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已知的世界而言……时间，就是万物存在的基础。”
“它将已永无休止的运行，延续世界的生命；以自己永恒概念的基础，去见证每一个存在的落幕。”
“……于是，世界上大多数意识到了‘时间概念’存在的生命，便都开始尝试着追赶时间——然后在永恒的不可触及之下，远远被时间流放到生命的末途、得知自己其实是被时间玩弄了的事实。”
“因为时间即是‘常量’。”
“作为我们所在世界运作的基础——纵使万物消磨，它也仍旧存在。”
哲学老师如此说着。即使台下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打起了瞌睡，他也没有丝毫想要止步地念头。
而后……
“那么在常量之外，是否还有可能存在某个有变量呢？老师？”
叶熠盯着课本，面无表情的这么提了一嘴。
“……”
于是讲台上的先生愣了愣，随后盯着这位没什么印象的学生看了许久、这才缓慢地回答道……
“或许吧……至少以我们现在的研究看来，暂时还没有办法证明这种变量存在。”
“……”
“不过真理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
……
……
回到现在。
“所以说……这就是你在学校边上租的公寓。”
郑先生迈入大门、满面笑容地四处张望着，不断走动中，倒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间屋舍的兴趣。
他一边念叨着顺手拉开窗帘，一边又顺手摸了下停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既不动声色，但又明显有着一丝“没见过这玩意儿”的感觉——最后才顺口似地补了一句：“现在地球上都是这种水平的建设吗？”
于是，“叶熠”闻言沉默片刻——看样子是想问关于“异常状况”的事情，但最后却还是回答说：“不考虑偏远贫困地区的话……这种的确算是平均水平。”
“吼~~~这样。”
郑先生拖着长音，神色玩味地抬眼笑了笑：“记得在我被迫离开地球的时候，这里大多数人的生活条件都还相当恶劣。而至于学生……如果不是像燕京大学这样的教会学校，学生们一般也都是抱团租住民居的。”
“……”
“实际上——其实现在大多数人也都是抱团租住民居。只不过我这个人实在是（思考措辞）……跟同学们关系不太熟络而已。”
叶熠心里这么吐槽着……犹豫再三，最终却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那么不动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就顺手从桌上拿起已经凉了许久的咖啡、有些随意地找了话题反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地球的？”
“民国二十七年。”郑先生坐到沙发上，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编的谎话，“因为想要组织抗战……也就是所谓的‘干预文明进程’，所以被404抓了起来。”
“组织抗战？”叶熠皱着眉重复了一句，倒是姑且当他说得都是实话。“——所以你当时是个地方豪强……或者军阀什么的？”
“豪强说不上，军阀太掉价。”郑先生回答道，“只是硬要说个身份的话……当时我其实是在上大学。”
“所以你应该算是……‘进步青年’？”
“进步应该是挺进步的，不过‘青年’就说不上了。”
“呃……意思是——其实你也不算‘民国人’？只是活的比较久？……（叶熠在此处思索片刻）冒昧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不知道。实在是活的太久，纪年法都换了好几个。简单说就是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我也早就懒得算这种没啥意义的东西了。”
“……”
“怎么？不信啊？”
于是郑先生挑着眉笑了一下，这便当场为自己正名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我嘛！——什么巴比伦覆灭的细节、诸神黄昏的现实情况、耶稣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近一点的——那个姓蒋的光头当年也拉拢过我，对于他的日记内容，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
“虽然记不住自己的年龄，但是能记住不少八卦……吗……”
叶熠始终是表情平淡地回应着，眼神中时常流露出整理信息似的思索之色。
只不过与之相对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却也始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完全就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所以要问他究竟信了多少，那就不太好说了。
况且……
“呼——”叶熠长长地舒了口气，旋即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郑先生的正对面说道，“比起这些无所谓的八卦……你现在是真不打算说点正事吗？”
“正事？”闻言，郑先生先是一笑，而后便当着他的面翘起二郎腿，面色玩味地反问说——“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谈正事？”
“至少我没有感觉到。”叶熠回答。
“……”
“好吧……”
郑先生托着脸颊，食指不断锤点在耳前。如此停顿片刻过后，这才突然再次开口道：“差点忘了（小声）……虽然肉体和记忆可以被复制，但你跟叶熠并不是一个人。抱歉……的确是我的疏忽。”
“……什么意思？”叶熠皱了下眉。
“意思就是……”郑先生竖起一根食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叶熠：“……”
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时让叶熠有些发蒙。
他完全无法理解郑先生用意，只是下意识地猜想这话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于是就当场沉默下来、一脸疑惑的，缓慢将眉头挤在了起来。
“我不太明白。”叶熠小声说道。
“不明白就对了。”带着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郑先生如是微笑了一下，“这就是你与我、与真正的‘叶熠’之间最大的区别……情报差。”
“……好比说现在——”
他竖起一根食指，随后紧跟着继续道：“你对我了解多少？”
“……”叶熠思索片刻，“除了你是‘民国人’之外……（但是仔细想想，他应该也‘不止是’民国人）总之就是一无所知。”
于是郑先生又问：“那么相对而言，你对眼下这类异常的状况，又有多少了解呢？”
“可以说……”叶熠皱了下眉，“……毫无了解。”
而后……
“啪”
郑先生闻言先是打了个响指，随后又一脸“显然”地摊了摊手：“嗯哼！——可见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他靠在沙发上，抬起右手随意地当空画了两圈）对于这个地方、事关所有的‘异常’，正是因为你毫无认知、所以才只能采取一套‘常规’的思路考虑、以及解决问题……正是因为这份微妙信息差，你最终困在了眼下这座迷宫当中。”
“……”
所以眼下第一要务，我应该做的是“收集信息”……是这个意思吧？叶熠心里思索着，大概是理解几分郑先生想要表达的。
不过说到底……
以这“异常状况”展现出的规模看来——“时间循环悖论”、“节点异常猜想”，若是从头开始学习这么多未知领域的知识，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足够有表现力、代表性，并且足够超越常识的案例。
而满足以上这些东西的存在……叶熠眼前正好就有一个。
“……”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熠如是问道。
“一个路过的404通缉犯，游离于时间上的特异点，从宇宙原初到终末的记录者，以及最后……我是所有人类的模板。”
郑先生随意地回答出许多信息量巨大的内容，让人无法辨明真伪。
然而即便如此，叶熠却只关注了对自己有用的那部分，旋即又问道：“特异点……所以你能够进入‘这里’的原因，就是出于你在时间点上的特殊性吗？”
“时间对于你们来说是必要常量，但是对我却不尽然……毕竟如你所见，我是个不老不死的‘人’。”郑先生摊了摊手，随后紧接着又说，“……不过这并不是我能够进入时间异常节点的原因。”
“那具体的原因是……”
“因为某个虚构的高等存在的缘故，我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被抹除了。出于这个原因，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真名；而且只要不是我主动建立‘联系’，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得知我的存在和过去……无论直接还是间接。”
“……”叶熠眨了眨眼。样子应该是在思考。
“所以我的意思是——在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方式比死亡更加虚无和永恒……那就是‘遗忘’。”郑先生食指缓慢敲击在沙发的皮质扶手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如此沉默片刻过后，这才又继续道……
“试想一下……当你路过整个世界，但是所有的人却都只能与你擦肩而过；当你尝试拯救这个世界，但是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不会被记载于任何一道史诗和碑文……这样如何呢？你能够确定自己曾经存在过吗？”
“事实上——当唯一能确定你存在的方式只有你自己的视角时……在其余人的世界里，你就是不存在的；从这个世界本身看来，你也是不存在。”
“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本质上说，跟众人皆醒我独醉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对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而言……包括也对于你而言——时间就是一切的‘常量’、时间是生存的第一基础。”
“而至于要我来说……”
“呵……”
郑先生自嘲似的笑了笑，语气貌似是也没那么在意这些：“……无论什么生命，其实都是活在‘记忆里’的生物……如果没有人记得，那就相当于不曾存在过。”
“……”
叶熠闻言又是许久的沉默，像是对此信息详细整理了一番，最后才终于盯着他开口道：“所以根据这个‘理论’……其实你根本就不曾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过……并不是时间无法阻止你进入异常节点，而是时间根本注意不到你这个‘存在’进入了异常节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郑先生笑了一下，再度放松的向后靠了过去。
“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