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国初期，我们的国家一穷二白，无论工业、经济还是教育系统都几乎被战争抹平……整个国家什么都缺，什么都急，可急又有什么用呢？任何东西都不会凭空地就自己变好……唯有向往美好的人民总会自发的开始创造这一切。”
披上白大褂，细细整理了一番褶皱。
叶熠其实是觉得这身打扮有些招摇，心里也并不是特别喜欢，但看到白月讲述他们这个世界的历史时脸上神情严肃，手上动作便也就下意识地认真了几分……
“应对‘疫病’，无论预防还是处理，都需要相当程度的专业知识。而建国时期的我们一边是对内的民间文盲率太高，而对外又是重重压力，不得不优先发展工业、确保军事，于是自然而然地，‘医生’这一职业也就被无奈又必然的丢在了角落……毕竟‘疫病’的危害虽大，基数总归是小。更何况大部分情况的疫病也不是完全无法处理，对于那个全民皆兵的时代而言也不算完全没有应对。”
“只是当然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于是最初的、自发地民间个人医生开始出现——他们大部分是自学，也有一些来自医学世家，还有少部分本身就是知识青年、又经受过一定培训。所以水平上算是参差不齐，但对于原本的一片空白来说，显然已经是雪中送炭。”
“他们数量相对稀少，基本上每一个人就要负责监管多个乡村甚至城镇的‘疫病’问题，并尽量宣传防治及防范的方法，不过总体数量上总算是一直有在增长……只不过速度缓慢，所以人手也是怎么都不够用。”
“好在是……也没过几年吧——一位极具前瞻性的大人物注意到了此事，并公开在批示中表示称赞，这就突然让这个事情有了转机。”
“当时正迎上知青下乡，农村地区又是尤其拥护当时的领袖，于是随着那位伟大的先生这么一称赞，许多的人们自然也就争相学习起来，让这个职业迎来了一次井喷式的数量增长……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了他的正确——这些人极大程度促进了农村的基础疫病防治，也彻底根除了当时爆发率最高的‘吸血虫病’。”
在说话的过程中，白月忽的两步凑到叶熠面前，似是相当平常和熟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接着才轻轻转身、领在他前面出了休息室，嘴里边还在继续在说，另一头则又随手拿起近处柜台上放着的一顶浅棕色贝雷帽——就这么单手拢起头发，将白丝尽量都藏进其中，不过也不是仔细到分毫不漏的程度……所以显然也不是必须要隐藏什么——做完了这些，她才头也不回地腾出手朝坐在柜台后面的“医生”打了个招呼……
“老徐，我们出去了哈。”
……至此，她推开最外面那贴着“卫生所”三个红色大字的玻璃门，就这么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叶熠，下巴轻轻抬一下，示意快点跟上。
“这些人呢……他们没有固定薪酬，没有固定编制，多数平时没事干时甚至还需要赤着脚耕田种地，所以就被称为——‘赤脚医生’。”
“对于我们这个国家而言，他们是继承了一代人精神所自然而然诞生的团体。不过随着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现在在外头，年份就不提了，但总之就是因为经济模式的突然变化，导致这种农村合作的医疗制度瓦解，重心转向了‘治疗和切除’，预防则被严重削弱，甚至连‘赤脚医生’这个名字都被取消了……”
“所以那段时间确实……总之，后来国家还是试着重建了这个体系，赤脚医生的名字也终于被沿用，只是人已不复当年人，心已不复当年心，而且现在也有了更官方的机构‘疫控局’……我不是说有更官方的机构不好啊，只是感慨当年那么纯粹地事情不复存在了而已。”
白月下意识回头解释了两句，察觉到叶熠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心里也猜测起是不是不同世界线的总体历史进程依然类似。
不过这个问题倒也没有在她心里停留太久……因为公交车到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大概是……虽然还是赤脚医生，但也需要考证，需要‘疫控局’认可？”
眼看白月营业式的微笑回应着周围人接连不断地问候，叶熠心里倒是初步认识到这个身份在民间的风评，便也像是要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听讲似得提出了这个问题。
于是白月回答道：“正规化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不用考虑人手不足，不用考虑物资不够，也不用考虑工资……对，我们这一行工资还挺高的，毕竟是高危行业，又有专业要求，目前基本就是特种作战人员，被划分在警察那边。”
“哦……”
叶熠点点头，心里觉得如果这样设定倒也合理。
他认识到……
虽然眼下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与他的认知存在明显偏差，但至少从白月的讲述内容来看，其大体的历史走向和社会状态，还是与叶熠原本所在的世界线有极大程度的相似。
而即使是略有不同的地方、亦或者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历史经历，那也通通都能被这个世界本身就存在的不同所合理化，继而继续走向相似的历史进程……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叶熠心里暗自判断。
既然历史和社会环境几乎没有偏差，那么他的多数行为举止和言谈也就不会显得突兀……这显然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尤其是不用担心自己多年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在无意间说错什么话，或者不自觉地做出某些不符合眼下社会价值观的行为，继而引发冲突……而即使有需要独自或是暗中行动的情况，他也还是能较为轻易的融入人群、做到不引人注目。
也就是说……
他的行动不至于因环境陌生而多处受限。
他可以更加放开手脚。
……
“这一路上，白月之所以在历史和常识两个方面讲述的这么详细，实际应该也就是在有心尽量规避这些问题……以及尽量避免暴露我其实并不是‘原本那个叶熠’的事实。”
“而这么说来的话，白月她虽然见面就点破我的‘身份不对’，但却也显然没有把这件事往外说的意思……”
“那这是否也意味着——暴露‘自身来自其他世界线’、或者‘原本的叶熠因此消失’这些事，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危险呢？”
“以这个世界线的状态来看，类似这样的‘异常状况’发生，多半是会被最终归结于某种未知的‘疫病’的吧……影响未知、危害未知的情况下，被关押起来研究或是直接处理其实都不为过……也难怪白月会选择刻意隐藏。”
“此外还有就是……”
“两个世界线的相似程度确实相当高……但这究竟是大部分平行世界线都是如此，还是404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可以筛选的结果？”
叶熠想了想，觉得多半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以及“能避免的问题还是尽量避免吧，没必要特意试试结果”。
……
“前方到站的是，解-放-东-路。”
“the next stop is解-放-东-路。”
到站点的女声播报响起，叶熠被白月幅度不大地轻拍了下大腿，继而就看到对方已经起身前往中间的下客车门，自己也就赶紧跟了上去。
“就是这了。”
在站台位置短暂停顿，白月浅浅呼出一口气，由着公交车鸣笛开走，马路对面的建筑也就随之揭幕开来……
那是熟悉的安保室，熟悉的闸门，贴满红色标语的围墙内左右各有一栋六层高的小楼，而大门后正对着则是一栋七层高的蓝顶蓝沿白楼、其屋顶上一面国旗飘扬。
这一切都与叶熠记忆中的那个警局无二——从坐落的街道位置，到楼房花圃排版布局，甚至是那闸门打开时那特有的轻微卡顿，甚至是围墙标语脱落变淡的细节和位置……一切都是如出一辙的熟悉，相同到让人有心里有些发毛。
而唯一有所不同的，只是那安保室顶上竟还挂着一道红色十字，与那蓝色的警徽相邻。以及闸门边上阴刻着的大名，已用红色涂抹内部、鲜明的写着——“觜宿市 第三人民公安”。
“……”
“完全是粗暴地将医院和公安的命名方式拼凑在一起，生硬的令人发指……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则或许是相当正常的表述……”
叶熠闭上眼，用食指和拇指在鼻梁上用力按了按、压下自己稍微有些躁动的心情。
“怎么了？”
“没什么。”
“……”
见叶熠没有直接回答，白月却也没有过于追问，只是熟练拽起他的右手、仿佛很寻常似的，边过马路边提醒一句：“小熠经常来这里，所以里头的人基本都和他很熟，等下你尽量不要主动开口，闲着没事就装成在想事情的样子就好，他们不会多问的。”
“行。”叶熠点头表示知道。
于是，白月朝着面无表情的站岗警卫打了声招呼，有意无意地挡在前面、似乎想用她那略显娇小的身形藏住叶熠……但警卫却还是在礼貌点头后自然地看了眼后面的年轻人，并朝他们浅笑了一下。
好在没上来扯近乎……白月心里嘟囔，随即便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安保室的窗户，略微起踮脚来、朝地里头正好在整理衣帽架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呦！王大爷，我和小熠来登记拿点东西！”
她显然与之相当熟络，语气显得热切又轻松。
只是与之相对的，那位保安大爷的眼神却在看向她们的一刻骤然惊恐起来……
他的瞳孔收缩，右边脸皮猛地一跳，似是见了什么极其惊悚的画面一般，手中刚拍去细微灰尘的警帽都落了地、帽檐再地砖上碰触“吭”的一声脆响。
而就在下一秒，他近乎扑跃过去地用力拍响了桌底下的警报按钮……
“……”
于是，一直于不远处等待着、装出一副想事情模样的叶熠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抄起了放在快递架旁的折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