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翼道，作为乌都基尔的首都，拥有着不输圣朝京城的繁华。
按理说“道”这个单位类似圣朝的“州”，里边应该有许多的“县”。但唯独敛翼道是特殊的，它独占一道，却只是一个城市，原因很简单，王室总想把自己搞特殊。
街道上闲逛着熙熙攘攘的普通翼人，士兵们在天上巡逻，战争似乎对这里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小商小贩在这里却难觅踪影，至少燕鸿北目光所及，没有一间房屋是用来开商铺的。
两人现在正站在翼人国家的中心，燕鸿北正对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发怔，为了防止地方叛变，城墙被修筑得高于翼人能飞到的最高高度，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区别人类和翼人的唯一特点就是是否拥有双翼，两种人的语言和长相都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分辨。本来翼人是可以直接飞进城门的，但国王的禁飞令使所有翼人必须走进去，这样维护了王的尊严，却使人类能够更容易地潜入进去。
甚至在敛翼道，翼人们穿的衣服都是有衣料遮蔽后背的，和关文熙所穿的布衣几乎毫无区别，而燕鸿北只能用盔甲从城郊的农民那里交换普通衣服。农妇虽然对于这件奇怪的人类盔甲犯嘀咕，但是燕鸿北说自己是从前线的圣朝军队尸体中捡来的，天真的农妇相信了他，交给他一件稍稍有些陈旧的粗麻衣。
精打细造的制式盔甲仅仅换来一件普通平民衣服，燕鸿北不禁感觉有些悲哀，有可能是因为农妇不识货，也有可能是这种交易已经在城中泛滥了。
毕竟从几年前开始圣朝军队就连战练败，丢盔卸甲。在翼人的市场中人类的盔甲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了，除非是高官望族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领袖盔甲。
而燕鸿北专有的那漂亮却没用的一件也已经为了掩人耳目出逃而销毁了，他只穿了一件普通士兵的盔甲便匆匆逃离。花维素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她曾在画像上见过这个少年，敛翼道被武帝攻陷后，全国枕戈待旦，为了接下来的战争做好了充分准备，将几乎所有将军和稍微有点名头的圣朝官僚逐一画像让士兵识别以便在战场上能够擒贼擒王。更加重要的一点是，能让堂堂睚眦的族长亲自护送的人，他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言。
不过显然那数百张画像并没有让普通翼人百姓重视，否则刚才那个农妇一定会大声惊叫出来。若是引来翼人军队的话，即便关文熙号称东大陆武功第一也难免难敌四手。
东大陆第一的人，去了西方会怎样？
燕鸿北悄悄看了前边的师父一眼，关文熙的武力他非常了解，行云流水的剑法，龙衔寒芒的枪法，以及百步穿杨的弓法，这些都让人叹服，就比如现在在天上巡逻的翼人军队，即便他不召唤出睚眦图腾也能轻松而又不留声息地杀死他们。但是到了西方呢？那可是没有兵器，没有战争，没有尔虞我诈的世外桃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用处吗？
燕鸿北边想便跟着师父的脚步，一抬头，突然发现他们正站在翼人王宫的护墙门前。这王宫也是按照圣朝皇宫仿制的，护墙自然也是一样。飞檐遮住了过度的阳光，颜色以红黄为主，但敛翼道少有云雨，这过度倾斜的屋顶显得不合适宜，甚至门环也是专属于圣朝的龙首。可以说这完全是翼人效仿圣朝的一个败笔，但就是这败笔却仍被翼人王室所自豪。即便如此它仍然是圣朝风格的建筑，若是平时也许能给燕鸿北一丝亲切感，但是他现在只感觉脊背发凉。
师父要干什么？
燕鸿北看着师父，师父站在门前一言不发，燕鸿北看不见他的表情。
莫非……
看门的两队翼人护卫已经握紧长矛，另一队在城内巡逻的也收敛双翼落在两人身后，每一队都是规定好的十人整，若是两人有一点出格举动，三十柄长矛会将他们同时刺穿。
一个队长模样的翼人走过来，燕鸿北看了看他的服装，盔甲与普通的士兵别无二致，唯一有区别的地方是他头上的羽毛。
绿色羽毛，区区一个看门的竟然有品级？不过也可以理解，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他的忠心了，无论在哪当官总是不简单的，选拔上去的都是所谓“精英”，也因此官僚才有丰厚的油水可捞。而且这种给人好处以维护秩序的行为让燕鸿北想到了圣朝的养廉金，每年大把大把的金银丝绢送给了那些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如今国家有难，竟无一人愿意把自己的钱用于征兵。燕鸿北却并不觉得愤恨，从那个环境成长起来，对于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寄希望于西方的原因。
“你们要做什么？”那个队长挺起长矛指向站在前边的关文熙，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杀了你”的架势。
“我们是圣朝的使节。”师父冷冷的说，燕鸿北目光一滞，随即低下了头以表尊恭。
“圣朝人？”翼人队长眉头一皱，矛尖距离关文熙又近了一些，“我们没听说过有圣朝使节要来。”
“那看来是我们的消息尚未传达到这。”老人略微犹豫了一下，“请允许我交代这个人一些事。”
整整三十名翼人士兵在监视着关文熙的一举一动，守卫王室的护卫自然要求素质较高，能举着长矛一动不动。这期间还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他回过头，凑近燕鸿北的耳边。
燕鸿北听着，流出了冷汗，
从燕鸿北的角度能看到大多数翼人士兵的一举一动，他看见一名普通士兵皱紧眉头，然后目光里流露出恐惧，本来握紧长矛的手开始抖动，竟险些没抓住。这个翼人张大了嘴，大叫道：“你们看，这个老头像不像画像里的……”
“睚眦。”老人在他唯一的徒弟耳边轻轻说出来这两个字，竟然完美地接上了翼人士兵的话。
刹那间，赤红色的图腾从老人的背后舒展开来，出现了一个少说也有三丈高的豹身龙首的怪物，这便是龙子之一，以尚武著称的睚眦。
随之而来的炽烈狂风差点让燕鸿北没站住，之前在这里围观的平民有的在四散奔跑剩下的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这些百姓在生死关头竟然也遵守着禁飞令，还是说在都城住得太久已经忘了自己还可以飞行？
燕鸿北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将图腾完全展开。
霸气中带着奇异美感，周身围绕的红色雾气似乎宣示着龙子的重生。
睚眦怒目而视，血盆大口中的利齿上还有涎水，它看向周围那些握着长矛战战兢兢往后退的翼人士兵，身上的毛突然奓起，数十个翼人精锐头皮发麻，瘫坐在地。
老人不管这些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翼人，转过身面对大门。
“天下神兵。”老人淡淡说出这四个字。这句话燕鸿北略有耳闻，但从未亲眼见过，之前每次他央求师父表演一番时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掉了。
悬在半空中的睚眦图腾大吼一声，发出了燕鸿北从未听过也无法描述的叫声。
龙吟响彻整个翼人都城。
关文熙从地上捡起一柄翼人长矛，然后瞄准两扇大门中间的缝隙，轻轻一掷。
燕鸿北看着随着长矛被顶开的大门，说不出话来。王宫的大门不可能这么脆弱，即便是关文熙也不可能仅用一把长矛就将其攻破，更何况还没有使出全力。
不过燕鸿北突然想起来了，无论什么奇怪的兵器师父都能用得虎虎生威。几年之前有人把一把点上火就能射出石块的竹筒送给师父，师父拿过来直接把它用木棒拄在地上，扶住竹筒，点上火，一声巨响之后飞出的石块击碎了几十丈远半空中的一根粗树枝。当时在一旁观看的年少的燕鸿北兴高采烈，以为这是杀死翼人的利器，但师父却摆摆手说了一句话：
“别让将士们用这东西，他们会害死自己的，因为连我都不会用。”
来人倍感失望，拿起竹筒离开了王宫。
后来燕鸿北才知道，那“火筒”打中的目标和师父设想的目标相差甚远。但燕鸿北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见都没见过的奇怪武器师父拿过来就会使，甚至发明者没想到的用法他都能直接演示出来。
现在燕鸿北似乎知道了，所谓天下神兵是什么。
普天之下的所有兵器，皆能为我所用。
作为十大家族中最喜欢诉诸暴力的睚眦，二者真是相得益彰。
燕鸿北的思绪回到现实中，刚才还紧闭的大门现在已经大敞四开，仿佛在勾引他们进去。
燕鸿北握紧了手中的枪，然后又松了一下手劲，有师父在，这里几乎没有他的事。
“按照刚才我给你的指示行事。”关文熙挺起枪，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在他头顶盘踞着的睚眦也跟着他，只给燕鸿北留下了一个声音，一个指示，两张背影。
燕鸿北再次握紧了枪，他的任务是：找到阵眼。
远处的城楼传来了急促的钟声，看来都城的卫戍部队终于有了反应，开始全城警戒。
似乎为了衬托着这黄昏时分的景色，沉闷的钟声源源不断，提示着恐慌的人群和惊飞的雁：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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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师北伐破石壁，蛮狄仇我目盻盻。黑云食月蔽群星，新日未有在敛翼。”
---------------圣武帝 燕安
【圣武帝攻破敛翼道后举行庆功宴，酒过三巡赋诗一首后大哭不起，次日被翼人刺客所杀，这是战争的转折点，从此以后圣朝军队一败再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