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带着镶钻的白丝手套，五指在被擦的反光的胸甲上，敲出“锵～铛～锵”这样意味不明的旋律。
“你就当休假吧！”
他的话里带着笑意，但……没人能透过那张面具看到这个男人真实的嘴脸。
“你在圣山一直板着个脸，就是我都看不下去。所以就让你来这里放个假，好好调节下心情。”
伏西尼没有得到回应，这个骑士擦完了剑。就从床上下来，套上鞋，提着剑。走到一旁的水槽边，沾了水，磨起锋。
这个神官完全被无视了，氛围顿时陷入尴尬。
“我说的是事实啊，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伏西尼无奈的耸了耸肩，查尔莫斯低头抹去剑身上的水珠，平静的槽面上泛起朵朵涟漪。
“哪怕你不说，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查尔莫斯长叹一声，将剑提出了水槽，从地上捡起一块磨刀石，撑着槽沿，磨起了剑锋。
“兽人的真正主力去了鲁刹冷王国。在那边，他们势如破竹…我想鲁刹冷常年与他们边境的兽人部落纽恩特交战也是互有胜负，哪怕有了蛮人——鞑靼人的加入，也不可能落败的如此之快。”
伏西尼没有回答，军帐静的只有合金的剑锋与磨刀石擦出的“沙沙”声在回响。
“我听说鲁刹冷的外交官们跪断了腿，求各国援助，诺亚当然也在此列。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想这个‘比蒙军团’就是我们不能出兵的理由，对吗？”
“没错。”伏西尼不可置否。
“可我们这里就是在陪那些兽人过家家，新兵不断的抽调过来，为的是借此练兵。而又不给他们发配火器或者术器，又是怕激怒那帮兽人了……”
啪！啪！啪……
伏西尼鼓起了掌。
“不错啊，查尔莫斯。你并不是一个满脑肌肉的战士，而是一位真正的骑士长。”
面具下，那个人似乎在笑。
“我们没必要与兽人死磕到底，刹伽帝国的存在，同样也保证了诺亚西北地区的稳定。现在刹伽帝国也是内忧外患，他们需要一场胜利来保证他们在那些兽人部落的权威。”
“当然，兽人虽然笨但他们不蠢。以我们神圣诺亚为对手？他们早已不是‘兽元’时代了。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拿我们当作矛头。”
“算是各取所需，他们派了比蒙军团，我们替他传的众人皆知。帮他们掩盖耳目的同时，我们也能借此扩充北方军的军力。”
伏西尼毫不介意这场血腥的交易会给其他国家的人民带来多大的灾难。
查尔莫斯沉默不语，他接着磨剑，只是更加用力地在磨刀石上擦出了火花。
“这就是‘政治’，我们与刹伽有着共同的利益，那么就可以合作。他们对北域十国出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北域十国也可以说是诺亚的敌人——他们不信奉女神！”
查尔莫斯打断了他。
“可是，鲁刹冷不同。他们的国教就是光明教，国王都是教皇阁下亲自加冕的虔诚的信徒。”
“啊，是呀！”
伏西尼像是刚刚想起来那样，用力拍了拍脑门，将面具敲得“咚咚”作响。
“可正是他们的虔诚，所以才需要他们为光明女神做一些贡献！”
而且正是如此，才没有人怀疑过一向对教属国恩惠有佳的诺亚北部战线吃紧的传言……
他明白对于这个心中正义感强烈的骑士长来说，政治的黑暗是让他所耻的，所以他必须挑明对于帝国究竟会得到多大的利益。
“我们需要一个理由加强帝国在北方的军力。”
“所以原本的五大营被扩充为十营？”
“没错，如果不是一个比蒙军团驻扎在边境。我们怎么能够调动民心、民力扩军呢？有了‘比蒙军团’一切迎刃而解！连斯蒂瓦的那群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躲开了天下舆论，我们作壁上观。看兽人和北域十国的联军打得死去活来，我们在这里屯兵、练兵。这不是很好吗？”
伏西尼张开了手，仿佛天下在握。
“伏西尼，你也是尼雅的老师……我教她武技，你教她知识。”
查尔莫斯直起了身子，手中的剑已经与一把新打的剑无别，在法纹灯下，闪着锋芒。
“你的做法，也教了她？”
“这是政治——弱肉强食。‘我可以宽恕对我作恶的罪人，但不能宽恕任何威胁教廷的存在。’我当然也教了她这个，但她未必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毕竟这丫头很任性。”
伏西尼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查尔莫斯，还有其他的原因，当然你肯定不感兴趣。”
查尔莫斯没有回头，他把剑收回了鞘里。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伏西尼终于打算摆出此行的目的，从圣山连夜赶来就是为此。
“这就是你来我这的目的？”
“可以这么说。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这个边营并不会有事。你现在可是闲的很，要不帮我跑个腿？”
“听起来非我不可，我好像必须去一趟。不过你得告诉我原因。”
查尔莫斯将剑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很显然这位神官并不讨喜。
但伏西尼并不在意，而是接着说：“只是让你继续七年前的任务而已，我想你也想完成它。”
“七年前……圣女殿下？”
查尔莫斯转过身来，很明显他对此很感兴趣。
“在鲁刹冷王国克罗斯省北部穆司森林附近的灰木业旅人聚点，圣女殿下就在那儿附近。 ”
“你也去？”
既然伏西尼亲自来了，他不可能只是和自己传个话。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鬼魅的蓝衣神官，他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不会”
伏西尼脚不沾地，如同黑夜里的影子那般飘渺虚无的从这个军帐消失了，寻不得一丝踪迹。
“你不必急，五天之内前去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来自远方的风儿带来的耳语。
“至于尤斯希尼雅……哪怕她回来……也不会是原本的她了……”
查尔莫斯的手一抖，剑鞘掉在了地上，剑身从里面滑了出来，光滑的剑身倒映着一张迷茫苍老的脸。
“骑士的……牺牲……你……教她的……美德……是否……愚蠢……”
神官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失神的老人……
“现在就去吧……”
老人站了起来，两鬓如霜的他已经感到疲惫不堪。
疲倦的老骑士从床下的大皮箱子里翻出一套有些破旧的皮甲。
背上剑，挂上甲。
乘着夜色，他悄无声息的从年轻人的军营里消失了。
没有打招呼，他相信伏西尼一定解决了这些麻烦的手续。
“走吧？伙计。”
牵着一匹马，他离开了。
在夜空，那美得令人窒息的群星间。
一位蓝衣神官，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老骑士的远去。
“开始了……命运”
他叹息着，在这片星空下寻找自己的归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