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叶熠这才总算是觉得“差不多了”，然后逐渐抛头露面……
他开始活跃于各种社交集会、名流场所，也会主动着手参办一些贵族聚会……虽说他本人其实非常反感贵族、生活也习惯于简洁和节俭、像这种奢华聚会自然更是完全不懂……但是没关系。
艾丽丝这姑娘虽然完全不懂政治、不爱学习、做事莽撞、不够冷静……总而言之就是缺点种种，但偏偏很懂怎么跟贵族联谊。
如果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如果不懂这些，我早就要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被逼着嫁人了。”
……真是残酷的上层社会啊。
总之，他们贵族间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叶熠现在就只要懂社交、负责露脸就行。
而这个工作显然并不困难。
毕竟……商人们想要觐见贵族是需要花钱的；而贵族们，则是完全可以用钱打通的。
叶熠现在作为贵族阶层的新晋顶点，自然完全不会缺来送钱的人……而他要做得也就只是左手进、右手出，然后就能很轻易地打通两头关系——分文不出、就立起来一副完全不缺钱的傻大款形象，好似纨绔子弟般的表面过起奢靡生活，也借此收获到一群被利益拉拢来的群体。
只能说……
这些贵族显然不可能全是傻子；
但要说起聪明人被利益蒙蔽了双眼，那本质上其实也跟傻子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叶熠从没有小看他们，也从不喜欢主观地把任何人当成蠢人看待……只是一定会在他们察觉到不对前就收网而已。
于是就这样……
贵族圈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位人气角色。
他出手阔绰、奢华到几乎可说是奢侈，经常在各大赌场里一掷千金，又喜欢设宴款待……论说他是魔王没错，但又好像从来不理朝政，反而更喜欢勾搭年轻貌美的女人。
那么如此说来……
嗯，几乎是达成共识的——人们因此猜想“他或许并不是那位魔王归来”，甚至就连那些大臣们也都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毕竟……如果是“那位一己之力操纵着战争机器踏平大陆的魔王大人”，显然是不会向他们这些奸臣交“保护费”的。
而叶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有差不多到了这种程度之后，他才能得心应手的开展行动……
……
“……”
“咚咚咚”
“请进。”
叶熠清朗的声音从门后从传出，与之同时地是大门顺声打开。来人下意识察觉到这是魔法，但印象中又感觉好像没有这种用法的案例——只能是先走进去，坐在“魔王”的对面，然后……
“听说魔王大人前两日与教廷在聚会上有些不快……请问是需要我从中代做调停吗？”这个年轻人问道。
他名叫王璐德，是这个世界中唯一存在的宗教团体“神圣创世教”（以下简称“创教”）的年轻一辈新秀。
不说是这么说……对于一个基本已经达到阶级固化、与政治高度绑定，此外还在多方面勾连贵族群体的组织来说，年轻新秀这个名头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或者我们干脆直白一点——“对于王璐德这样、没有什么强硬背景的年轻人而言，‘新秀’就算是他走到头了。”
而至于代做调停……
实话说，其实连王璐德自己都觉得自己恐怕没那资格代做调停……只是他实在想不到除此以外的理由。
更何况说……要是真能有这样的机会的话，那他也就相当于是搭上了“统治者”的背景，也就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所以比起犹豫不决，倒不如还是由他主动提出来、能显得自己机灵点更好。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愿了。
“你很机灵嘛。”
眼前这个坐在沙发上的、看起来貌似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却是操着一口老秋气横的语气，有着跟教廷里那些坐在高处的老头子似的从容。
他单手托着脸颊，嘴角微微翘着，另一边食指不断敲在沙发扶手上，直到他说出下一句话时停止——“已经有所耳闻了？”
“……啊，是的。”
大抵是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感，王璐德竟没能第一时间接上话来，这让他本能感到些许紧张，于是马上又接着说：“您当时是跟教皇大人发生了一些口角……因为他对您的侍女有些无理，此外还冒犯了公主殿下。不过事实上，当时场中也有其他人表现得对下人轻视，但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我想这才是教皇大人生气的原因。”
“当时你也在场吗？”叶熠淡淡地又问。
“是……不过我毕竟只是个初级神父，能作为新人入场就已经很荣幸了，所以一直都在相对靠外的位置。”王璐德回答。
“嗯……”
于是叶熠点点头，目光里的审视毫不隐瞒。
很显然……与教皇发生冲突一事当然是他刻意为之，只不过原本的计划应由艾丽丝来完成，而结果却是对方“主动送上门”了。
但这些不重要……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熠突然问。
“呃……”
“面对上位者，刻意地隐瞒和顾虑只会显得你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
王璐德吞了口唾沫，不断观察着叶熠的眼神，犹豫片刻后还是心里一横，直接说道：“因为这几年教会赚的太多，风头太响，又不必顾虑各种地缘政治和矛盾，能在各种立场上反复横跳并获利……对吗？”
“嗯……这不是很懂吗，支支吾吾地干什么？”叶熠笑呵呵得这么说着，语气也不知是真的在夸奖、还是在讽刺。
于是，王璐德便又有些紧张地眨了下眼，但嘴里还是顺着继续说道：“所以您想要敲打一下我们……让我们想清楚该站哪边……”
“那你的看法是什么呢？”叶熠问。
“我的看法……”
深吸了一口气，王璐德突然正襟危坐起来：“魔王冕下，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初级神父而已，并不能代表那几位大人物的想法……我最多也只能说——‘我猜测’——我猜测您如果单只是威胁的话，恐怕他们不会有任何收敛，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毕竟……咳……”然后，他就像是有些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语气也稍微变得紧张，但最后却还是非常顺利地说了出来——“恕我直言，您只是‘魔王’而已，而他们现在才是代言神在人间的人，是百姓心里真正的‘王’。更何况，您所代表的贵族群体现在在民众心目中也确实‘风评不佳’……”
“……”
“嗯……倒是跟我想的差不多。”
……
原以为对方至少会感到有些不悦，但结果却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
对此、对于这样的一个“贵族”，王璐德着实感到有些奇妙，但也不敢多做表现。直到对方再次发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
“咳……”
王璐德故意咳嗽了一下，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站队、又像是预兆着将要说明一些或许有些僭越的言辞，严肃又小心的说道：“实话讲……如果想要修复关系的话，恐怕只能由您低头。因为无论如何——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五裂，能人们暂时放下争端的只有足够普遍、且具有公信力的东西。这个东西现在就是信仰，而争端的源头，则是你们这些贵族……”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观察了一下叶熠的表情。应该是在确认到没问题之后，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教皇方势力的威望确实比您要大，或者说，他们比任何一个‘王’都要大。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把您定为异端、或者把您的国家定为异端，而后您便会成为人民公敌，乃至国家通商被制裁、政权颠覆……这些都不是没有可能得事情。”
“……”
“不过好在不会那么快……”深吸了一口气后，王璐德转折道，“时至今日，教会上层现在已成了一种利益共同体，而不是某个人的一言堂……或许您对教皇的冒犯会是他对您颇有微词，但总的来说，他们应该没有必须把您搞下去的必要。所以只要您现在主动抛出一点利益，他们马上就会……”
——“可以了。”
叶熠突然地打断使王璐德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审视自己，暗骂刚才冲动、话有点说的太多，心里又不断琢磨着是哪一句得罪了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于是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但叶熠却是感到有些玩味的笑了笑，伸手将一杯水推到王璐德面前。
他说：“我只是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好。不需要解释原因——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些我都知道。然后……”
……叶熠翘起二郎腿，平缓地出了口气，而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没你说的那么麻烦。既然他们不听话，那就杀了。”
“……”
……
轻描淡写的、如此平静地就说出了口；仿佛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他就是有这样的权利和权威，于是随意地就为那几个还不知情的人们定下“死刑”……甚至不容置疑。
那人就这样是普通的坐着，如审视猎物一般审视着眼前的苹果，莫名安静地许久后才只吃了一口——却让王璐德感到心脏停拍似的慌张。
……这种对生命的冷漠态度几乎让王璐德感到恐惧，但他却意外地只是咽了口口水，反而说……
“是的，若这是您的意愿的话……魔王大人，我愿任凭差遣。”
“……”
于是叶熠笑了：“你至少有三个问题要问我。”
“是……”王璐德点点头，好像突然放松了不少，“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选我？事实上我是年轻一辈中最不应该被选中的……我没有背景，也无法为您提供什么资源，对于眼下这个局面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足够强力的棋子。”
“比起所谓的背景，我更在乎的是能力、以及立场……”
叶熠走到窗前，随手拉开窗帘让他去看。
“你看到了什么？”
“高大的城市，繁华的商业。”
“还有呢？”
“贵族、奴隶。”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
沉思片刻，王璐德最终如实说道：“虚有其表的伟大。此外我们的教义分明先是说人人平等，随后却又说‘奴隶并不在此列’……”
“那你的态度呢？”
“被利益曲解的教义……但我们却不能反驳，因为反驳就等于‘异端’。”
“很好。所以你显然也认为这是错误的。”
叶熠平静地这么说着，又走回原处，然后竟是从桌下取出一本经书，如是说道……
“神圣创世经节，简称圣经。但这并不是原始的版本，而是现在我们根据几千年前的数本历史记载下的文章翻译过来、整合起的一本书。”
“当时我们至少有十几个国家，二十多种文字，五十种以上的语言，以及数都数不清的方言……我们如今对他的解读被称之为‘今文’，而每一篇被收录下来、能被称之为优秀的‘今文解读’至少都有一万字，其中要解释的经文却可能只有一句、甚至可以不到二十个字。”
“像这般来的解读……你说其中有多少是在解释今文，又有多少是他们在叙述自身立场所在的观点呢？”
“哼……”
叶熠嘴角一翘，昂起来的脸愈发像是在取笑着什么人。
于是他扭向王璐德，便又说道：“我听说，你们现在教会里是需要拜师的对吧？——要依据派系选择你们跟随谁的‘今文研究’。而其余所有博古通今的、有新兴的今文学派的……例如你这样，则永无出头之日。”
“而更有趣的是——那些普通人家甚至连一本经文的残页都接触不到，另外就更别说所谓的学习古文了。”
“哎呀呀……‘控制教育权就等于控制了所有的愚民’。这番话还真是在任何朝代都不为过。”
他从鼻腔里发出近乎嗤笑的声音……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甚至连王璐德也有几分身处其中。
于是王璐德适时地又问道：“那请问我该做些什么呢？魔王冕下。”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少……他们有跟你类似出身的人，有豪门里不受待见的人，也有单纯政见不同的人。总之那些大人物自然不会想让你们有太多接触，但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找出他们，然后联合起来，接着宗教改革，就是这么简单。”
叶熠平静地说着，随后又紧跟着补充：“此外，我不太希望事成之后教会还有任何干预政治的想法和做法……干脆你们就把我推到‘神’的位置上好了，反正我本来也就是你们那个什么神的使者对吧？——至于其余什么的，只要是劝人向善、能维持社会稳定，我都不在乎，就随便你们怎么鼓捣好了。”
“好……”
作为年轻一代的新秀，如此要求对于王璐德这样的年轻人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仅仅“这样”显然还是不够的……
“第三个问题是——请问您要怎么杀掉他们……或者最起码怎么推翻他们呢？”王璐德问，“当然不用说太详细……只是我个人也想要一些信心，这样做事也会比较有动力。”
“啊……那就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
叶熠笑着，简短地为他讲述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