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东城区靠边缘位置的小区。
“就是这里了……文件上记录的最后一个案子，也是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一个。”
说着，开车的重案组组长拉起手刹，降下车窗，指了指近处那栋还算新的居民楼：“就一个月前，虽然不是我负责的案子，但局里早就传开了，我也有点印象。记得当时情况好像说是……才刚有几个业主入住，所以电房的电只送了少数几栋居民楼，很多公共设备根本都没有供应上。所以，绝大多数摄像头啊、警报啊什么的根本都还是空架子。然后……大白天的突然就发生爆炸了，当时附近连着调了三四辆消防车才面前压住火势，结果又发现是火源竟然是‘疫病’，这才又紧急联系了你们疫控局。但好在是反应够快，结果倒没什么伤亡，不过……这栋楼也就从此再怎么降价都卖不出去了。”
叶熠闻言点点头，直接推门走了下去：“但现场因此保存的很好，是这个意思吧？”
“可以这么说。”组长带上打印出来的文件，跟着就下了车，“相较于之前大部分现场，现在这个可能是‘最有希望’的了。”
他用物业给的钥匙卡扫开大门，继而先是提醒一句：“六楼。”然后才带着叶熠进去、按下电梯按钮，边翻档案边闲聊似的絮叨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份文件好像还只是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份的病例记录？”
“‘感冒’……是吧，好像出现比例比往年要高上不少啊。记得前几年我还在跟师傅的时候，还有过几次查着查着就发现‘得赶紧把案子交到你们那边'的经历。”
“嗨，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现在我都当上组长了。”
“更没想到……竟然还有跟你们部门合作的一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嗷，其实对我们这边来说，你们都算是‘神秘部门’了……”
“哦对……我记得，平时不是还总有个白毛小姑娘跟着你吗？今天怎么没……嗯？”
组长眼睛一抬，这才忽然注意到早就按下按钮的电梯似乎毫无动静，于是又连着上手按了几下，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意识到——应该是这栋楼卖不出，所以早就断了电源供应，因此只好是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领着叶熠走上了一旁的楼梯。
“她要跟进那个增殖体的特殊冷冻处理进度，然后提交一下我们之前‘出鞘’的原因报告。”叶熠倒是没太在意要爬六楼的现实情况，很自然地接上话聊了起来。
于是组长在前面点点头：“也是，现在互联网发达，什么都得小心点，带着刀具上街总不能没点管制。不过你们也是真不容易……调查潜藏的患者时的态度不好要挨骂，态度好了也要挨骂，反正他们就是总有话说……哈，但我看你们上头倒是完全不在乎就是了。”
“毕竟你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嘛，与其说不在乎，倒不如说只要回应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然后就没完没了了……”叶熠挺配合地笑了一下，“反正也影响不到我们的日常工作，倒不如还是装聋作哑更省事些吧。”
……
大概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前往第六层的台阶。
光芒下，原本附着薄薄一层灰尘的楼道逐渐多了一抹污渍，并最终完全被墨迹似得黑色所覆盖。左手侧的扶手有的歪曲、有的拦腰截断，而完全抵达第六层门口后，则是在截断的同时又有着被融化的断口。
随后推门入内，抵达的整个走廊都是仿若地狱般的景象……
完全的焦黑自不必多说。首先投入视线的，还得是那块融化大半、脱落后堪堪悬挂在门口的挂牌——吊着它电线已经被完全熔炼在一起，呈现出不规则的粗细变化；牌上按理写的应该是“安全出口”四个字，不过现在也已是分辨不清……又或许更应该像某些恐怖片旅店那样写上“欢迎光临”更加应景——然后，门内走廊的大部分墙皮和天花板都因高温的灼烫而呈现出过于惊悚的褶皱，就像是什么巨型生物体内的肉壁，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而至于走廊两边尽头处的玻璃此刻也都呈现出一半焦黑、一半破碎，仅能带来极少的阳光，更显得此处阴气森森。
而当叶熠二人踏入其中，发出清晰可闻的脚步，于是头顶一盏应急照明便在破碎的保护壳内一闪即灭——显然是彻底耗尽了电容……不过某种程度上说，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能闪一下，这倒也算是质量极好的表现了。
心里这么想着，叶熠停在一扇门前。他挪开右脚，从地面上鞋印踏出的痕迹中隐约瞧出一丝金属液化又凝固后的痕迹……
实话说，现在这层楼里早就没有什么门牌可看了，只是根据前几层的排布和文件记录，叶熠二人才找上了找上了这扇看起来被破坏最为严重的铁门。
他带上手套，用力一按门把，结果铁门就整个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极其一大片灰尘与焦黑碎块……继而显露出整个房间，以及一扇从外被敲碎的窗户，和满地凌乱的脚印。
有人先一步来过这里……
……增殖体曾经来过这里。
“……”
组长深深地一皱眉，和叶熠同时意识到了这个现场的情况，继而便看向叶熠，递上取证用的小型摄像机：“看样子，这还真是‘最有希望’的现场了……”
于是叶熠点点头、接过设备，却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般，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
他的目光停在房间中央，停顿在那块明显的人形凹陷与阴影痕迹上，眼神微动间表现出些微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现在，还有空闲的专业取证团队可以调度过来吗？”
组长闻言想了想：“我们这趟出来没交申请，估计是有点困难。不过我还是可以先问一下……毕竟这也算是王政委来找我们帮忙的后续嘛。”
“嗯……”
叶熠再次点点头表示理解，而组长本人则是直接摸出手机回到楼道中拨打电话。
如此……房间里便短暂地只剩下他一人。
“……”
“思考一下吧……”
叶熠面无表情地想着，先是在门口拍摄了数张房间整体的照片，随后踩上倒下的门板，在绵长的“咯吱”声中蹲下、详细拍了多张室内脚印的痕迹，这才再次站起，向内眺望中央那道人形的阴影。
首先第一个问题……
——他要为什么来这儿？
叶熠食指摸了摸鼻梁，目光一扫阴影最深处周围的脚印。
从脚印痕迹来看，他明显详细、且多角度、多次地检查了事发中心，对疫病爆发源表现出极大兴趣。
但……几个月前的事发现场，现在真的还能让他看出什么新的线索，进而追击到现有的新疫病源吗？
对此，叶熠持有怀疑态度。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那么他详细检查爆发源的理由还剩什么？
“……”
“对某种观点的佐证。”
虽然前几个现场多被破坏的不轻，甚至还有新住客入住然后完全破坏现场的情况……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就真的排除那家伙没有去过那些地方进行调查。
倒不如说……
其实他能目的如此明确地找上“感冒”的病例档案，正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掌握了某些线索，于是采取了行动。
他对疫病的调查，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先前的猜测无误……
“那么……他的猜测是什么。”
“能产生某种逻辑性对比，或者关键证据的对象是什么……”
叶熠看向被破坏的窗门，仿佛能看到“自己”从那里落入房间，然后缓步踏入其中、在凹陷的人影旁单膝下跪。
这份病例的日期从去年五月份，到今年三月份，按时间排序下来，一共发生十一起疫病爆发期案件。
平均下来大概一个月就有一起，然后突然中断，直到几个月后的最近两天，才又突然出现了新的……也就是被增殖体所预判到的，破坏力最大的一次案件。
这些案件，其中大部分发生在居民区……边缘的居民区……仅有一起发生在小商场，一起发生在荒郊野岭。
荒郊野岭的那次几乎没引起什么波澜，也几乎没造成破坏，明显是“个人行为”，也就是“没有患者组织帮衬”的情况——是个人察觉到异常后慌忙选择的躲避方式。
至于商场那倒是回影响不小，不过处理很快……毕竟是人流密集场所，大多都在官方赤脚医生的巡逻路线上。
而抛开这两个个例，如果把剩下一系列事件都视作线索来排查的话，他们之间的关联性……又或者延续性……究竟体现在哪里呢？
“……”
思考着，他的脚步踏下地面，缓慢地移动着，脚印逐渐的与地面上凌乱的部分贴近，乃至最终完全地重合、并单膝跪了下去……
他看着地面上那浅浅凹陷的人形，沉默着，看着，继而忽的仿佛完全融入角色般伸出食指，轻轻在凹陷中轻轻一抹。
如是，他看着指尖上沾染的墨迹，脑海中再次一闪增殖体诡异地笑容，便陷入了长久地思考之中……
“……”
“每一次爆发期……都在城中，却又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虽然数量比往年大得多，但影响却反而比往年各种突发情况要小得多……”
“其中最险的一次，甚至直接就是在商场这样的人群密集点爆发，却仍没有造成超过两位数的伤亡……”
“不……不对……这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点在于……患者大多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到自身即将迎来爆发期，可他却仍旧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停留到这种地方。就像是刻意地自投罗网，以求最大程度上降低其后续影响……”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的影响不大，所以这份档案才没有在官方繁忙的事务中引起足够的重视。”
“……”
“有什么东西在统筹全局……”
叶熠忽的站起身，开始环视整个房间。
这里几乎完全被高温和火焰所破坏，也因此显得一览无余，使得视野极其开阔，但也必然留不下什么更多的线索……
他逐渐意识到了某件事、某种可能，只是还无法做出定论。
而紧接着，在组长归来后惊讶地、“你怎么破坏现场”之类的呼声中，他则又瞬间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
——“感冒爆发期的威力，一直在增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