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跳过这个话题吧。”
似乎听到了白月嗓子里若有若无的叹息，叶熠此刻也是心说“这姑娘也太会聊天了吧”，然后赶紧把话题扯回正轨，并说道：“我们来之前也没想到芙蕾雅给得帮助思路会这么‘简单粗暴’，所以相关的资料还是带的比较详细的，只不过基本都还放在车上。需要我去取一下吗？”
这些相关资料，同时也是在收容中心里交给芙蕾雅看的那部分。
而其上面的内容……虽然叶熠本人并不清楚此事，但在事实上，也确实都是已经让局里的白化病患者处理、并逆算过不会暴露机密信息的结果。
“取来也可以，不过不取应该也问题不大。”陈曦想了想，旋即如此说道。
她略微将窗帘扯回去一点，挡住能漏出自己的部分：“你们想知道躲进市中心里的那个疫病增值体的位置……或者线索？”
叶熠点点头。
“那应该问题不大……”陈曦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双脚探下去一划，苍白的皮肤从阴影穿过阳光又进入另一片阴影、整张转椅就这么“咕噜咕噜”地划到电脑显示器前。
她按下主机开关，双手静置在键盘上，却始终没有开始动作……
“这件事距离发生时间还很近，影响也不小，牵动了大量有意识的人员流动，虽然有官方封锁消息，但……”
一瞬间，她的声音熄灭了。
在昏暗的房间中，她整张脸都被电脑屏幕投射的莹莹光芒铺上蓝色，只剩下那双逐渐失去焦点的淡粉色瞳孔中愈发明亮闪烁，好似夜幕下的唯一遮不住的星辰。
于此，陈曦的手突然动了起来……那就像是刻入肌肉记忆里的动作，好像训练好的程序，却又莫名有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惊悚感，整个人都如提线木偶似得在运行。
她指尖如弹钢琴般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电脑屏幕也在诸多组合键下接连切换——所有画面都几乎是一闪而过，所有的文字信息都几乎要这样重叠成方块……又尽都淹没在那淡粉色的光中。
如是。
最后一个页面，停留在某社交网站用户发布的一张拍摄于市中心的照片上……陈曦轻轻向后倾倒，后背与电竞椅碰出“噗”地一声轻响。
叶熠反复看了近三秒，这才注意到这张照片中某个角落里的白大褂背影。
而与此同时，陈曦这边却已是得出结论，瑰色的瞳孔中似有一副画面构建完全。
她嗓音毫无起伏，只是如一道程序运行到最后般地给出了结论……
“他于火中起舞。”
“……”
他于火中起舞……？
叶熠二人同时皱眉，感到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叶熠问。
“……”
“……不知道。”
也是过了有段时间，陈曦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瞳逐渐恢复清明，应答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似乎脑袋还不是很清醒。
于是白月适时地再次对叶熠强调：“这都是基于白化病能力推演的结果。在用于判断和推演的大量线索中，有些是她自己生活中本来就知道、但可能不太在意的细节和信息，有些则是能力驱动她去搜集的结果，只不过最后都被白化病的力量统合并进一步推演，并不由她自己进行逻辑上的推导……所以除非其中最重要的线索来源于她自己本就知道且记忆深刻的内容，否则就算你问她，她也多半没法给予太好的答复。”
“我明白……”
叶熠倒没在这些问题上纠结，只是略带思索地向后靠到窗边、也是靠到白月边上：“不过这么一来，至少我们在下一步行动方向上还是毫无头绪。”
“于火中起舞……意思是，伴随着某火灾吗？”他自言自语似得嘟囔起来，“现在，或者未来的某天，他会伴随着火灾出现？啧……到底是怎么推导出这种结果的。”
“不要过度去考虑白化病的推演结果，这反倒会给我们的工作增加负担……”白月同样在思考，“如果她的推演结果无误，那等事实切实发生的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我们现在该考虑的，还是对应这个推演结果做准备……”叶熠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主动朝这个方向调查吗？但失火这个方向是否还是未免太广了一点？恶意纵火的话，还要考虑到是他自己主观、还是仅仅意外情况。”
于是白月想了想，只说：“但基本而言，肯定是大动作……他既然现身，必定有他的目的，而失火带来的混乱，或许也正是给他借机达成某些目的条件……比如脱离市中心的包围？”
“……不对，感觉不对。”叶熠摇了摇头，却卡在这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白月却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看了过来，一双淡蓝色的眼眸微微被睫毛扑打着、闪烁过一丝光芒：“……如果是你的话，不会这么做？”
“……”
叶熠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大部分问题。
……如果是他的话，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亦或者说……
叶熠这个人，向来缺乏“求生意志”。
“如果只是被本能驱动的疫病增值体，那或许确实会拼命地想活下来……因为这就是生物的本能，是驱动活物的最基础条件之一。”
“但……如果是我知道自己必定要死了，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的话……”
“……”
他抬起的食指轻轻挂过鼻梁，从鼻端落下，口中突然持续不断地低喃起来——听不清具体信息，只是思维沉浸其中、好似梦呓般的激烈讨论着什么……
这让陈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就轻轻用脚划开了几步，转椅的轮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而下一秒，叶熠的低喃结束了。
“如果是我的话，多半只会想在最终的爆发期前做点什么……”他无比确定地告诉白月，“也就是说——我会希望我的‘活着’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单纯的追求活着。”
“……”
闻言，白月略微皱了皱眉。
她隐约有些担心这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叶熠的精神状态，但还是相当信任他的判断，于是便说：“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增殖体可能压根就没想过离开市中心，他只是想在市中心做些什么？”
“嗯……”叶熠点点头，继而又说，“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为什么？”白月问。
“因为我这个人或许骨子里是善良的。”叶熠回答。
“……”
也不知是这个答案过于不靠谱了，还是单纯对叶熠的自我看法有些其他意见……白月倒是没反驳什么，只是忽然地再次沉默，使得空气都有些凝固。
而叶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显然还沉浸在思考的深处。
此刻唯有陈曦是左看看，右看看，来回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都出于某些原因压抑了下来……
最后，还是白月自己主动开了口：“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建议一下局里把丢失的档案在‘与火焰有关的疫病’这个范围来排查一下试试，如果能确定，那或许你的猜测没错。不过以防万一的情况下，消防那边还是得提醒一声，然后在事情彻底爆发前，恐怕市中心区域的人手也必须增加……”
叶熠听了点点头：“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这么一商议完，白月二人几乎是立刻动身，完全无视了始终在旁观的陈曦——就好像他们从没讲过面似的。
当然……这对陈曦这种长期隐藏在市中心的疫病患者而言，大概也确实是最好的情况。
只不过……
“那个……你们就走了？”
这姑娘看着二人就要走到门口，却突然发出声音。
她看到二人回头，投来疑问的目光，心里知道眼下他们如果就此离开将会是对双方都友好的选择……但她却还是出了声音，将二人短暂留步。
“其余的报酬，会在事情结束后发给你。”白月自然而然地说，“如果验算正确，那算是重大立功，我应该可以申请到个五百块的奖金之类……”
“不是这个问题。”
陈曦打断了她，接着却又是一顿沉默。
她似乎很纠结于某些事情，但又同时不便开口，所以着实是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只三花猫跳上她的大腿，这才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有个朋友……”
“我也是听说啊，不一定是真的……就是他最近躲起来了嘛……”
“我就听到他别的朋友说他是……是因为‘伤风’，就是感冒可能要到爆发期，所以才躲起来的……”
“然后刚才我就想起来——这个‘火中’不会就是……”
“……”
一瞬间。
白月二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
……
十分钟后。
在一栋烂尾楼的三层深处，正有一佝偻的身影在剧烈喘息着。
他的每次喘息，都让身体各处发出好似炭火被风刮过的红芒——那是全身上下的血管在闪烁，是鲜血在其中沸腾般的涌动，并在皮表燃出高温而来的蒸汽。
他已经逐渐闭紧双眼……
整个人紧紧蜷缩着，像是不愿直面苦难的犰狳，嗓子里逐渐呜咽起来，发出水壶烧开似得啸声，整个人都成了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疫病爆发期，马上就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