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为道？”
……在多年以前，王除尘自知早晚要与拜入无情门的杨入世兵戎相向，于是便这样在心里先行询问了自己……
他知道……
“道”其实就是一种极其宽泛的“世界认知概念”。
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大义是说：道，可以说，可以名，义不是我们所说的一般有名有象事物，因为那不是永恒的道。大道产生於天地之先，是开辟天地之始；大道产生於万物之前，是生育万物之母。所以这个“道”，难以彻底讲述出来，只可以直观体验。同时也说明，“道”不是口头上的空谈，而是实际的存在。
——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不可尽言之物，皆是自己如此。
因一切事物非事物……都在不约而同统一遵循某种东西，无有例外。
它即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只是因为始终无人能为之“虚构而真实”的存在命名，“老子”便强名曰：“道”……
由此……
“道”即使世界存在的本源、基础，世界由此出发、也是由此产生、
而后“道”也就成了世界本身……因为世界之所以然，也都是因为“道”决定了他的规律。因此后续文明社会诞生，也便自然而然的延续了这种“道”、逐渐有了自己相应的“规则”……
于是最后……
这“道”终于还是凝缩至许多个体身上，逐渐有了树杈般的分支、成就了一种汇聚万物的终极存在……
——人即为道。
人心……即为道。
……
那么。
若说“大道归一”……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能够将他自身的存在化入“道”中……这样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如果从“个体的道”无限制向前迈进……如此一来，最终又究竟能走向何方呢？
“……”
王除尘感到嘴角的献血已滴落衫上……但受制于红尘剑对身体的伤害，此刻他全身上下的肌肉，却也是愈发的无力。
他很清楚……
世间每个人的道各不相同，因而每个人持守之信念也总是天差地别。
但即便如此……
那所谓的“道的根源”……却只有一个。
……
……
“每个人都是身处大道中的蚂蚁……”
“每个人自己的道，都是无数枝干中的一条。”
“因此……”
“若这蚂蚁始终只徘徊在自己的道上，那它的目光就终归是有限。哪怕徘徊得再久、理解的再怎么深远，也总归见不得其他枝杈上的风景。”
“但是与之相对的……”
“若是这蚂蚁能朝着那个最困难的地方迈出一步……只需要一步，它便能彻底从‘枝杈’走向‘树干’。而后无论再想去做什么，便都只需要‘抬头一看’……就能彻底‘理解一切’。”
“……在‘大道根源’中。”
“整个世界都是通透的……”
“……”
杨入世的头发忽然褪了色，满满灰白地一路生长着披到腰后，显得有些诡异。
九字真言，“前行”入道……
这是近千年以来任何一个无情道人都知晓、但却始终不能触及境界……
而今日，杨入世做到了。
于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地兴奋一点……但是在“气”逐渐充盈身体的同时，他的内心却也同样变得愈发冷漠。
——那是传说之力正在压抑他体内“人”的部分。
也是“入道”状态下带来必然的结果。
不过与之相对的……
杨入世抬起双手，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空荡的手心。仿佛仅仅只是一次观察，便可以“看”到他曾经无论如何也无法习得的东西……
“原来如此……”
“这就是入道后的状态……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他有些莫名地这么念叨着，此刻便抬起头、目光有些空洞地直接略过了王除尘，远远看向高出叶熠的所在……
“迈出‘这一步’的难度的确夸张。即使有近千年来的传承铺垫，我最终能成功抵达‘根源’的要素，居然还是出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该说不愧是因果之人吗？——貌似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不少其他‘线’在连接因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
“另外……”
他虚了虚眼睛，此刻才悄无声息的将视线收了回来、稍有刻意的转向他处。
“因为红尘监管局所掌握的也是这种技术（能力）……所以从他们的立场看来，要对‘我们这些人’（武门）进行监管自然也是‘必要’的……”
“——毕竟相较于于绝大多数‘平庸’的人，我们的确太过接近这种危险的力量了。”
“如果是我身处那种位置上的话，想必我也会这么做。”
“不过还好……”
“我身上的责任比他们要简单的多。”
——“噌”
一柄飞剑破空落入手心，完整的锋刃瞬间更替了断剑。
杨入世面无表情的借着剑脊照了照自己的眼睛。此刻思索不过半秒，他便彻底将剑向前指了去……
“现在身体能动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出招了。”
“……”
“哼……”
他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瞳孔中忽然流转出一抹灰白的光芒……如此从左擦拭到右，最后这才完整平铺开来。一面为他平淡的目光附上反射出强光的薄膜，而另一面，却也终是彻底探入了“道”的根源深处……
因此……
在“道”的根源里，他尽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任何事情。
——无论是能做，亦或曾经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如今在“根源”当中……
“旅居人间十八载……”
“只见红尘不见君。”
口中轻吟，身影瞬失。
随着一声标志性的破空响起——那红尘剑的一切特征，便尽在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展现出来。
只是唯独有所不同的是……
此刻留在原地的那个杨入世的残影，却诡异地仍能开口说道……
“所以这就是红尘剑……用时间、天赋，还有肉体上的损耗换取超越人类的机会。”
“可是既然结论早完是超越人类……为什么还一定要用‘人’的技术呢？”
“就因为……”
“……这是你的‘道’吗？”
——“吭！”
于是锋芒闪过……王除尘手中剑刃的最后一节，也就彻底断裂开来。
此刻……
那穿透尘世的红尘剑既没有伤到剑的剑格（护手），也丝毫没有破损剑客身上的任何一处衣物……只是莫名这么示威似的这么走了一个过场，而后才紧跟着如疾风骤雨般袭来——不断撕裂王除尘略显老态的身躯，却又无论如何都清晰避开了要害的部分……
……其精准程度之高，实在很难让人想想是放弃了五感之后的结果。
又或者……其实已然接触到“根源”的他，真的已经在“道”中找到了什么解决方法也说不定。
另外……
“该怎么说呢……”
“因为原本要杀我的理由是为了‘入道’，所以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吗？”
王除尘毫无抵抗……又或者现在的他也本就没有能力抵抗，于是便说笑似地嘟囔了一句，而后脖子上平白流出一抹鲜血……
“从我的角度上说……确实如此。”
杨入世的身影此刻停留在他耳后，但手中那柄长剑……却终是没有挥下。
他淡淡地这么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感觉是忽然有些寂寞，因此很多事情也没那么所谓了似的……
“毕竟从我‘现在的角度上说’，杀你这一举动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赢还是要赢的。就算是为我们两门之间的恩怨画下句号……”
“吼……所以你现在这就算是‘超脱’了？‘人间’的事情就只剩下清算要做了？”于是，王除尘便如此笑了笑。
他似乎是忽然理解了什么，神色也表现更加确信……如此见状，总归是露出有些无奈的样子。
而后，杨入世才撇过头反问道：“你好像不太满意？”
“……”
“我们都很了解彼此，况且你还已经入了道……所以关于这个问题，你觉得你还有再向我确认的必要吗？”
杨入世：“……”
至此……
王除尘看了看手中只剩把手还算完整的“长剑”，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遗憾。
他瞬间进入了“红尘剑”状态，而后却又紧接着被什么不知名的“状况”挤了出来……
他当即用剑柄向后磕去，但是此刻能够触及的，却也只是那毫无真实性的残影……
杨入世依旧没有以灭绝为目的下手。
只是那样泰然自若的行动着，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消“身为一介高高在上的仙人”，如此默默看着事情进行便好。
实话说……
他现在可能已经完全带入一位“仙人”的身份了。
而这也就是王除尘最担心的事情……
——“无情门的道”，是有缺陷的……入道之后的境界，并不是所谓的“仙人”。
早在几百年前，有情门的先辈就发现了这件事。
而这也就是有情门为什么要始终接受对决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