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说来……”
“你这段时间不止是遇到了郑先生……还跟他发生了很多交际……乃至最后解决问题的‘曲率引擎研究’，也是他帮忙解决的……”
“……”
“嗯……行吧。”
一根食指轻轻拨弄着桌面上的咖啡勺，叶熠对此露出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他穿着一身黑衣，兜帽挂在后头，态度稍微显得有点暧昧……不过“坐在他对头的这位”却还是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
因为从客观角度上说，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不信？”
叶熠的复制体说话很直接，只是状态莫名有点像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啊……是。”
想了想，叶熠还是决定点头。大概也是认为没必要跟“自己”斗智斗勇，因此一瞬间也变得直接了不少：“郑先生并不可信。另外介于我已经被郑先生骗过一次……所以我觉得——‘你’很可能也被骗了。”
他摸着脸颊，目光游走在桌面上。
“……至少也是被利用了。”
“……”
于是叶熠的复制体思索片刻……
然后当即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确实。”
……其他问题姑且不谈。
起码事关“郑先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叶熠”直到现在都还不太清楚。
所以像郑先生这样的人……越是表现得“亲民”，反而就越是扯不下“难以信任”的标签。始终只会让人顾虑到对方暗中有所图谋——最多也就只能像“叶熠”这样，止步在互利互惠的关系上了……
“再说郑先生讲得这个故事其实也有点问题。”叶熠面无表情的说着，好像提示似的当面竖起一根食指，“你之前说过了多久来着？——三个月？”
“差不多。”
“三个月时间够研究出曲率引擎？”
“貌似是因为西西弗斯之石的影响，所以‘那个地方’的时间流速实际还要更慢……而且真算起来的话——从郑先生出发到回来，‘我这里’其实也才过了一天而已。”
“……郑先生说的？”
“嗯……”
“你觉得可信？”
“一半一半吧……”
就像是在跟心里的自己对话一样，“叶熠”与叶熠之间的交流显得十分流畅……
他们的思维模式相差无几，面对事件判断也都大同小异。彼此心知肚明，这样倒是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客套……
“总之，等我真正确认轮回结束，已经是两天后的5月9号了……郑先生早就不见了。”“叶熠”耸了耸肩，只能对此表示遗憾。
不过考虑到他的身份……虽说也只是伪造的身份……但客观上总归也只不过是个文明个体，所以也实在是不好去苛责什么。
……更何况，叶熠向来不会苛责“自己”。
“那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话一出，叶熠就仿佛是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中年男人，从表情到动作都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身子有些慵懒地向后靠在沙发上，单手撑住脑袋；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抖了两下，随后却又迅速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刻意控制着停了下来。
“说起来……你好像跟‘以前那个我’不太一样了。”
“是吗？——哪方面？”
“不好说。但是隐约能感觉到一点。”
“那……应该确实有什么变化了。只不过我还没感觉到。”
“嗯哼。话说你跟郑先生最后一次会面，也是在这儿？我记得以前这里好像是间餐馆来着。（小声）”
“嗯，也是最近一个月才转让出去咖啡厅的……另外我必须提一嘴——郑先生那家伙跑了就算了，当时居然还没买单。所以如果你抓住他了的话……记得我要下债。”
“……这我还真没想到。（笑）”
“话说你好像也变了不少啊。”
“有吗？”
“有啊。就感觉变的……嗯……随性了不少。”
“……”
于是。
叶熠伸手捏住眼前垂下来的刘海，两根指头轻柔地揉搓了几下——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理发了……所以此刻观察头发的长度也是分辨他们二人的最佳方式。
“可能吧。”他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于是干脆扯开话题——“话说咱妈最近怎么样？”
“叶熠”想了想：“挺好的吧……比起以前，现在应该算是比较闲的。最近也听说是要升，不过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希望能调离一线吧。”
“按她的性格……哈，只怕是真要调离了，最后也只会因为她自己不愿意，所以就不了了之了吧……”叶熠如是评价道。
“是……”复制体点点头，表情相当赞同的样子。这么顿了一下，随后便又看着他倚在身旁的长剑问道：“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呃……嗯……”
对于这个问题，叶熠可算是琢磨了有一会。
他应该是有挺多可说的，但是又不知道该说哪个。然后忽然想起“不能对文明个体说太多”的规定，这才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只能顺口一说——“挺好玩的……前两天还去了趟津门来着。”
“……”
于是“叶熠”笑了一下，同样有些放松的向后靠过去：“不能说？”
叶熠点点头：“不能说。”
“那就这样吧……”对方摆了摆手，看样子倒也不甚介意。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作势要走，随后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坐了回来，转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他张开嘴，不过第一时间没有出声……这让叶熠感到这件事“很重要”，因而注意力也随之集中了不少。
“我谈恋爱了。”
“……”
……听到“自己”嘴里说出这话，多少还是令人感觉有点稀奇。
不过……
“毕竟在地球上，我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才是叶熠。”——考虑到关键的这一点……虽然明确有“寿命问题”存在，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叶熠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只是很平淡地问了一句……
“跟谁啊？”
“党旦依。”
“哦。”
“有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忽然觉得说……‘哦，原来我喜欢这种类型啊’。”
“……其实，我记得你之前和她根本不熟吧。”
“嗯。”
叶熠显得很淡定，甚至有点恭喜的意思。只是对于这种话题仍显得有些不擅长，而后言辞都有了几分尴尬……
于是“对面这位”笑了一下，一瞬间的神态动作都好像比叶熠要成熟不少，进而就淡淡地继续说：“然后我改名了。”
“……”
叶熠挑了下眉，也不知是不是对此感到意外。
“嗯哼……改成什么了？”他问。
“叶安然。”对方这样回答。
于是叶熠沉默片刻……样子大概是能猜到一点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但随后却还是故意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对吧。”
叶安然用陈述的语气地发出疑问。神色显得很平静，同时也很清楚对方会怎样做出回答……
“……”
——“当然。”
沉默着沉默着。不知为何……叶熠突然就笑起来。
……那仿佛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释然。好像一个习惯沉默的人站在镜前良久，镜子里的自己却突然说了话……
他告诉自己——“已经够了”。
过去无法摆脱的那些东西，人生中总在缠绕着他的东西……
曾经如此沉重，好像荆棘缠绕……眼下却是这么简单的，只靠“他自己”就拒绝掉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是你，而我也成了我。”
见状，叶安然同样是笑了……
在那样分明相同的面庞上，叶熠却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的看到了“哥哥”。
这让他恍惚了一下、怔怔的有些出神……以至于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直到对方都已经起身，并且看起来相当“成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又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对方的背影轻轻补了一句……
“行吧。”
……
……
叶安然离开了。
他像是没有目的，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这么慢悠悠地逛了老远，却是忽然察觉到路边有间令人熟悉的建筑……
于是他走了进去——鼻子里满是令人平静的书香味。
然后……
“回来了？——‘骗过自己’的感觉怎么样？”
……从书架后头，郑先生捧着一本书、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少见的没有穿中山装，反而是换了一件很休闲的带帽配牛仔裤的组合……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相较于之前，也更有几分融入现代社会的感觉……
“某种意义上说……还挺有意思的。”
叶安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随后脑袋向后一倒、顺带着就吐槽起来——“话说你的书店位置和布局是不是又变了？再说这么大个培养皿……放在正中心不会感觉很突兀吗？”
装着西西弗斯之石的巨大装置正在眼前……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到里面的石头，而是只剩下一圈淡蓝色的光环——那是光速状态下所产生的切伦科夫辐射，姑且倒是能借此判断里面还有东西存在……（超过介质中光速的物体会产生切伦科夫辐射，人眼可以看到其中的蓝色可见光。）
于是郑先生从他后仰的脑袋前走过，笑呵呵样子莫名有点让人心慌。
“我可以顺便把这里布置的更‘现代’……或者更‘未来’。”
……他半开玩笑地这么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自己则是随后坐到了叶安然边上。
“所以我的提议呢？考虑的怎么样？”他问着，就好像是询问契约的魔鬼……
“我都已经连‘自己’都骗了了……难道还有回头路吗？”叶安然岔开腿、两只手捧在后脑勺上。
他一边无奈说着，一边又是叹了口气……这就好像已经足够说明了什么，于是郑先生也微妙的笑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先生两手一插，胳膊肘轻轻的靠在扶手上，“……事成之后，我会治好你。”
“……”
于是接下来将近两分钟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叶安然只觉得自己又上了套，而郑先生则是显得游刃有余。不过说到底他其实完全就没得选择……嗯，就像整个这一卷里一直以来的情况那样。
“话说回来……刘东生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终于，叶安然保持着半躺平的动作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死了。”
郑先生此处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又或者意料之中。
“我早就说过了吧？——西西弗斯之石本身就是一种惩罚的象征。而至于刘东生妈妈本人，其实也跟西西弗斯本人没什么区别……众神以‘永恒’为刑罚令他承受诅咒，可你不会以为只要石头搬完了，他就可以逃离必然的悲剧命运了吧？”
到这里，郑先生同样是将身子向后靠、脑袋后仰、眼睛看着天花板默默出神，又继续说着……
“虽然西西弗斯之石所创造的世界里时间流速更慢……但本质上的东西，其实没有任何改变。”
“我倒是长生不老，所以没什么关系，但刘东生妈妈可只是个普通人……想想看——她在那里过了一百年、一千年……或者更久，久到没法想象。这是不是人类肉体所能承受的年月姑且不谈，现在光是想想那种孤独就已经……呵，她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郑先生感叹着摇了摇头——“所以当我们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她的身体就瞬间……啪（他两手一拍，然后缓缓摊开）……化成肉眼都看不见的分子、或是粒子状态，就这么坍缩掉了。”
“……”
于是叶安然撇了下嘴：“刘东生知道了？”
“他知道了。但至少知道的时候没什么表示……或许私底下会哭的很伤心。”郑先生如是回答着，语气听不出态度，“顺带一提，他现在倒是对夏恒妈妈表现得更上心……算是在弥补过错吧。”
“夏恒妈妈接受吗？”叶安然又问。
“大概……确实能接受……吧？”似乎是对此也不太好评价的样子，郑先生仅仅只是在陈述的状态，“因为夏恒‘回过家一趟’……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是有本人意识的。他自己说得就是：‘如果刘东生同学知道错了，给他一个机会吧’。”
“……”
闻言，叶安然下意识挑了下眉，却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只认为夏恒这个人很懦弱。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无论何时想起，都只会觉得“可悲可叹”的那种角色……
但是以郑先生所说的情况看来……哈……恐怕无论如何，叶安然都应该做出至少一点改观——那就是“虽然‘选择原谅这个事情不好评价，但夏恒还是远比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家伙更加勇敢’……
毕竟相对于快意恩仇，自然是选择原谅要困难的多……而对比“叶熠”本人来说——以他这种记仇的性格，肯定也是不可能原谅刘东生这样的人的。
只要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对于叶安然……或者准确点说——对于叶熠而言，都是值得尊重的。（除非是真的很脑残）
“……”
“总之无论如何……我想这都是好事儿，对吧？”
眼看叶安然沉默不语，倒是郑先生表现地很释然。
……他有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就坐了起来、又站直了身子，闲逛似的路过叶安然身边，口中顺带着随口吩咐了几句……
——“接下来我要再潜逃一段时间，以便筹备我的计划。你可以好好享受你的校园生活，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行动开始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另外……”
“……”
他忽然顿了一下。
……像是思考利弊，又像是在设计什么。
沉默了有一阵子，这才转过身，看着叶安然后仰过来的脑袋说道……
“刘东生，他是轮回出现的关键，本质上也决定了轮回会在哪一天发生。”
“而你，则是404的产物，本质上其实也有一定的特殊性。”
“所以你们两个人不受异常影响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党旦依……”
“实话说……她是怎么回事，我还真没来得及调查。”
……
……
同时。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头。
……姑娘的房间拉紧了窗帘，昏暗中只有手机屏幕还在散发着滢滢的闪光。
那一串完全不符合规格的号码令人有些紧张……但党旦依却只是习以为常的接了，然后平静地对话道……
“是的，保护我安全的符咒碎了……隔天我会去局里补办。”
“编号为097的亡魂已经解决，不过，我们一直猜测可能存在的那个神秘组织并没有直接介入其中……”
“另外，关于我报告里提到的那个‘郑先生’……对，没错……我认为他是无法团结的、极大可能威胁到华国安全的危险对象——建议一旦发现，马上射杀……虽然我感觉很大概率做不到。”
“……”
“叶……监视对象吗。他应该跟那个组织没什么关系，我的判断是可以移出危险名单。”
“……当然——没有任何私情，这是我个人非常理性的判断。何况他的确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是可以经受组织考验的。”
“……”
“拉拢……吗……抱歉，我不太希望他加入我们……太危险了，望组织理解……”
“嘟”
……手机被按下挂断键，屏幕就只剩白色的时间数字还在走动。
她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阴郁，看着屏幕怔怔地出神，这么过了好久都没有动作，直到锁屏界面上弹出叶熠发来的消息……
“明天一起出去吗？”
于是她笑了……
“好”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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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终于写完了QWQ
疫情结束后公司生意明显变好了不少，作者本人也是从三月到四月份都在各地出差奔波，所以这一卷的更新速度相较于之前还要慢了许多，只能说对读者和作者都是一种折磨了23333
不过好在还是写完了……
这一卷在内容上很大程度表达了我自己的生死观，所以不少内容相较于之前都要“阴郁”很多。但总体上还是希望大家伙能相信生活的，更是千万别像“之前的叶熠”这样。
另外虽然我个人是比较乐意写点纯爱的内容没错。但是兄弟们现实生活中，最好还是别找党旦依这样的姑娘QWQ
毕竟我虽然总是说——“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但是有一说一……其实现实生活中，还真的是很多人也就只能流于表面的。
更何况以现在社会风气来说……
（以下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客观事实）
其实恋爱本身……当然，学校里可能还好点……其实都是有点“赌博”的意思。
——你用你的真心和付出，去赌对方是否是真心和付出。任何一方的不对等，都是悲剧的源泉……所以我不得不说的是——反正都是赌博，兄弟们还是尽量去尝试概率高点的吧。（真心建议）
总之下一卷已经开始筹备，这次肯定会回到叶熠本人身上的。大概是准备写点花里胡哨的东西。
以上。
（话说再不写叶熠不行了啊！毕竟除了我之外，你见过哪本书、哪个男女主角只有第一卷戏份比较多，然后接着两卷就直接开始陪跑的？任性也得有个限度啊！混蛋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