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哈娃所说，其实震动开始的第一时间贝洛斯特就已经有了动作。
祂动用力量保护了大多数人。其中自然也包括哈娃、希瓦以及帕夫洛维奇……这使得第一波伤亡在字面意思上的数量被降到最低，只是后续的救援工作仍需要人民自己出手，而祂也唯独没有保护到叶熠这位“贵客”……
嗯……
毕竟“叶熠自有他叶熠的神会保护”，要是由祂这个外人要出手反倒显得多余。
……也许贝洛斯特就是这么想的吧。
……
“来了？”
在大量有待审阅的文件山中，贝洛斯特几乎是以被掩埋的方式爬了出来……
祂面色疲惫，眼神黯淡到有些落寞……只是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反而还故意笑了一下，做出一脸“没事”的样子。
……就像一个正在承担责任的“人”。
“……”
“什么情况？”
稍稍对贝洛斯特的状态思索过后，叶熠终于还是直奔主题地这么问了出来。
而贝洛斯特则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就像我预言的那样——末日快到了。”
“这是‘预兆’？”叶熠问。
“其实连预兆都算不上。”
“那算是……？”
“算是提醒我们一声——说了句‘末日是真的’、‘你们有些怀疑的人才是真蠢’。就这样而已。”
“……”
于是叶熠撇了下嘴。
“你好像很不爽？”他试探性地问。
“这种事情当然会不爽。”贝洛斯特仍在回答的同时工作着，顺手批阅了一份文件，“你想……为这件事我筹备了两百年，然后工作了一百年，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休息的机会。但是有些人……他们觉得我是骗子。”
“嗯哼……”
对于祂的这种态度，叶熠倒是并不觉得过分。毕竟情绪谁都有，更何况还是真心付出得不到回报、甚至还在背后妄加非议……只是相较于明面上的说辞，叶熠此刻更在意的事情倒是……
“你平时都这样吗？”叶熠问。
“指什么？”
“就是……这种说话方式。”
“哦，那你就是想问——‘我为什么可以表达的这么流畅和随意’。”
“是……”
“因为越大量的传说之力，越是会压抑住个体的情感表达。”
“是。”
“……”
——“哈……当然是因为我没那么强了。”
祂半自嘲地说着，步子已走到窗旁。
那外头是大片大片的废墟，而废墟上又都是大多忙碌于搜救的人……原本如日头似明亮的照明系统此刻倒更像是海面下游散地发光鱼群——看去已成了左一块右一块的光斑，显得杂乱又斑驳。
……而叶熠跟上祂的脚步、在祂的背后跟着看，面无表情，只是心里隐约在想——“他想表达得意思应该是……‘如果我真的那么厉害，那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猜大概就是这样吧。”
“……”
“你的人民很相信你。但他们却并没有为你设定相对强大的能力……”叶熠说着，就好像为贝洛斯特找好了借口。
但贝洛斯特却好像并不以为意，仅是笑了一下，而后反倒为自己的人民解释：“他们向来是独立的，自强的。最初之所以‘需要我’、创作我、让我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其实那也只是因为他们自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推手、让自己能够继续前进而已……事实上，对于那些能引领一个时代前进的人而言，他们往往没有信仰、也没有主义，有的只是对一个新世界的期待……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能够引领人民接受他们想法的‘天命’出现。”
祂从桌子上拿起一杯热饮，递到叶熠手上：“……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说‘美好的未来如此’，其实是因为‘他们’希望美好的未来如此。”
于是叶熠伸手接了过来。轻轻地饮了一口，又忍不住贯口似的说了一串——“所以你才被称作未来与过去的神、月神、黑与白的神、记录历史的神……”然后他就忍不住笑了：“嗯，全都是只有象征意义的神呢。”
“毕竟我的人民很优秀。”贝洛斯特只把叶熠的吐槽当做赞美，“现在你能看见的一切都是他们亲手所造。城市，文化，语言，科学，哲学……甚至是我——一个传说生物也是他们亲手所造。不是吗？”
“人民创造了文明的一切，事实上我所在的国家也是这么认为。”叶熠如实说着，可随后却又忍不住沉默了几秒。
他思考着……期间看了眼大门，本能的意识到白月应该就在靠在那扇门上在等他。这样突然地走了神，过了有一会才继续话题说……
“……”
“但你真的认为你的人民可以抵御旧神吗？”
……叶熠问：“虽说‘文明是抵御旧神的唯一手段’，但是以我现在能查阅到对旧神的历史记录，以及看到你们所做出的准备……实话说——我认为除非你隐藏的那部分内容真的足够‘惊喜’，否则结果可能只会是……”
“走向文明灭亡？——那是当然了我的朋友……我不也正是这么预言的吗？”
贝洛斯特接上话，只是语气未免有点轻描淡写、置若无事的样子，而这也愈发让叶熠觉得微妙，忍不住在身后多看他几眼。
……他对人民的爱就像一位老人——见得太多，活的太久，身上隐约开始散发出腐朽的味道、眼睛里饱满了对这个世界若隐若现的悲悯。但他又总归是那样慈祥的，会止不住心系着家里的晚辈。
而祂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又已是那样无畏……
所有事情都只是过去历史的重演，所有悲剧其实从根本上都是理所当然。祂见过太多、明白太多，以至于听闻任何事情的时候祂第一反应都是冷漠……高高在上的，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而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叶熠才会想那件最显而易见的事情……
——贝洛斯特是这个文明的“神”。
……
“我不太明白……”叶熠说，“你们努力在做的这些难道不是为了击败旧神吗？”
而贝洛斯特同样是理所当然地、果断地回答说：“当然是了。”
“但你们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用功……”叶熠继续说，“知道了结果，但还是这么做？”
“嗯哼。”贝洛斯特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叶熠问，“如果不知道未来如何，尚且还可以说‘没做过怎么知道不行’。但你们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自己会失败、而且还非常确定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会失败……那用最后的时间再多享受一下这个世界不好吗？何必还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呢？”
但贝洛斯特只是说：“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
“……”
“……？”
“……”
“又是不能说的？”
“确切地说……是‘你自然会在恰当的时候知道答案的’。”
“……”
于是叶熠舔了舔嘴唇。眼神里的不满肉眼可见，连带着捎上两个眉头也跟着耷拉下来……
“你知道哥谭市为什么不欢迎谜语人吗？”叶熠问。
“因为一两次谜题会让人觉得有趣，而全部都是谜题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不是脑残’。”贝洛斯特平静的回答道，“……顺便一说，我认为之所以你们会有这么个梗出现，本质上其实是因为过剩生产力、以及资本入场后对利益考究的声音大于创作——如果不需要过多的投入和创意，而只要靠名头和堆积内容就能赚钱，自然也就不会多么上心考虑‘艺术’了。”
“……”
……兴许是说了自家梗都能被流畅接上、并且还能说道个所以然来的缘故，叶熠这下彻底是无语了。
他几度想要张嘴开喷，又几度看着贝洛斯特的脸憋了回去。就这么自我拉扯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只能一屁股坐在一叠绑好了的文件堆上，无奈地长舒了口气。
“那你到底是找我来干嘛的？”托着下巴，叶熠满不在乎地将话题扳回正轨，“我还以为时间差不多了，你也总算准备把话敞开来聊了呢。”
于是贝洛斯特笑了笑。
他对叶熠的态度只像是在放任一个孩子的任性，而同时对他的尊重又像是视为平等的朋友，这便把手里的材料放下、在空气中弄出“哗啦”的一声，说：“时间倒确实是差不多了……”他抬起材料，又落下来拍在手上，这么顿了有几秒，随后才又继续：“在我们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
故此，叶熠思索片刻：“如果你真是想问我住的怎么样，我只能说‘还行，不过我更想吃家乡菜’。但如果你是想问我对‘在你这里住了几天’的看法……我不好评价。”
“这话怎么说呢？”贝洛斯特笑着看他，语气则只像走流程似的发问。
“你们完成了近乎极端的中央集权，但却不需要用各种政策强制人民行动，甚至恰恰相反，他们几乎全部都是自愿的……自愿可以用麻木的方式度过余生。这让我感到不解、且不可思议。”
叶熠如是说着，目光扭向窗外正奔于救援的人群。
“你用半谎言的方式确保了大部分人走到他们应到的位置上；同时也毫无负担的用了一些有能力、但是‘理念不同’的人。那些贡献小于的资源损耗的就‘销毁’，无法遵从秩序的就用半精神控制、半监禁的方式控制起来，甚至科学研究也可以无视曾经的道德底线和人伦探讨……不好意思，我其实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的……”
说到这里，叶熠把目光送回，然后注视着贝洛斯特疲惫的瞳孔，他说：“事实上我完全能理解你们的做法，但还是那个问题……我不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贝洛斯特：“……”
沉默后……贝洛斯特转向窗外、用一只手轻轻按在窗上，他的温度令周围起了一圈薄薄的雾气，但却并没有因此让视线变得模糊……
“……我们到地面上去看看吧。”
他仍是温柔地笑着说了这话，可声音却几度不像是在对叶熠说。
所以地面上会有叶熠想要的答案吗……
恐怕这就不好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