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
少年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下意识露出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不悦神色……即便他的父亲见状皱起眉头、当场直呼其名地发出呵斥，他的态度也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他只是那样莫名沉默的注视着，越看郑先生那张笑脸越是不爽。如此几秒过后，这才突然像是有所考量地、满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上去，我们单独聊。”
他用大拇指向后点了点。就像流氓找茬似的这么说着，眼神总算妥协地朝边上让了开……而后自顾自觉着话音已落，便又干脆踏着其父“给我好好说话”的声音，自顾自先行一步上了楼去……
“……”
“哎……这孩子……”
……刘先生憋了半天，最后却只能是叹了口气，两指停顿在茶壶的耳朵上点了又点：“不好意思哈……老师。孩子近些年……确实是有些疏于管教了。”
……
哈。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这回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我在这里“当面诈骗”的缘故吧……郑先生笑眯眯的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赞同的对刘父表示了应和。
“孩子嘛，总会在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上很敏感。”
“所以有些时候……反倒可能是我们这些大人把问题看轻了呢。”
郑先生淡淡这么提点一句、满满露出一脸“儒文雅士”的标准笑容……也算是最后拉了一波好感，这才终于在寒暄中表示：“总之令郎这边，我会跟他好好聊的。您可以配合我做一些工作，不过也不用太过操心了……”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进而又安慰似的拍了拍眼前男人肩膀——仿佛这是什么极易共情的人生阶段。
不过讲到底……其实他的年纪也远比“中年”要大得多就是了。
只能说……
这也算经验之谈吧。
……郑先生嘴角一动，走上楼梯时自知背对着男人、便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
“总之。”
“现在还是先看看正主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缓缓伸手探上了尽头处的门把。
而后……
“咔。”
“嚓……”
“咚！”
门把快速向右转动——恰在伸手将要接触的前一秒，就被某个人突然拉开。
于是，一只极快的、白净的手从中伸出……郑先生被一把拽住衣领，用力地拉了进去，狠狠顶在墙上……
“唔……”
郑先生似乎是有些吃痛的闷哼一声，幽暗深邃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少年的面貌……他瞥了眼右手旁敞开着的门，这才笑而发声道：“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郑先生。”
“少他妈废话。”刘东生近乎是愤怒地回应，“叶熠那小子从哪找来的你？”
“……”
“确切来说。”
“其实是我主动找上了他，而不是他找来了我……”
沉默片刻，郑先生一边纠正、一边，仍旧淡定的笑着，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所受到的待遇……
“另外……确定我们不用先关下门吗？”他再次向右瞥了瞥，提示性的问道，“——被‘下面’全部听走的话，没问题吗？”
“无所谓。”刘东生回答说，“今天8号。”
“啊……这样。”
有些诡异的感叹着，郑先生看到了墙壁上的划痕……
——叶熠那里，是用持续日记的形式记录次数。用保持更新的方式，不断在受轮回重置的局面中与自己对话、保证了“真实时间”的准确性。
所以……
这里大概也是类似的方法。
“……”
“没想到，你居然有在记录‘时间’。”
停顿片刻，郑先生有些意味深长的念叨了一句。
“有什么问题吗？”刘东生反问。
“哈……我只是觉得——一个不想逃离时间的人，应该完全没有必要记录时间……这样而已。”
郑先生语气诡异、接连停顿的喃喃着。
他先是拍了拍少年的手，示意可以先放开领子……奈何少年没有任何反应，便又只好继续补充说……
“我不是来游说你的……我只是想问问——在原本那段‘时间’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算日常’事情。”
“……”
皱眉，后撤。
刘东生忽然松了力道，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
他问：“叶熠那家伙……都已经查到这一层了？”
“……”
嘴角一翘、笑而不语。
仿佛是认可了这种猜想一般，郑先生如是耸了耸肩，没有做出正面回应……
而实际上……
我是说当然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叶熠究竟有没有查到这一层。只不过判断出这种可能性……然后就顺势说了出来而已。
“不过你可以放心……”郑先生脸不红心不跳，抬手扯了扯发皱的领口，“原则上说，我并不是跟他站在一边的……（看着少年思索片刻）我向来是‘个人派’。”
“……”
“呵……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是跟叶熠那家伙不太一样……”
刘东升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然而郑先生不敢苟同笑了笑，“……其实我倒觉得我跟叶熠还挺像的。至少，也是一类人。”
“如果你指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话……确实。”用力地甩上门，刘东生随即回头继续骂道，“自诩聪明、厚颜无耻……不过相较而言，你可能还要更过分一点……”
“怎么说？”
“至少叶熠还有点原则……不会对无关的人（我爹）下手。”刘东生一屁股坐在床上，顺便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他对我‘这种人’的私生活也没什么兴趣。”
“……”
姑且……就当做是在夸我吧。
……郑先生心里这么想着，习惯性的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动起来。
——“那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了？”
他翻了翻书架，指尖拂过一本《逆转未来》的漫画。但是刘东生见状、却是“没乱摸！”地厉声呵斥了他……逼得郑先生当场两手一抬，做出一副“投降”的动作。
于是，少年明显还是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表情仿佛是“你这家伙比叶熠还讨厌”……如此停顿片刻，最后才开口回应了一句：“那要看你想聊什么。”
他从枕边拿起另外一本漫画，不断“嘭嘭”的拍打在左手上：“如果你想聊‘灾难’、或者‘原本’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那我就只能说——‘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在乎’。”
“……”
……闻言，郑先生忍不住轻轻哼笑了一下。
“别担心……只是随便聊聊。”
他轻声低语、摇了摇头。一时目光从少年身上转到窗外、瞳孔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在这个位置……他发现自己大致可以欣赏到将要攀上屋檐藤本植物。此外，也可以清楚看见院中所有布景、以及大门外将要路过的所有行人……
从书桌被刻意推动的痕迹看来——少年似乎经常在这个位置观察着什么。
这是单纯的个人习惯……还是某种潜在的担忧呢？
……郑先生思索着，不动声色的、持续用指尖点落在窗边的书桌上。
“一个在严格家风、优越环境下催生出的，终究‘偏离了期待’的孩子。”
“……”
“虽然很有观察的价值，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果然还是……”
“哒~”
指甲在桌面敲出响声，郑先生也将脸转了回来……
“例如说——其实我对你也略有些了解……”
“……”
于是刘东升皱了皱眉：“从叶熠那听来的？”
“对，算是他当面‘讲’给我（看）的。”郑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着，“所以我对你……该说是印象深刻。”
“……”
“……你他妈的**吧。”
少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的脸皮抽搐、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下弯曲了近八十度。如此憋了半天，最后才终于像是有些怒不可遏的喷出一句脏话——绝对是非常不满的样子。
“我警告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了。”
刘东升尽量克制的坐在床上，两手的指甲已是有些过分用力地嵌入掌心。
“你最好不要跟叶熠那家伙一样——总是基于自己莫名自信的确定真相。”
……少年严词警告。
然而郑先生却仍是不以为意……
“是吗？”他挑了下眉，“改邪归正（他一字一顿地沉吟着）……以我的经验来说，这从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认为一个人能改邪归正，往往起因都不是那么友好。”
“……”
停顿，注视。
二人不约而同地瞬间沉默……以至于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好似骤雨将至般压抑下来。
“再说一次……”刘东生盯着他，随后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别他妈的瞎猜测我。”
“……”
“……呵。”
从鼻腔里发出类似嘲讽的声音……郑先生闻言嘴角一翘，却是好似大人受了孩子的威胁一般、脸上笑容更胜……
——如果是叶熠的话……恐怕到这里，就会因为嫌麻烦而放弃继续追问……
“可惜我不一样……”
他的眼皮微微下摆，面色毫无波澜。
仅仅只是看着少年，却又恍惚给人些可怕的感觉……
“我听说了，你害死了一个人。”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呵……你并没有因此被追责……”
缓步前迈，大拇指轻轻磨痧着食指指侧……郑先生脸上升起一丝戏谑：“我就是有点好奇啊——你会不会对此感到内疚？”
“……”
刘东生撇开脸“啧”了一声，心知眼前这人摆明了上来找茬、却也仍是罕见的没有反驳什么……
——“关你屁事。”他只是这么说着，声音略微低了几分。
毕竟无论如何……
是非对错，少年自知心里终究是认得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不明白，而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而至于郑先生……
在任何非必要的情况下……他都只会将他人“无谓的情感要素”，当做是可利用的突破口……
“原本……确实应该不关我的事。但现在……”
郑先生笑着，最终站停在少年面前。他微微俯身，两手插兜，口中更是直言：“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现在不得不对这场事件的真相做出调查。那这么一来，显然就跟我有点关系了……”
他“呵……”的笑了一声，而后
“包括叶熠在内的你们三人是同班同学。而且，都与那个人有些关系……哈……当然，其中主要还是‘你’跟那人关系‘匪浅’。不是吗？——这么一来……是否这场异变的起因，也与之有所关联呢？”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年，口中忽然发出“呵……”的一声。
“你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谁会怨恨你？”
少年阴沉着脸：“我不知道。”
“哦……不知道。是不想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郑先生愈发步步紧逼，眼见少年想要起身，却是又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死死压在冰冷的床头柜上……
“……”
“哦……话说回来，我这里‘有件事’……你倒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毕竟，你的记忆被404‘修正’过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