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缓慢地站起来，点燃了大厅中央的香炉。
“香儿，你就像绕远路的雏人偶，因路途障碍的缘故，所以绕路而走。
祭祀活动结束后，最终会送回寺庙，其实这开头和结尾已经注定。
在你成年礼这一年内，我不会多加管束你，但最后不管怎么样回来好么。”
（雏人偶：一种人偶玩具，祭祀时，会在全族每家每户游走，最后放回寺庙，这一个过程至今无法打破。）
墨瞳的语气很温和，但这一句话却赤裸裸地说，这就是命运。
墨香缄默，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是答应，那么飞出鸟笼的时间也只有一年而已。
“墨族长，我认为你言之不合理。”夕月揖礼道。
“何出此言？”
“关于您所说的绕路，不知道你是否见证过下雨。”
“下雨乃是最基本的天气，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年轻人，你想说什么。”
“雨生于天空的云朵，这就是起点。雨死于大地泥土之中，这就是结局。
而中间的过程就是它的一生，也许会有风的侵扰，也许会有彩虹的映照。
如果每一滴雨水都是直线，没有绕路的雨滴，那么这样的一生有何意义？”
“意义，滋润大地，蕴生万物。”墨瞳接着点燃一根香木，很有兴趣地注释着夕月。
在他看来，好久没有这样和人争执过了，因为他是墨家的族长，他的世界观，他的态度决定了墨家的走向。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旁边诉说着，只可惜那人已经故了。
要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认可，自己的理智，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想要改变对方，需要强大的辨论能力。
“万物，有绿树，有野花，也有翱翔的雄鹰，它们喝着雨露，代表了雨的不同结局。
而一开始云朵为起点，大地为终点，始终没有变化，但是因为中间的人生而改变了一开始的结局。
所以，墨族长，一年之后，我们会再次登临墨家。
那个时候，我们的同学墨香，将不再是笼中之鸟。”
“年轻人，你说得挺有意思，哈哈。”墨瞳眼眸散发着精光，“那就一年之后，香儿行成年礼，我们再见吧。”
……
“可是族长，最近绿家族……不好交代啊。”家老们纷纷开口。
“嗯？一年都等不及么，这点耐心没有，也枉称为一个家族了，此事暂时不要再提。”
墨瞳严肃地扫视众家老一眼，使得其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等会来一起共度晚餐，对，我邀请你们。
现在请下去吧，我要刻砚。”
墨瞳发了逐客令，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告退。
……
墨香出了大厅，汗流浃背，背后几乎湿透了。
“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想去花园走走。”
“花园？”
“恩，我小时候自己在院子一角布置的花园。”
沿着石子铺的小道，用墨线丈量过的花坛，没有奇花异草，有着修剪过的荆棘。
它朴实自然，而且这里面有着属于墨香的全部记忆；这是她的东西，她的财产，她的杰作。
是按照墨香的意图，根据墨香的想象去布置的。
“看那里有破土而出了芽儿。”墨香惊喜道，刚才的压抑感也瞬间一扫而空。
夕月也目光投了那块小小的一角土地，有不少植被的芽儿，也在陆陆续续跟着出土。
“我小时候，喜欢自己种土豆和番薯，喜欢放在落叶的灰烬中煨熟。
我很喜欢那样自在的生活，夕月呢。”
“墨香，你是不是觉得刚才墨族长说得很重了。”
“哪里，我不觉得。”
“那你擦拭眼角干嘛，你都流了那么多汗了。”
夕月拉扯她的手臂，径直往地下的岩石一坐。
“墨香，我认识一个木工人，从事刻木雕。
他的生意一直很好，我父亲在他手里买过银杏刻成的公鸡，鸡冠通红，栩栩如生。
但他刻的人型木雕却始终卖不出去。
因为我父亲是老顾客，木雕人经常跟他诉苦，一次喝醉，就问为什么。
父亲只是淡淡说：“因为你雕刻的木偶都没有心。”
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但我印象却很深。
墨香，虽然我们都是父母雕刻出来的人偶，他们赐予我们身躯和容貌。
但人偶的心，是要我们自己去获得，不是么？
墨香之所以是墨香，我之所以是我。
我们的记忆和经历不同，但最重要的是心不同。
墨香你不是人偶，你有自己的灵魂。”
夕月握紧那双小手道。
“就算你阿父不喜欢你，家族人对你冷漠。
甚至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不喜欢你了，那么世界就是我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