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令魔王军一方有些措手不及，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对面”有人立刻意识到了机会，果断就要出手……
人们听见那震天的马蹄在叶熠背后蹬起，厚重的铳枪迎着风就要撞击过来。
只是即便如此……叶熠却不必害怕，甚至都不必闪躲。
因为他知道白月在这儿。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幕的那头冲出，速度却是远比那壮硕的战马更快——转眼之间便已抵挡在少年的背后。
于是她一头冰凉的长发甩开、堪堪擦过叶熠的脸颊，只是伸出一条纤细的手臂，却又偏偏是那般有力、好似城墙般地抵挡住一切袭来的灾难……叶熠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唯一感受到的只是一阵柔风，而后便仅仅只能将视线停留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上了。
“你看到了吗？——我记忆里的那些真相。”
完全无视那被架在半空中不能动弹的巨型武器，也完全没有在意那被拦下之人是谁……叶熠仅仅只是这样突兀地朝白月问着，而对方则点了点头。
他们总是这么无需多言，好似有种天然相知的默契……于是就这样从中间分离，各自朝着相对的阵营走去，试着要传达那必须尽快公之于众的真相。
“戈瓦尔！”叶熠一路小跑过来，满脸严肃地抓住他的肩膀，“我问你——对面那些人，长得跟史书记载里一样吗？”
“啊？”
本就还未从叶熠突然回归后的各种古怪操作中缓过神来，此刻又是被奇怪的问题逼问……即使是戈瓦尔这么个冷静理性的人，也不免有些大脑过载，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做此有何用意。
而对于他的反应，叶熠只是继续追问……
“你看对面那些人，是不是‘恶鬼’的样子？”
“……”
……
……
实话讲……
自从拿到眼球的一刻起，叶熠就始终在思考这个东西的用意。
——为什么偏偏是眼睛呢？又是在提示什么呢？
诡异断代的文明；刻意被分割四肢的人体……
能在这里摆出这个场面的人，至少也应该是了解这座祭坛真正作用的人。
而在“这个世界”里知晓有关祭坛的真相的，则恐怕只有“上一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
那既如此……“他”想要传达出的便多半是“真相”了。
……在这一点上，叶熠的态度几乎是“毫无疑问”。只不过对于“那个人”的传达方式，他也还显然尚有余虑……
他看不懂那些奇怪纹路与几何图案所代表的含义，也不明白这是否关乎某些文明习俗。唯一能够确定的线索，也只有这具尸体被刻意设置出样子……这必然是某种隐喻。
而如果从文明角度来猜想……
如果这具尸体本身是被分割的文明的象征的话……
腿是前进的方向，手是应做的事情，脑袋是人的“思想”……
那眼睛是什么呢？
如果那具尸体除了“眼睛”以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只是被隔断，而并没有真正脱离的话……
那就只有“眼睛”才是导致一切崩坏的源头，只有“眼睛”才是唯一一个若无外力干预、绝不可能将之归正的东西……吗？
——正是这么想着，叶熠才终于伸手捏起了那颗眼球……
他愈发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异常，甚至越来越觉得自己到来此处并非偶然，但这种设计却意外的并没有让他产生反感，反而还他的探究欲越发壮大。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叶熠看着那只眼睛，看着那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庞，却只觉得自己的思路好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渴望说出那句直逼真相的话来……
“……”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
叶熠表情严肃地就仿佛在这么质问着，也终于敲醒了戈瓦尔这个总是充满智慧的男人……
虽然他仍不知道眼前这位魔王大人为何如此急迫，但既然已经这样发生了，自然也就是容不得“慢慢解释”的情况……所以果断回答说：“是的。那些人完全是恶鬼的样子。”
如此说罢，他忍不住又向叶熠背后瞥了一眼，看向对面的“敌人”……好像是连自己都在这突兀的问答中产生了些迟疑、不得不再次确认一下似的……但随后却还是紧跟着重复了一次：“恶鬼这个形容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
“……”
“眼见不一定为实，戈瓦尔。”
叶熠如实说着，打开的手掌里静静躺着一颗黑色瞳孔的眼球……至此终于，故事重叠了起来。
正与那时知晓了真相的叶熠相似——戈瓦尔同样鬼使神差的将眼球抬到眼前，仿佛是想要借用别人的眼睛看清真实……
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份真实也同样是虚假的。
叶熠透过它所见的，是祭坛上那具年轻人的尸体突然成了“恶魔”。
戈瓦尔此刻看到的，是自己竟与“恶魔”的军队为伍——周遭熟悉的面孔无一不变得陌生，而对面那些才是正义凛然的白甲骑士，坚定地守卫在一座高大的城墙之前……
于是他猛地挪开眼球，对面霎时又成了恶鬼聚集的巢穴，城楼也都成了昏暗而能飞出狰狞蝙蝠的岩窟，个个张牙舞爪的、压抑到好像连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他听不懂对面那复杂的语言，仅仅只是配合着眼中看到的丑陋的面貌、便觉得那好似是什么诅咒人的咒语；他看不清那些人的举动，只是觉得那些人面目可憎、便独断认为那都是将行恶事的前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
——“我们的眼睛被欺骗了。”
戈瓦尔瞬间意识到问题，瞳孔在真相的冲击下剧烈震动起来。
他内心一时有些动摇，但作为魔王军一方的领导者，此刻他却也同样必须更加冷静、更加理性，看清一切问题的原委，然后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们看他们是恶鬼，他们看我们是恶魔。但事实上谁才是邪恶的那个呢？——恐怕都不是，甚至都不应该。”
“是有什么人欺骗了我们的眼睛——义正言辞的告诉我们对方是无法沟通的怪物、并使一场本不该爆发的战争爆发……这毫无疑问是一场阴谋！只是什么的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呢？”
“不被知晓的、悄然的完全改变一个世界的人的‘认知’方式。这得是什么样的……”
“不……不对……现在关键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关键是——有一个有着如此强大能力的人试图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而这也就意味着……”
……戈瓦尔瞬间瞪大了眼睛，彻底看懂了叶熠那副急迫的模样。
他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
——“撤退！撤退！快撤退！所有人马上撤退！”
戈瓦尔急迫地大声向后叫喊起来，伸手用力推了一下还在不远处发愣的副官、让他也赶紧行动，但还是觉得不够效率，于是果断亲自在部队中穿行奔走起来，大声叫嚷——好似那传说故事中四处散布末日降临消息的智者，拼命敲打着那些还未意识到将要遭难的人们……
……但是已经晚了。
人们喧闹着，看那分割天地的水幕突然黯淡下来，一道巨大的沟壑撕裂天穹，横穿在两个世界的人的头顶之上，其内好似深渊深邃、不断隆隆劈打着紫色的闪电……然后从走出一“人”。
叶熠皱着眉，尽力抬头看去——只见那家伙的身躯看起来相当高挑，却又通通包裹在厚重的黑色衣物之下，残破而宽大的袍子在呼啸的风中鼓动，此刻配合上昏黄的天空、便好像一双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
就这样，它缓缓地下落，显露出背上数个好似金属导管的东西——其内不断流动着某种液体，同时也仿佛是锁链一般将之挂停在半空之中。
于是它说了话——就用那种无比嘶哑、好像是老旧的风车在转动中硬生生吱呀出来的尖锐声音说……
“蒙蔽计划失效……”
“协议四……”
“进行物理矫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