了门槛。
随后就这么默默躲进大门外的左侧，安静地坐进雪堆里、台阶上，如同等待死亡降临的仪式……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哭。
但或许是天气太冷……又或许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所以直到最后，他也还是没能哭声出来。
而后……
“喂！小子！这里是有情门吗？”
一个相当不耐烦的声音从大门右侧响了起来——那里正站着一个穿着单薄、甚至连剑都没有的少年。
“是……”他轻声回答。
“我记得那个老头还没有徒弟？”
“对……”
“那现在他有了！”
“……”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自信，这让他感到很羡慕。
不过那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反正现在也……
——“诶！话说……”
少年刚刚踏入门槛，随后却又莫名退了回来。就这么站在门前，低头看着他思索片刻，这才突然说道……
“你是拜师失败了？”
“嗯……”
“啧，所以你就想自杀了？”
“不……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正常人会在雪地里休息？”
“……”
于是少年撇了撇嘴，看起来相当不满。
“你叫什么名字？”
“？”
“我是说……如果我进去了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有情门的下一任传人……”少年说道，“到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可以教教你。”
“……”
“王入世。”
……
……
……
“看来你的天赋也不过如此嘛。”
杨入世口中嘟囔着、默默将手放了下去，一边是慢悠悠地走到那王除尘身侧、看着他如时间静止般停滞在空中，一边却又丝毫没有要发起攻击的意思。
——者（洽）印。复原世间本貌，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力量。万物之灵力，任我接洽。一印会。
——皆（解）印，危机先知，人心可读。困扰皆断，预感未来。四印会。
“实话说。”
“这么多年以来，我每日每夜都不曾停止思考战胜你的方法……”
“只是每每真的要到了这个时候，我却又总会忍不住想——‘或许我并不应该对你有太高的期望’。”
他缓缓抬起食指，口型分明是吐出了一个“兵”字。
而后……
空中似有微风拂起，那大地与花草便与之微微颤动起来。好似是普通地随风摇摆，细看之下……却又更像是恐惧中的战栗。
于是，观众席上的各样武器也开始震动了。
它们缓慢的向上浮起、大量地发生碰撞——“乒乒乓乓”间引得众人有些心慌，随后这才“咻”地一齐朝场内飞去……
“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全力了吗？”
杨入世这么问着，此刻竟是又向前走了几步。任那明晃晃的长剑抵在眼前，脸上也未曾有过些许动摇之色。
而与此同时……
控制时间结束，王除尘也忽然抬起了头。
——“当然不是。”
他“继续”向前挥剑，霎时被杨入世偏头躲过；而后身随着剑刃往前跟去，却已失了最好的进攻时机。
此刻。
在他与那杨入世之间，已经隔了一道由剑制成的可悲铁幕；抬头一看，目中便尽是漫布天空的、不断反射着太阳光芒的兵器星空。
那么如此看来……
杨入世的动作确实是有所保留了……
算上场外“受令”升起的大量兵器。此刻他能够操纵的飞行道具数量，几乎直接翻了一番、而且还明显分布“齐整”了很多。
于是……
无数飞行的兵器调转了矛头，二人之间的“壁障”逐渐单薄……杨入世无声地抬手、拔剑，目光便忽然锋锐，好像一位年迈的猎户——只要摸清了猎物的种类、体型和习惯，自然就知道该朝着哪里开枪。
“阵。”
无数兵刃如漩涡般在身遭涌动，映衬着他平淡的声音席卷高空。
此刻依然是那如风暴般的剑雨……只是比之先前更加快速，比之先前更加凌厉。刀刃在运动间再没有一丝“乒乒乓乓”的碰撞，唯独只剩下划破空气的尖啸……
于是，王除尘尝试着故技重施……但仅仅第一次碰撞过后，他便惊讶发现——相较于习惯中那种“无脑”的攻击方式……此刻面对的每一柄兵刃地运动轨迹，却都意外灵巧得好似有人操纵，一击即走、却又招招都是向着致命处袭去。
而这也就不免让人猜测……
——“他难道能分别操纵每一个武器吗？”
王除尘心里浅浅一惊、长剑分别挑开两张飞戟。即便招架动作舞得飞快，此刻却也只觉得眼前这些兵器过分灵巧——自己仿佛在与一整个军队的武人作战。
这种感觉就好像……
好像每有一把武器……就是多了一个杨入世的化身似的……
……
“这倒是有点意外。”叶熠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选择性无视了耳旁那个吵闹的男人。
而虽然他早已猜到杨入世应该会有所隐藏（不如说双方肯定都会有所隐藏），但眼下这种程度的操控，到底还是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期……
“要想分别操控多个兵器的精细动作……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叶熠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引得怀中猫咪有些不满的叫了起来。
他知道……
其实无情门能够控制飞剑的原理非常简单。
按叶熠最直白的话来说，那就是——“用传说之力包裹着兵器运动就好。”
因此在这个基础上，虽然杨入世先前大面积控制飞剑的操作看起来很炫酷……但是真要说起来，也就只是因为他能够调动足够大面积地传说之力而已。并不是多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当然了，其实传说之力本身的运用也本就大多没什么技术含量，因为基本都是碾压，所以莽就完了。）
“不过……”
叶熠一边思考着，一边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正是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对比之下，杨入世此刻居然能让这些‘飞剑’足够有技巧的运动起来，才会更显得离谱……”
举个例子。
“单纯地飞剑”——也就是杨季冬现在的水准，杨入世先前的做法——其实就是利用了自然下传说之力没有稳定物理状态的特性，好像一阵稍大的寒风、又如一条奔流的江河……只消裹挟着“不超过承载上限的飞剑”、然后锋锐的一头朝着敌人就好……
如此一来，自然状态的传说之力撞上人体就会自然消散、在穿透后重组，而反观受力飞行的兵刃，却会始终保持着相当高的速度冲向指定的目标。
——说来稍有复杂，但实质上，就是一个“惯性”问题。
而精细动作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试问武者们是如何使用兵器？——那是手腕、脚步、腰身，以及种种肌肉协作发力的结果。
那么传说之力……能否做到这样的程度呢？
可以。
……如果是传说生物的话应该可以。
但是对于传说生物来说，这种事情也同样是有些吃力不讨好的，与其用这个，倒不如用些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所以就更别说是杨入世这样的“半仙”了……
不过……
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找到了一个相当合适的解决方案。
那就是“模具”。
——放弃发力的步骤。直接像模具一样包裹兵器，模拟出技巧的轨迹。
除了对传说之力当量的需求更高以外，可以说是在极大限度上省略了对操作精细程度的要求……
如此。
“神代回归事件给予了地球环境足够的传说之力浓度……然后他就只需要专心操控就好。”
叶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这是只有文明生物才能搞出来的“黑科技”……
“不过就算是有这种思路，再加上每个兵器都是一击即走、大大减少了操作难度……想要做到如此高强度的控制，也不是说说就行这么简单的。”
“这家伙难道是精神分裂吗？——凭什么能同时操作这么多啊……”
叶熠到底是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直接吐槽出了声。
……
然后回到王除尘这边……
此刻。
场外喧嚣，主持声音不断。
场内喧哗，兵刃交接不止。
冰冷的交互声始终萦绕耳畔，而王除尘的思绪却在逐渐麻木……
“不知道。”
……能否击溃杨入世？
“不清楚。”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自诞生之初就没那么多原则和所谓……而有时候过多的思考，貌似也只会让人身陷误区、作茧自缚。
……这似乎非常的令人无奈。
只不过即便如此……这份“现实”却也并不是难以抗拒的虚无主义；更不是在劝勉人们拒绝思考的工具……只是这个世界，确实在请求着某个人的出现给予自身存在的意义。
——正因为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才需要一个坚定的人给予意义的颜色。
由此……
现在显而易见的现状便是——王除尘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虑。
能否抵挡“超越人类”的力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相信手里的剑，以及自己七十年至今的坚持……
能否战胜杨入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坚持站在这里，以及要战胜眼前这个昔日的友人……
甚至……
这场决斗本身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只是他王除尘，以及杨入世……仅此而已。
所以说……
“如果这样就后退了的话，多少还是有点扫兴吧？”王除尘如此想着，脸上不自觉兴奋地笑了起来。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
诚然，杨入世对每种兵器的运用都足够熟练，但是即便如此……面对着如此种类繁多、路数不一的兵器，王除尘招架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一时连带着那原本还有些仓促的肢体动作，也都在此刻逐渐流畅了起来——好似已经完全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运动。
于是。
在那如汹涌波涛般的兵器群中……众人只见那王除尘年迈的身影略显消瘦，却又偏偏看着像是一块巨石、分明矗立在湍急的河流中央。任由无数兵器用他的剑锋上划过，最终也只能是向着两侧“分流”而去，形成一副意料之外的壮阔绝景。
这王除尘一步未曾后退……
即使他身上的褂子已在此刻多处挂彩，这一刻他的步伐也还是向前迈了去。朝着那半空中有些虚幻的身影，朝着那个记忆中熟悉的朋友……
他必须走到那个家伙面前，然后送上一剑、为这场对决画上句号。
……就像为一篇故事的完结画上句号那样。
……
……
“咔”
然而……
他的剑，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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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鱼没死，只是外出游学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