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阳。
光芒从窗帘与窗的缝隙间落下，直射在少年眼皮……
“……”
“喝——咳！咳……哈、哈、哈、哈……”
猛地坐起身子，使得那光芒只能留在枕上，刘东生剧烈地喘息着、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
“夏恒……”
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瞳孔上的人型阴影浅浅散去——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原地堪堪愣了数秒，这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于是赶紧起身跳下了床……
“嘭嘭嘭嘭嘭”
急促脚步踏过木质地板，没几秒就从楼梯上跳到了楼梯下，一时闹得动静颇大、震得一楼餐桌前那位老父亲都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今天起得这么早？”
“啪！”
然而刘东生光脚落在一楼的瓷砖上，此刻却直接开口反问：“今天是几号？”
“啊？”刘欣拿着筷子愣了下，但是随后还是很快回答说，“5月6吧……怎么了？”
“……”
“回到第一天……回到第一天了……”
……刘东生盯着地面自言自语，开始反复说着些没由头的怪话。他的父亲见状似是有些担心、不断关切，但是又好像没有一句能真正入他的耳朵，因而始终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原本，我应该死了才对……”
“一只手插脖子这里，然后脖子就融化了……头掉下来刚好看见背后站的夏恒，然后……”
“然后为什么回到第一天了……”
“按道理说，我不应该是不受轮回影响的吗？——如果我死了，那按道理不就……”
“……”
“呼……”
他用力而略带颤抖地呼了口气，好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以惊恐未退的目光撇过其父，眼中掠过满是“熟悉”的事物……
……这是第几次轮回了？
仔细想想，刘东生本来就不在意轮回、自然也从来没有计算过轮回的次数。
但是……肯定已经过了很久了吧？
如果在这种轮回中，“我们”这些表面上不受影响的人实际上也会被重置的话，那是否也就意味着——其实“我们”也是轮回的一部分呢？
只不过是保留了记忆而已？
……他下意识将手抬到嘴前，似乎是想咬指甲，但紧跟着却又放了下来。
“……”
“郑先生……”
他似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也不顾父亲正问着“要不要吃点早饭”，便径直推门冲了出去。
……第一个大道右转，穿过路旁小巷，红绿灯直走，然后一路沿着围墙直到最后……
跟随着记忆中的路线，止步在一扇看起来相当复古的门前。他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衣，奔跑令这身着装越显得狼狈；脚上同样没来得及穿鞋，此刻就更是沾满了灰尘、没少卡进几块尖锐的石子……
而与此同时赶到这里的，恰是叶熠和党旦依。
“你们也经历过了吗？死了？还是别的什么？”叶熠扯了扯随手披上的外套，率先开口询问。
“不确定……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全白的。”回想着意识突然消失前的画面，党旦依如是回复。
“是夏恒……”此刻，似乎只有刘东生是非常确切的，“我看到了是夏恒动的手。”
“他杀死了我们所有人？”叶熠皱了皱眉。
“是！……但也不一定。”刘东生迅速应答，停顿后却又古怪地转折了一句。
于是三人的视线就此交汇，似乎彼此都能从眼神中读出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如此短暂地保持沉默，进而才能不约而同地驶向一处……
“郑先生……”三人围着书店大门，唯独党旦依主动开了口，“我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对吧？”
“……”
似乎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二人暂时没有动静，刘东生见状则是果断上手——也不顾这门一看就是历史老宅，便用力的伸手砸了上去……
“嘭！哐……”
……门没有上锁，因此受力便重重地砸向后头，径直撞击在另一扇门背面、一同抖落下许多灰尘。（不过实际上，刘东生也仅仅只是想用力敲一下门而已）
于是叶熠微微皱着眉、目光朝里头扫了扫，他注意到屋内书架的位置与布局似乎有些变动、很多原本杂乱摆放着的书堆也都已消失——使得这间书屋在整体上变得明亮简洁了不少，甚至变得有些宽敞的感觉。
随后，郑先生便“恰逢此时”似的走了出来，刚好能被门外的三人看到，也就更加微妙地有些“早就已经在等着你们了”地感觉……
“呦~新生快乐。”
他这么说着，轻轻将桌面上咖啡往前推了一点。
“啪……”
“你他妈早就预料到我们都会死了？”
此时，刘东生率先一步走入其中。他直逼郑先生而去，两手“啪”地拍在桌面上，咖啡杯里的液体因此被震出了几滴，不过郑先生看起来倒是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怎么可能。”郑先生十指交叉、背靠着书架，脸上总是那么温文尔雅的笑着，淡淡地回答说，“如果我能预料到这种局面的话，我自己就不用跟着死在那了。对吧？”
“你也死了？”叶熠仍在注意着房间布局的变动，但此刻却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当然……算是有些失策。”
郑先生似是想了想，眼看着党旦依默默取出湿巾擦拭掉滴落在桌面的咖啡……大概是因此却觉得心情不错，便又干脆补充说：“看样子，我应该也被这‘轮回’认定成存在其中的一部分了。”
“那我们呢？”叶熠单手按在书架上，突然反问道，“我们也是轮回的一部分吗？”
“是或不是。”好像是玩着海龟汤的游戏，郑先生如是回答。随后短暂停顿，这才又迅速接着补充……
“这个问题或许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重要，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且你们也的确被重置了……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说——‘不受影响’的表现，或许已经成为了你们的诅咒。”
于是党旦依皱了皱眉。
她看了眼叶熠，大概确定他应该不会发言，所以沉默片刻，便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说——‘无论原因如何，我们都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在这轮回中死亡。而这场轮回究竟会持续多久，我们不知道……’。所以……‘这里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监狱，而我们身处其中，恰是那几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人’。对吗？”
……郑先生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终有一天，我们会开始期待某日轮回的结束。但是在那之前、在新的黎明到来之前，我们更有可能迎接的，其实是‘崩溃在永远无法离开的时间里’……对吗？”党旦依再次确认，表情严肃。
而这一次，郑先生笑了。
“你理解的很快。”
可党旦依却直接把问题摆到了明面上：“……你在威胁我们。”
于是在这之后，郑先生显然也只能承认、并且有些随意的借口说：“严格来讲，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的确只能依靠我这条线不是吗？至于事到如今，你们到底愿不愿意真诚帮忙什么的……”
“我当然会帮忙！”
然而党旦依打断了他的话，到这里明显有些不满、但还是尽量语气平和。瞥了眼不远处的叶熠，这才终于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注意了。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叶熠……希望你先能搞清楚这个前提条件，不要把自己当成‘团队领袖’，然后我们就能更加有效地进行沟通……以及当然！——如果你能少点隐瞒、稍微把话说得明白一点，那就更好了。”
“……”
脸上稍微露出一丝“wow~”的表情，郑先生摸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盖、笑容也跟着越发玩味。而刘东生则几乎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姑娘，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身后的叶熠：“她原来是这么刚烈的人设吗？”
而叶熠则是小声回了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行啊。”
郑先生点点头，伸手又是从书架后拿出两杯咖啡——一杯放在桌上推向叶熠，而另一杯，则是直接推到了党旦依面前……
“我接受……”
说着，郑先生眼看党旦依接住了咖啡、却并没有急着饮下，这么稍稍等待了片刻，便又像是提交“定金”似地补充道：“另外，我的复活其实与时间轮回无关。但是即便如此，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和你们一样回到了今天……想听听我对此的猜想吗？”
“……”
党旦依微微蹙着眉，抿了抿嘴。仿佛考量着对方的话术是否可信，右手轻轻捏在咖啡杯的耳朵上……
而也正在此时，郑先生却表象地相当干脆……又或者，也可能是当做“投名状”的做法。于是就直接站在桌对面说道：“你们既是出于‘特殊因素’而选中的个例，此外，或许也同是对‘时间’而言必要的观察者……听说过观察着效应吗？”
他突兀地转折了一句，只有叶熠在片刻后回答了他：“之前读到过一点……比较出名的，就是那个薛定谔的猫。”
“那就够了。”
郑先生从圆桌下的小木盒中取出几包白、黄糖，又从另一侧取来一盒牛奶，递送到桌子中间，随后才继续说：“通俗地来讲，观察者效应指的就是被观察的现象或者事物，会因为观察者的观察行为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举个例子来说——我们的曾经一度以为雌螳螂会在交配后吃掉雄螳螂。但实际上，那是因为我们的观察行为、是因为有我们这样的观察者在场引起了雌螳螂的紧张，这才导致她把雄螳螂当成了敌人……仅此而已。”
“所以……我们现在是对时间上的‘观察者’？我们的观察对时间产生了影响？”党旦依问。
“确切一点说……其实是你们的观察，确定了时间的存在。”
郑先生坐在三人对面、圆桌的对头，胳膊架在桌面上，十指相交于颚下……
“……不妨我们这样想吧——对于你们而言，眼下的时间被反复经历了数次。那么对于‘外面的人’呢？对于那些‘并没有保留记忆’的人呢？……这些反复经历过的重复，存在吗？又或者如果你们也不记得有过重复，那么实际上即便重复了，又如何呢？”
“如果没有人知道，存在与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吗？”
“时间，也可以是‘薛定谔的猫’……如果没有一个确切存在的观察者，它就会始终处于一种极端不稳定的、既存在、又完全不存在的叠加态。可是对于生命存在的基础而言——时间本身的底层基础，就是稳定。哪怕重复了，也仍然是稳定。所以如果时间自身都出现了不稳定的情况，那就只可能是……‘嘭’（他的手掌轻轻撞在一起，进而说出了答案——）……没有时间……”
……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
“因为身为观察者的我们死了……所以那一小段重复的时间便直接崩溃、坍缩了……”
党旦依轻轻地自言自语，大致理解了郑先生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瞥了眼身后一直在暗中注意情况的叶熠，扫了扫郑先生始终保持微笑的“扑克脸”……似乎在判断上有很大的争执未能拿下，因而默默在原地沉静的顿了许久。
毫无疑问的说，其实她完全判断不了郑先生是否说的实话。
但即便如此……
她最终还是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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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提及了观察者效应。
不过此处还是要备注一下，本文最多也就是软科幻。而量子力学概念，其实是相当高深，且难以把握严谨和通俗的——如果表达过于严谨，基本上没人看的懂（包括一些科学家，不是开玩笑）；可是过于通俗，又缺乏了对科学的严谨。
所以本文这里其实主要还是决定“通俗”，你可以当做是一种背景设定。但是这个设定其实本身就非常“唯心”的，乃至要是再极端一点，可能就成了——如果你闭上眼睛，世界就不存在了。极端唯心（任何东西，极端往往都是最不可取的）
所以如果真的要了解……这边建议自行了解，因为量子力学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大致理解透彻的，包括作者本人。
（也就是因为这种特殊和复杂，所以才有很多科幻及非科幻小说设定采用——正因为不好解释，所以就可以被随便解释。但我个人认为对科学要有求真和严谨的态度，所以还是决定写了这么一段。包括之后如果涉及到一些我自己胡扯的世界观和科学设定，我都会尽量标注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