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里取回过去……
乍一听，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哪怕它足够神奇，足够有趣，甚至还有些浪漫的味道……可那也还是不够可怕，并不能给人带来所谓的“危险”的感觉。
而耶梦加得虽然对此表现出惊讶……是的，毫无疑问……但那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他只是惊讶于郑先生竟然用这种方式“接待”404等人的到来，于是产生了兴趣、以及疑惑。
难不成……
还能用这些陶瓷、布匹、破水果活生生地把人挤死吗？
未免有点看不起人了吧？
耶梦加得由衷地这么想着，心里只觉得肯定还有什么后招。
但……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就在那种想法产生的下一秒，耶梦加得便看到一幕特别的“增生”现场……那是倾倒在地毯上的两个咖啡杯中一只。
“……？”
它毫无征兆地抖动了一下，并由此吸引到耶梦加得的注意……而紧接着，则是可以被称之为剧烈的震动、彻底倾洒了其内剩余的液体。
而就这么彻底抓住众人的目光后，它又是有些突兀的镇静下来，持续了有几秒钟，进而才又是一次突然袭击——在吓人似的一颤之间霎时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犹如磁铁般互斥着分别朝不同方向弹开了几公分的咖啡杯。
这简直就像是某种“繁殖”……医生心里忍不住升起这个念头。
而真正可怕的是——这两支小小的咖啡杯竟在那样的分离后迅速稳固，在地面上一倒一斜的分别定在原地，甚至都没有产生一丝摇晃……因为他们已经嵌入了地毯、乃至嵌入了几分地面。
这些分居于时间缝隙里的东西可以被无限制的取出。
然而，无限制的取出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无限制的来到这个世界……
他们每多一分，这个世界就要相应的少掉一分；
又或者说——他们的到来，是置换了相对应的、同质量的“现在正存在着的东西”。
可以是空气，可以是地毯，可以是地面，也可以是……活着的任何东西。
“坏了。”
瞬间意识到问题的耶梦加得下意识想打开裂隙，但不出意外的收获了失败。
而就像是战争的第一枪已经打出，随后所有最为激烈的东西也就随之而来……
那茶几上、架子上、沙发上，所有受放置的杯子、摆件、水果、还有等等杂物尽是一分为二，二分四——成倍成倍的分裂增生，相互挤压、推攘着跌落，乒乒乓乓地犹如瀑布，彼此侵蚀、相互占据并不算多的生存空间，很快已是如海洋铺满地面。
但这还只是第一波而已。
电视，沙发，吊灯，茶几，冰箱……等等这些东西或许是因为体积更大、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慢了一拍，但也是很快跟着增殖起来——嵌在墙壁中的电视如出了bug的游戏模型那样聚合，但也很快就完全侵蚀掉了墙壁的阻碍、以及背后固定用的挂钩，此后每一台电视出现，都会直接向下倒去……而吊灯也是如此，起初虽然有所弹开，但好歹还是都需要天花板上的那个小挂钩，于是虽然弹开、但也不过只是朝边上一弹就受到重力影响而拉回，不多时日便成了好似捧花那般的东西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直接最后终于扯断了落地，径直砸向下面的“增生海洋”。
而也就是在这接乱不断地砸落中，还有混凝土、以及承重墙不断被各种杂物置换和侵蚀的过程之中……
终于……这层地面坍塌了。
所有东西都向下坠落——当然，即使是坠落的过程中，他们也还在不断增生；而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即使那些架子已经坍塌，即使茶几已不在原处，那里也还是在凭空产生着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如瀑布般向下洒落。
于是，就这样一层又一层的被过去置换，一层又一层的被崩解，一层又一层被填满……
终于……
这一整栋楼都坍塌了。
钢筋水泥的混合物如被踢中小腿、原地下跪，巨大的粉尘激起，无数电气设备在彼此撞击中燃烧、产生乌黑的浓烟……
而在这犹如地震过后的废墟之上，唯有芙蕾雅飘在半空，分别是左手抓着医生、右手抓着白月……当然，还有耶梦加得正抱紧她的大腿。
“这情况可比想象中要夸张不少啊。”医生空置的左手摸了摸面具的下巴，语气轻松地感叹了一句。
“无论未来还是过去，对于‘现在’而言都是灾难。”芙蕾雅面无表情地四处看了看，心里只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很显然……
她猜对了。
巨大红色太阳已落下地平，可那抹红色却并未完全隐退，反而是有些执拗的，刻意留下了那么一丝、一点，遥遥地挂在那金字塔形建筑的右侧斜坡上一些的位置……且逐渐有在放大的迹象……
是的，那个红点正在放大。
——速度极快。
所以……
那当然不是什么太阳留下的东西，甚至不会是什么“自然形成”的东西。
那是，一颗导弹。
或者更确切的说——那是导弹在高氧环境下飞驰，导致金属蛋壳上燃烧起的火光。
它在天空画出弧线，尾翼切割出尖锐又刺耳的悲鸣，看似是要径直撞向芙蕾雅之所在，但最终却只是擦过她的发梢，打入了她身后不远处的空地——那是这一整片小区的中心区域。
然后它爆炸了。
以一种极其“传统”的爆炸方式——有光、有热、有燃烧、有巨大的声音；使大地战栗，让浓烈鲜艳且多半有害的烟雾弥漫升起，稍一呼吸就是充满鼻腔的硝烟味道。
而这也就意味着……
这东西的威力显然远远不够杀死一位传说。
甚至，连挑衅都未必能做到。
那既然如此……他爆炸的意义是什么呢？
若毫无威慑作用，一件武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若不是为了攻击，一件武器还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虽然诡异又可怕，但实际上几乎没可能威胁到404几人的“增生”袭击；虽然看起来唬人，但实际上动静远比威力巨大的导弹……
我想，这或许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芙蕾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而映照她的猜测所发生的，是远处空地上聚集的人群……
显然，最初的那栋楼的坍塌就像是一发信号弹——它使得路过的人止步，让附近的人聚集，然后就可以互相交流，在信息的大量交互中补全事件在人心中的全貌。
然后，就在人们完成聚集、但还并未理解情况的关键时刻，那枚导弹袭来、爆炸、措手不及，完美的让人们亲眼见证、亲身经历……那么到此为止，一个“真相”就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成形了……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又是示威游行吗？闹得这么大……”
“不，等等……这种热量……这种简单粗暴又低效地能量散布方式……如果是某种武器攻击的话，这也是早被淘汰几百年够进军事博物馆的老古董了，怎么可能用来做示威游行？光是能找出来就已经……”
“喂！你们看！天上有什么东西！那厚重浓郁的能量……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传说生物！是传说生物！恩格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联合政府想要引入传说生物维护他们的统治！”
“所以……这是传说生物的攻击？刻意控制在这片无人的‘艺术设计小区展示区’内，以宣告‘祂们’的到来？”
“这不是工人工会的示威……是政府在向我们示威！”
几乎是有些浮夸地演技，刻意高声喊出得关键信息，一眼就是“托”的人正在群众中四处造势，肉眼可见的效果显著……
“……”
芙蕾雅眯起眼睛，什么也没说……
……
“加斯帕星系，马斯基林文明，马斯基林人。”
“由于发源地行星与恒星的距离相对较近，他们曾经常年生活在地下，故而眼睛退化、有着巨大而敏感的耳部构造。不过他们倒也算不上瞎子——反而有着特殊感官能够感知一定区域内的‘温度变化’、以及部分能量的异常聚合……”
“所以，他们虽然看不到飞来的导弹，但是能够判断是什么方式造成的攻击。当然也看不见空中到底是有什么人，不过能判断出对方存在多大的危险性。”
“人总是只相信自己得出的真相。”
“只要‘确定’了。就算那种认知实际上并不正确、并不真实、乃至并不真的存在，也都会变得极其坚固，难以再被他人更改。”
郑先生托着下巴，斜着脑袋注视窗外正发生的故事。
他笑了笑，转回过来，在众人面前解释道：
“腐败和陈旧一步步冲击着人民的底线，这个文明已再次走向那必然发生的循环……”
“现在，我们可以见证一切。”
“这是一场政变……不，不对……这是向旧秩序，向腐朽，向传说，以及向这个世界运行已久的规则发起的……”
“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