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于一个小时前，也就是十月十号三点十三分发生的——‘全频段内部通讯失控、自称‘郑先生’的神秘人物降临事件’，展开今天的会议。嗯……小王，大概复盘一下当时的情况。”
“好的，主席同志。首先是十月十号下午三点十三分九秒，发生了第一次、持续约十秒左右的通讯干扰，在这一次干扰中，我们已确定的、也就是在此期间存在通讯工作的部门超过百个，范围横跨八个省份，其中超过四个重要部门明确汇报己方出现了通讯真空，并启动紧急预案。三点十七分二十九秒，应急响应部队、军事安全信息部、及749局专门应对组出动，尝试在各种方面追溯干扰源。三点二十分五十四秒，确认其他多个享有国际地位的国家同时发生类似事件，紧急线上交流开始。三点三十三分，‘郑先生’登场、并完全控制线上会议，此期间内一切操作——包括强制切断数字通讯、切断电源、甚至前往机房摧毁主机和存储元，均无作用——线上频段仍保持畅通、且完全受对方控制。三点三十四分零六秒，郑先生以半问答形式开始对‘地外文明’、‘宇宙大环境’、以及一个‘名为404的巨型组织存在’做出基本解释，并给出一道‘可能的末日预言’和一次‘正式的邀请’，交流持续时间大约为四十分钟，然后结束、归还控制权；而与此同时，一架巨大的飞行器陆续出现在多个重要国家、并其重要经济城市或重要工业城市上空，持续时间统一为三分钟整，期间并无异常动作，最后与郑先生处于同时间离开……以上，这就是我们目前能够确定的大概时间线。”
“那么……情况大概是这么个情况，大家事前应该也或多或少都了解了一些，现在都说说看法吧……嗯……叶局长，大家都看着你呢。”
“好的，主席同志，这里确实是我最有发言权，而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749局自然也有必要在此次会议上做出一些说明——首先，我知道在场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或多或少有所知晓我们749局的存在，并大致理解我们的‘工作范围’。而我在此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各位——这个‘郑先生’所说的内容，至少一半以上都不是危言耸听。其根据在于……自我们749局成立以来，境内大部分神秘事件、超自然现象、未确认生物影响等等这些，就算是最终没能拿出足够的研究成果，至少也都得到了合理的归纳、汇总。而反观‘外星人’、‘地外文明’，我们则甚至都没能得到过任何一丝有价值的线索……一次也没有。”
“你是想说——有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或者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刻意对我们隐瞒了这一切。就像郑先生提及‘404’时言下透露出的意思。”
“没错，这是我们局目前阶段的普遍想法。”
“但证据呢？叶局长，虽然你的猜想很合理，但郑先生还未必值得信任，而我们这个国家是讲究唯物和辩证的。”
“关于这点……我无法给出任何证据，主席同志——‘我无法给出任何证据’——但这就我能给出的最大证据。”
“……怎么说。”
“到目前为止的，我们对地外文明的全部调查和研究方向，结论都要么是‘人为’、要么是‘误会’，没有一次例外、没有一次悬案，全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主席同志，请问您是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地外文明’，还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让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呢？”
“……直接说你的观点吧。”
“我的观点是——我们或许并非真的从未接触到任何相关地外文明的事件，而是我们的相关记忆、或者记录遭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的清除。而郑先生自觜宿市循环事件报告后的再次出现和预告，或许侧面佐证了我们一直以来的这个猜想……与此同时，我认为这也就意味着他大概率与那个组织存在敌对关系，正在试图破坏那个组织建立起的某种‘底层宇宙秩序’。他……或许是代表某个出于自身利益已经大幅受限、所以想要脱离既定规则的高等文明；也可能是这个组织本身就存在的内部斗争、进而推选出的反动派的代表……但是无论如何，能选择引入‘我们’——这种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完全帮不上忙的弱小文明，显然只能是在引入新的旗子……”
“嗯，这点我也基本认同……而且显而易见的是，我们与他之间存在巨大的认知差异——无论是对科学、基础宇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都没有任何优势。所以与他的博弈……嗯，将天然存在的极大劣势。在这种情况下……我其实倾向于不去。其他几个国家智囊团多半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不，主席同志，我的观点则恰恰相反……越是这样危险，我们越是应该去。因为……呼……主席同志，以那个外星人仅一个照面所展现出的能力来看，他虽然邀请我们前往，但我们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嘛？或者说——‘即使我们做出选择，例如拒绝，对于那个郑先生而言，又有什么所谓吗？’”
“……”
“主席同志，这不是选择，而是告知。我们真正唯一能做的选择只有接受，然后，试着在这些上位者的博弈中谋求‘生存’。”
……
……
事前会议里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闪现，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伸手揉了揉额角，心里竟也是升起些许疲惫……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身体状况虽然称不上健硕、毕竟怎么说也都到了年纪，但显然也还算是很健康，甚至总让他有种还能再干十年的想法。
可是此刻，他却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了。
到目前为止，郑先生的举动都还在他们事前的推演范围内……
他们大致能猜到郑先生意图、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会真的给予多少选择权；而以这个男人所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事情也多半不会是他们能够阻止的情况。
所以，他们不会做出类似刚才叶熠做出的事情——因为没有意义。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听、多看、少说话，然后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寻找一丝生机……
对。
最好的选择显然就是这样没错……也让人莫名回想起十几、或者几十年前国家还很羸弱的时候的光景——只能在各种夹缝中求生，只能走一步看一半，然后安慰自己说——“反正也反抗不了”……好让自己心里能平衡一些。
不过说也是这么说，实际上当然还是有股气憋在心里……就好像十几年前国家还很羸弱的时候。
而就这么着……
这位国家领导便心情复杂地随着郑先生闲逛，听他对自己随口絮叨……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对整个地球文明介绍起404的存在——详细说了说这个组织是多么强大、对宇宙各个文明做了什么限制，然后又顺这个话题说道那些强大的文明会如何在404的管制下钻空子、找漏洞、作死、引起多么巨大的灾难……
而郑先生对那些强大文明的描述总是轻描淡写，仿佛刻意表现出并不值得怎么稀奇的样子，然后又总在那样近乎不做限制的描述后随口补上它们的结局——也就是必然的灭亡……说得也更是随意，只像是书本里随意增加的、仅仅助于理解的批注，就标明了它朝生夕死的一生。
而也正是这样，这位已算不上年轻的大人物才愈发感到了疲惫……
以他这个年纪的人而言，接触新鲜事物的能力本就已经没那么强了……更何况，现在这个新鲜事物居然还“新到这种地步”。
他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只感叹自己终究还是年纪大了。
以前只想着——最强的敌人应该就在海的另一头、在地球的另一头。
哪想到……
这种敌人可能会来自天上……
“呵……”
他忍不住心里苦笑。
总感觉……自己更像是被邀请来旁观而已的人。
……
“换而言之，404将自身存在比做一种‘天命’，并为这种天命构建了一套非常严谨的、对整个宇宙、全部文明的规则限制……而维护这种规则框架的，是他们近乎绝对的武力……”
说到这里，郑先生突然停顿，微笑看向某处。
只见迎面远处的建筑打开了一道门，而开在这诺大建筑的门后的，是一间大小不成比例的货用电梯，电梯里载着有年龄、身高、人种各不相同的人……党主席仅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各个不同国家的重要人物。
他们当然会来……
因为木已成舟。
一开始还在犹豫、或者干脆拒绝前来此处，无非是畏惧于对方在地球上展现出的“盛大邀请”，或者同样认为“双方认知完全不对等”，担心自身会在交流中处于绝对被动的状态、进而在不知不觉间丧失巨大利益——故而才会想要拖延，想要得到更多试探的时间，想要更多缓和和准备的时间……并由此达成了某种共同拒绝前往的默契。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专门负责应对类似事情的749局局长坚决认为应该接受邀请、且给出了足够的理由的话……恐怕他这个主席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但现在，这些似乎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因为事实证明……
无论他们到来与否，郑先生仍会继续自己的计划。
而他们可以畏惧，但不能拒绝。
他们可以不前来，但故事仍在继续。
他们更是完全不必担心被动，因为从始至终就不存在什么博弈——即使有，那也绝不是在跟他们。
更何况说……
相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反倒是那个地球上最强国家之一的领导人选择来了这里……
……他先于所有人，做出了与众不同的决定，打破了那种似乎是每个国家共同的默契，并从“直播”开始就在镜头当中、从“直播”开始之前就与那个外星人有过了交谈……这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会不会已经建立的某种联系？会不会已经交易了什么强大武器？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外星人是想要在地球上扶持一个傀儡——就像他们这些西方国家百年来在地球上时常在做的那样的话……首先第一步会是什么呢？
其他国家领导人显然并不知道真实情况，不敢去赌发生了什么，甚至完全只是有了那么一丝担忧而已，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此处……
在他们眼里……仿佛这位分明看起来已经有些年迈的老先生，一个客观上正与他们处于相同位置的人，一个人类同胞……对——这个人类同胞即使什么也没做，似乎也远比那个展现出强大科技实力的外星人要值得提防的多……
我想……
这或许就是人骨子里存在的劣根性。
……总把最深刻的智慧，用在对付自己人身上。
“……”
“不过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任何一个国家选择到来，恐怕都必然会成为进一步推动郑先生计划的帮凶……要说唯一出乎意料的，那就是竟然只有我们一家这么快想通问题，选择接受邀请……”
“……”
“不……或许就是因为随便有一个人来就够了，所以我们才成了他启动计划的信号枪也说不定……”
无视众人那仿佛审视罪人的目光，这位年迈的主席仍然双手背在身后、身子笔挺地专注于郑先生的发言……保持冷静，保持思考。
——“你们来的正好，正是说到重要的地方……”
仿佛同样没有察觉到什么，郑先生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缕阳光打在他平易近人的微笑上。
他极有风度的迎上前去，配合着一身朴素而精神的中山装、却意外标准的施以古罗马式的贵族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出自信和优雅，进而嗓音温柔地说道……
“正如我所说，404的存在或许确实代表天命，或许确实行使天命，或许确实足够公平……”
“但，404的时代结束了。”
“他保护不了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