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路过的那家夜店，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原本置身事外的叶熠顺手帮了把不算熟络的同班同学，然后就被迫牵扯进不小的麻烦事里……
这么想想……其实叶熠对那天的遭遇倒还真可说得上记忆犹新、甚至还觉得剧情有些老套。
唯一要说有些例外的地方，那也就只是……
“以‘我’的性格……”
“当初为什么会帮她呢？”
……叶熠前进着、尽量忽略掉身后传来微弱的牵引感。心里如是思索许久，却也怎么都回忆不起自己曾经对此事的看法……
又或者，也可能是以前那个“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毕竟那时的“叶熠”……完全还是个“万事不关己”的人。
因为万事对他而言，都只有可能演化成难以处理的麻烦事。
所以……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如果真有某个人能受了他的“恩惠”……那也大多只是他达成了某种个人目的后顺带的结果……方便维持少量人际关系的有效工具……又或者别的什么……
“……”
“……”
“比如说孤独……”
“以及稍许由来已久的负罪感……之类的。”
叶熠思考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期间试图给自己找些借口，但又总觉得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找借口……那也未免太像个他妈的傻×了……
于是。
虽然浪费了一点时间，但他终于还是得出了这个、他本就非常清楚地答案……
——因为只要是人，只要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在人群中沉默得时间久了、久到自己都开始觉得有些习惯了，心里便自然而然的、会有些平日里不合时宜的情绪产生……
比方说孤独感什么的。
……
“总之……”
“我想这大概是人的通病……”
“哪怕再怎样离群索居，哪怕是像我这样无比厌恶人群喧闹、曾将他人视为地狱、却又总在为自己的拼命活着而感到厌倦的人……也无可避免的会感到孤独。”
“也就是说……”
“‘我’总归还是需要一个想了解我。并且最终得以真的对我有几分了解的人……”
“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而这还只是一部分的理由而已……
除此之外，负罪感也是很重要的。
……叶熠的眼神向右撇了撇，正巧看到右手对面的路灯变成红色。
红的好像鲜血一样……
“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也算是见得很多了。”
“只不过每一次……我都只是在冷眼旁观而已。”
“……看着校园里弱势的学生被赶入暗巷，看着路旁某个不知为何不省人事的女生被不知名路人捡走，甚至明知有的人接下来必定遭遇不幸、亦或将要走上违反乱纪的不归路……即使他们的鲜血溅越到我的脸上，我也绝对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
“仅仅只为了避免惹祸上身。”
“所以……”
所以他回避了红灯，只朝着绿色的方向、安全的位置前进……
“所以我一早就知道，如果某天我遭遇了同样事情，那么或许除了我的母亲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我。”
“虽然那也无所谓就是了……”
“毕竟我一直都是这样……比较喜欢、而且也习惯了自己总是一个人。”
“旁观对我个人而言，其实只有一个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负罪感。”
“一个源自于有能力、看得见、却缄默的负罪感……”
“它不断累积加深，如同房间里的大象；好似云雾环绕山峦，分割不可。所以，人或许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却也始终避免不了它在某个关键的节点最终爆发出来……”
所以。
他最终帮助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
“呃……”
“或许也不能说是毫不相干？”
“毕竟是同班同学嘛……”
叶熠挠了挠头，接着又把双手插回兜里。如此过后，忍不住鬼使神差地、终于发出了声音……
“话说回来……你对那个生气吗？”
“关于什么？”
“关于我拒绝了这件事。”
“当时有点……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啊……这样……”
于是叶熠点了点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
因为做了多余的事情，然后身陷复杂的事件……
如此标准化的流程过后，叶熠却在那一次迎来了不算标准的番外。
……他被表白了。
啊……
话说回来，其实叶熠长得还行、成绩也不错，虽然运动会通常只报名最低限度的项目数量，但他的体能其实也很好……（原因就不用我再反复说了）
但即便如此，这也仍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一位异性抱有这样高级别的人际期待。
毕竟……
他的性格确实是有些（非常）毒瘤。
而且更有趣的是——他还拒绝了。
“无非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忽然得到帮助，于是就自认为遇上了对的人、于是就死死抓住不放手……”
“只不过是发挥良好的吊桥效应罢了。”
当时的叶熠这么猜测着、另外还带了些“反正跟我这种性格的人交往太深也只会不幸（确实是真的会不幸）”的想法，果断选择了拒绝。
而从结果看来，这大概也确实是他正确的决定。
因为“叶熠这种人”的帮助……或者说良心发现，往往并不能带来什么好的结果。
例如说他之后同样随性帮助过的另一个人……最后那小子就死的挺难看的。
而且还是物理层面的死了……
虽然之后又活了，但最后还是死了什么的……
总之惨的不能再惨了。
“……”
“嗯……”
“所以无论如何……”
“我选择拒绝她。”
“我应该拒绝她。”
“我必须拒绝她。”
叶熠心里反复说着，好像是要证明什么行动的合理性。
然而即便如此……他习惯性的逃避似乎也始终无法真正证明什么。唯独到了最后，大概也就只又剩下他一个人吧……
……就像一如既往地那样。
“而实际上……”
“无论找什么样的理由都好。”
“我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的默默无闻，以至于连带着身边仅有的几个人还要掩面悲伤……仅此而已。”
这是“上一个叶熠”直到走进404大门的时候，这才终于发觉、或者说承认的事情。
他大概并不是不在乎别人……反倒应该说是太在乎别人……
以至于在某个关键时刻——当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借用404的各种黑科技保命，而且地球上也早已有了可以代替自己生活的存在的时候……他的心态便瞬间有了几分变化……
“差不多该活的随性一点了。”叶熠本人对此相当确定。
……
“我想脱离这个循环……”
沉默许久过后。自觉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叶熠终于还是只能如此直白地开口道……
“你可以帮我吗？”
“当然。”
“……”
“怎么了？”
“嗯……只是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快。”
“是吗？……我还以为你就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拒绝你，所以才主动找上来的呢。”
“……”
于是叶熠挠了挠头，好像是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太懂这些。”他低声嘟囔着，不动声色的向后瞥了一眼。
于是察觉到目光的党旦依便微笑起来，顺势出言道：“这样啊……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好了。不过相对的，你现在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很讨厌我吗？”
“……倒是没有。”叶熠闻言顿了一下，但还是回答的很快。
“那为什么不跟我交往试试呢？”党旦依追问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自认样貌不差，成绩也还可以；在班级里的‘地位’很高，甚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你在班级里的地位。虽然有些人会在背后说我交际花，但实际情况你也了解。所以拒绝我这样的美少女……你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其实你喜欢男人？”
“……”
直接说“其实我喜欢男人”，貌似也是个挺不错的话题终结方式啊……叶熠心里这么想着，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只能说……原因很多。比如‘跟我交往太深往往不会有好下场’什么的。（不过这一套好像只针对以前那个‘我’来着。叶熠这么想着，于是便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何况你其实并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同时我也不太了解你……”
“哦……”
于是少女更灿烂的笑了起来：“那就是说——‘其实在了解之后，还是很有机会’……的意思吗？”
“……”
我没有这么说过。
……叶熠心里否定了一句，同时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不太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怎么想，然后究竟应该怎么做。
如此反复许久，最后便还是以“为了脱离异常”为借口、默认了眼下将要发生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只有……
“我这样……到底算是填补了‘叶熠’原本缺失的部分……还是以一个替代品的身份，享受了原属于‘叶熠’的东西呢……”
他习惯性的思考着，好像马上就要陷入某种“克隆人的伦理深坑”当中。
好在他马上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
“这个红绿灯……是不是已经出现过两次了？”
脚步停顿，眉头紧皱。
叶熠停滞在那熟悉的人群当中，如是发出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