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那毁灭的日子，你们看不到贝洛斯特的影。
然而在风雪中，希瓦却要来到你们面前，使你们不至跌倒……
那日天上没有了光，希瓦便是那唯一的光。
……
人们在欢呼，忍不住下跪求拜。
希瓦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神明，但此刻也不得不摆出神明的样子。
他单膝下跪，朝山崖下伸手……仿佛是在向世人施以救赎的救主，身上都散发出神圣的光芒。
虽然这一举动他其实什么也抓不到，或者说完全象征大于实质，但人群也确实更加躁动起来……
那高喊希瓦名字的声音高涨，好像都能穿透风雪传入耳中，而后他们又开始践踏贝洛斯特的教旗，同时愈发卖力地高举希瓦的名。
于是，希瓦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稍稍念了句“这可是你自己要求我做的”，而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做下去……
“我来拯救你们！”他喊。
地平线上升起一颗巨大的瞳孔，而那猩红的目光䢸仿佛压根察觉不到他渺小的身影，只剩下一点红色的余韵得以照亮在他身上。
“我来拯救你们！！”仿佛是担心底下的人没能听清，他再次高喊。
一根巨大的触手甩过星空，动作只像是一只手随意抚过桌面，扫掉上面的灰尘，它的阴影使得群星黯淡，而后留下的，是一颗紫色的球体……
“我没有骗人！我来拯救你们！！！”
脑袋好像已经放空，希瓦的嘴里终于也只剩下这句话还在重复。
而此刻的天际已被猩红覆盖，紫色的球体在大气摩擦中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
紫星坠地带来巨大的震动，冲击中带出风暴掀开了隔绝生命的寒冷……可雪崩也因此降临——大量厚实的积雪从金属悬崖上飞泻而下，好似瀑布一般，试图彻底填平这条人造的沟壑……
但这沟壑下的人却并未感到恐惧。
他们只是仰望着希瓦所在的位置——哪怕视线间已隔绝着雪崩……
只是跪拜而祈祷——哪怕他们的声音从未能超越一切，真正传至希瓦耳中。
但纵然危难当头，他们亦无需动摇；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骗局……
因此。
现在这就是真的了。
“……”
——希瓦出现在众人面前，好似真的是一个神明那般抵挡了一切。
他悬在空中，一只白皙的右手抬过头顶、抵挡倾斜而来积雪，身上无时不散发着洁白的、好像可以表现出几分圣洁的光芒，使得下面的人们不得不伸手遮挡才能注目……就好像昔日的人们望向太阳时一样。
——“我来拯救你们。”
……
以星辰重塑其骨，以祈祷致其肉身。
由此，你们的愿望便得以成真……
他将携着光升起，阻隔生与死的桥梁。
敌人降下的紫咒，他必不使其落地；在旧神的注视下，唯有他的勇气可以升于星辰之间。
于此，他便终成了你们的神。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有一股“气”从脚底涌上、填满胸腹、充盈大脑，而后天旋地转，却又给人以幼儿睡眠似的安逸感。
这一时，希瓦仿佛置身星辰之间，意识化作人的形状顺时针转动，以目光穿梭万物，记录群星数以亿年的变化，直到他终于看见自己的母星……以及那个远超星球数倍大小不止的旧神。
于是他惊醒过来。
那些过去以人的视角迷茫的问题，此刻已能用像是常识的简单方式解答；有种神秘而过去未曾认知的力量充斥全身，但他也无师自通，仅一个抬手就能明白自己能做到什么、以及现在该做什么……
他那温暖而热烈的光芒升起冲破天际，引领着他的躯体一并升至高处，但同时，也使得无数先遣者都注目过来。
这些先遣者明显体型更大，动作更快，仿佛针对性的已经能够免疫士兵们手中的武器，而后齐刷刷朝着希瓦的光柱涌去……
它们扭动着自己紫色的、不可名状的扭曲身形，身体上几处还残留有大气摩擦中产生的火焰，中心突兀的粉色瞳孔正以极其夸张而惊悚的速度四处查看、并最终盯紧了那道冲破天际的光束。
然而……
正如那些先遣者仿佛为了对抗士兵们的武器而生的、愈发强大的躯体一般，希瓦此刻突然放出的光柱，却也同样像是为了对抗这些先遣者而生的。
——那就像是吸引着飞蛾的璀璨灯火，使得大量先遣者发现到他们最在意的那种存在、控制不住的向它而去。
然而也正像是飞蛾扑火的结局那样。这些先遣者的肉体……或者说，是那些类似生物肉体的部分……仅在接触到光的一刻，没有任何过程，只像是沙子撞在纱窗上——它们都在与那光的相撞中灰飞烟灭，顷刻散尽了。
而希瓦仍在飞升……带着他那恍若黎明的光芒，冲破云层。
他霎时与繁星为伍，足以遥望星球母亲的身姿，却也不得不面对那枚数倍与星球的巨大“生物”，并且抵挡其中——夹在二者之间，好像一面微末到堪称可笑的盾牌。
而也终是此时……那旧神才终于看向了他。
……那枚巨大的、深渊似的黑色竖瞳无声的向下挪转，直到某一地步停止。
而即使这枚竖瞳已大到足够吞没一颗星球；即使希瓦在他面前完全看不到边际，更不能明确知晓对方究竟注目何方……但事情至此，他的心里却隐约明白，或者说是感觉到它对自己的注视。
于是他便开口，朝着旧神咆哮……
虽然这种做法在寂静的宇宙中无异于弱智，而且大概率也不太会有人知道他今天究竟说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不学无术的他本人好歹还是通过骨传导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而这也确实使得他信心大涨，嘴角露出一丝挑战上位者的喜悦。
而后……
他的身体开始龟裂，缝隙里透出过于灿烂和炎热的光……
……时间不多了。
……
……
“就是说，旧神似乎能控制裂隙空间。”白月划拉着面前的空气做出解释，意外的言辞精确了不少，“现在已经完全打不开了。”
“类似耶梦加得那一次？”叶熠试图精确询问。
而白月则是摇了摇头，说：“不一样。”她再次试着划了下面前的空气，进而继续解释：“那次可以打开，只是被挡住了。”（说起来，虽然那次文章中写得是被巨蛇的身躯挡住了裂隙入口，但实际上，应该说这是一种表现形式。其实还是用传说之力完成的，只不过表现出来之后就成了‘被巨蛇鳞片’挡住的样子）
“但这次是根本打不开……啊……”
轻微地皱眉过后，叶熠拍了下白月的肩膀。初时他心里想得是“这下我们该怎么撤退”，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被置于末位……
毕竟这还不是眼下的问题——他还不至于现在就跑路。
何况就算是真有什么办法，那也是白月有办法，或者贝洛斯特有办法……所以既然无关叶熠本人什么，自然也就没必要在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去瞎操心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
“……”
“那就是你的应对方案？”
走至贝洛斯特身边，叶熠沉思片刻，进而抬手指向远方的光柱。
“是。”
“传说？”
“是。”
“不到五十年就诞生的传说？”
“是。”
“怎么做到的？”
“……”
于是贝洛斯特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一下子呼出来。
他只是抬头看着——看着旧神那巨大的红色瞳孔，不知思考着什么许久，随后才开口答道……
“正常来说，一个后天成为传说的存在要经历极其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他逐渐被传说之力充满、改造……直到他的肉体完全变化、却又看不出任何变化，结果就是其肉体密度会变得极高，高到能够承受传说之力为止……这样才算完成。”
“而其中有趣的部分只是……这个过程会与他的‘故事’、以及‘知晓’他故事的人有所关联……”
贝洛斯特如实说着，将拳头拿到叶熠面前……于是叶熠伸手去接，他便也张开拳头，任由一样东西掉落下来。
……那是一张折叠了两次的照片。
“这么形容吧……”
“就像是溪流。一开始水流很细，因此冲刷的过程非常漫长……但是只要突然有一股适合的洪水冲刷过去，我们就可以得到一条足够容纳江流的河道。”
“‘造神计划’……”
“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完成他们的故事’……就这么简单。”
“……”
照片上是三排聚在一起的人群，其中有男有女、有胖有瘦，高矮年龄也各不相同，只是希瓦正在其中，而且贝洛斯特就坐在第一排的中间……
……叶熠对此看得真切，几乎无法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因为大地上接连升起的数个光柱为他点了亮。
“代价是什么？”
“洪水冲出来的河道并不安全……后来的江流很容易冲出河道。”
“懂了……”
叶熠捏着那张照片叹了口气，进而缓缓将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看来这就是他们最后……能给予这个文明的黎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