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的革命终于结束了。
在这场革命中幸存下来的贵族阶级不超过五十人，其中也主要是从一开始就在资助革命的、在革命初期就选择加入的、以及在革命以先就被公认对底层有所帮助的左派人士。
而叶熠当然也并没有被清算……原因并不因为他是几位革命者的幕后黑手，而是很遗憾的、因为他做出了推动公有化以及重新分配土地的承诺——也就是所谓的做出了“一定妥协”。
……就像我先前一直所说的那样，许多革命者总是软弱的。只要那些压迫者稍稍做出一些让步，他们便会以为自己已经赢了、胜利了，并且自以为是的开始享受胜利的果实。
而若叶熠真的是“魔王”，恐怕从他活下来这一步开始，就已经彻底宣告了这场革命的失败……
所以说……叶熠其实反倒希望这些人一路革到自己头上。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决心、道路和思想的成熟，而今后即使叶熠离开，他们也仍会因此存有很大的胜算。
但结果显然并非如此……那叶熠也就只能叹一口气，心里说声——“好在我早有预料，已经替他们处理了绝大多数可能靠妥协活下来的敌人”——然后继续坐在那个没必要存在的位置上，试着指引一下方向了。
……
“简而言之，大概因为我是‘魔王’的缘故，没怎么费口舌就放过我了……”
回想起书里看到过，民国初年的时候还会有不少人想要跪拜“新皇”……叶熠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在王座上的身姿愈发瘫软了几分。
“你很失望？”戈瓦尔伏案在桌上处理着许多文件，甚至没空抬头看他一眼。
……现在正是革命后的关键时期，或者说混乱时期。许多产业由于贵族的突然倒台而陷入停滞，进而也导致了一些混乱，急需重新分配；而解放奴隶的战略虽然成功，却也同样催生了许多问题——例如劫匪流寇。
毕竟……
虽然戈瓦尔本人在部队中推行了大量军纪规范，约束抵抗军的行为。但这场解放运动本身却并不只有他们一支队伍在做事——还有许多在各地流窜的小股队伍，部分被解放后中途加入的个体或团体，以及还有原本“正规部队”投降的奴隶军……总之就是鱼龙混杂。
而这般导致的结果就是——当原本的战时结束，他们就全都成了“无业游民”。戈瓦尔这头带领的队伍目前倒还算安分，可其余那些……说白了，作为奴隶本就没有产业和土地，原本“从事的项目”也就跟山野强盗没啥区别。
所以，即便戈瓦尔已经在尽快处理土地重新分配的问题，他们眼下多半也还是会选择重操旧业。反倒是……嗯，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离谱，但现在的社会治安种种，反倒是得靠那些原本横行霸道的“黑恶势力”来维持了。
毕竟严格来说，其实叶熠才是他们现在真正的头儿，而叶熠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社会稳定”。
所以……
如果是外人导致了混乱，那么那个一夜之间杀了大量贵族后还能坦然坐在王座上直到今天的“魔王”……会不会把账算在他们头上呢？——很显然，他们不敢赌。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得过日子。
不过即便如此，说到底呢……其实还是叶熠自己太着急了点。
如果慢慢来的话，解放奴隶部队完全有可能逐渐收拢各地流民，并且传播纲领，到时候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混乱了。
……
“至少我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满意。”叶熠实话实说。
“杀了那么多贵族果然还是激进了点吧……”戈瓦尔忍不住说，“虽然其中多是酒囊饭袋，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维持了这个国家各个节点的运作。是不是多留下几个比较好？当然，我的意思只是利用一下他们。”
然而叶熠完全不赞同他的观点：“对敌人抱有任何期盼都是出于自身软弱的妥协。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更何况你也说他们懂运作，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懂得是怎样运作？以及更重要的，他除了运作还懂什么呢？政客就是政客，他们只在乎政治，而人民只是政治的资源而已。”
“明白了。”戈瓦尔叹了口气，整理着手中的资料放到一边，“不过我们现在的确缺乏人手——那些加入我们的、资助我们的原贵族阶级大多不在乎政治，用他们的威望治理本地倒还好，现在关键的还是统筹问题……话说你就不能来帮我一起弄吗？”
“当然不行，这个国家的未来应该由你们决定，我只是个‘早晚要走的人’，最多提出一些建议和方案而已。”
“那你倒是给我找几个帮手啊。”
“你以前待着的罗斯柴尔德家怎么样？剩下的长子一派倒是我们可以团结的对象。”
“……当年他上课基本都是我做替身去的。”
“好吧……”
叶熠轻抚额头，心里说着“到底还是出了这些问题”。
“算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戈瓦尔也是摇摇头，借着休息的间隙倒了杯水，“关键的还是山匪、流寇，还有民间私斗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
“……”
于是叶熠撇了下嘴，表情像是说着——“你已经放弃思考到什么都要问我了吗？”，但片刻后却还是回答道：“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变法。”
叶熠平淡地说着，百无聊赖地扣起了手指。
“这个国家曾经的法律有跟没有一样，而且全部都是用来维护贵族阶级的产物。对于社会稳定本身几乎没什么帮助，而事实上地区稳定也的确是基本要靠私人军队……但现在这一套行不通了，所以我们自然也需要新的法律。”
“嗯……类似你之前要求我的军容军纪那一套？”
“差不多吧，但是法律要设置的更加严谨，并根据时代进步和社会现实不断修订。另外就是需要权威和实验……在这方面我的建议是——可以让一些原贵族阶级在他们的领土上……虽说现在是人民共有领土了，但毕竟观念一时半会的也没法扭转过来……所以姑且还先当他们是贵族，让他们依现实情况颁布法律制度管理地区。其中好用的就弄进国家法案，落实到各个地方，不好用的发现了就要一早剔除，尤其要防止形成地区问题。此外前期的法律我希望能严苛一点，这样才能形成部分想闹事的人的威慑。”
“好。对我们目前的人手来说这样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了……”戈瓦尔点点头，多半赞同这项方案。
于是叶熠便又补充道：“不过有几个问题还是要注意。首先——虽然我说是希望严苛一点，另外法度也的确需要权威。但也不能是完全冰冷的，需要考虑道德、民俗等等情况，不过这种东西很难界定，只能看你们怎么去处理了。然后就是小心有的贵族是不是诈降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戈瓦尔点点头，在纸上记下了诸多注意事项。
“至于流寇的问题倒是好解决了……不要顾虑别人也是奴隶，直接剿匪就是了。”叶熠说道，“其中没那么出挑的、可以诏安的就诏安，关键是要遵守纲领。其余的该剿就剿，不要手软——这样一方面可以解决大量士兵赋闲的问题，另一边也能进一步提升部队威望、稳定社会治安。当然……他们的藏匿位置可能不太好找，但不可能避开全部视线……这就需要群众举报了。也是进一步凝聚人民的好机会。”
“但他毕竟是我们阶级同胞……我只怕兄弟们会有意见。”
“那只是他们还没想明白——贵族们靠权力收割百姓、压榨奴隶，而那些人无非是靠着武力在做同样强取豪夺的事情而已。他们的所作所为与贵族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就不是你们所谓的‘阶级同胞’。”
“好。”
而后叶熠捏了捏鼻梁，思索片刻后，便又说道：“此外，随着社会产业恢复以及社会重建，被解放而导致赋闲过剩的奴隶人口总会被逐渐填充回社会角落……啊，话说回来——奴隶这个称呼早该换换了……”
这个世界的奴隶一词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词，但是由于解放运动的成功——直接从奴隶制社会到了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众人迅速变革的观念便反倒以这种称谓自豪了……大概觉得这可以象征着追求自由成功之类的，
但叶熠总还是觉得莫名有些膈应，于是便随口提了一嘴：“这种完全被阶级奴役象征的词汇还是早点换换吧。以后大家都是公民了。”然后才又接上之前的话继续说：“换而言之——作为自由人，你们理应在工作中获得合理的工价。而为了保障权益，我建议你们成立‘工人协会’，让利益相同的人团结起来保障自身利益，以避免以后出现‘新贵族’压迫的情况。现在不是正有许多产业恢复以及重建工作缺乏人手吗？初步的工会制度就可以从现在开始实验了，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个工会里只能由工人组成、而且不能独裁。”
“好。”
……
至此，革命结束后的王国里百废待兴，叶熠要做的事情似乎也比先前要多上许多……
这显然还需要不少时间来慢慢消化，而先前贵族们的“遗言”——那些必将到来的国际资本的针对、乃至最后必将到来的战争，似乎也都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
不如我们还是先看看白月这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