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现
1999年5月4日,美国纽约州,这是怪兽第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以科学技术为武器,征服了大地、海洋、天空,甚至触及海底与宇宙的人类,将再次直面大自然带来的威胁,其名为“怪兽”。
为何怪兽会突然出现?
目前最有力的假设是,因为过度的核试验与环境破坏,从而引起了地球环境的剧变,最终导致了生物淘汰现象,在这方面就不深入展开了 (注1)。
不论如何,生活在怪兽出现之前的时代的人们都因为它们的出现,而陷入了巨大的混沌旋涡中。
这一章将收录生活在人类全盛期,与怪兽这一完全未知的存在相遇,而陷入挣扎求生状态的…
新时代的人们的声音。
但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幸福时代的象征。对于这一时代的人类而言,怪兽虽然是未知的威胁,但却不是绝对的威胁。诚然,这一时期世界人口急剧减少,甚至非洲和澳大利亚两片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在当时人类的认识当中,这与其说是怪兽的威胁,倒不如说是由于各国的互相倾轧和对怪兽战略的不成熟而导致的。这是人类自身的错误……
有乐观者认为,如果全人类都能不计前嫌,越过这些障碍,携手共战,采取适当的应对办法,或许人类在与怪兽的战斗中就能迎来胜利的明天。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人类虽然遭遇了怪兽,却还未碰见那家伙。还未知晓真正的恐怖。
这是人类进入灭亡时代的记忆,也是不懂得何为真正的绝望,生活在幸福时代的记忆。
注1 基础的情报与其派生书籍,请参考地球联合政府的官方教材《怪兽生物学概论I》。
卡玛奇拉斯

1999年5月 美国纽约州曼哈顿
戈登·卡斯 投资银行职员(当时)
重重的阴云覆盖了天空,太阳的光照逐年减少,但是吗哪玉米(注1)依旧茁壮成长着。
长城作战的余波已经稍微减弱,要是不出岔子的话,应该可以避免发生像去年那样出现饿死者的事态吧。
——巴西自治区第27种植区监督官戈登·卡斯如是说。
黝黑的皮肤,深刻的皱纹,骨节凸起的大手,是他半个世纪以来与这片土地共同生活的象征。他直起腰板站立在劳作的部下与无人机群中,他没有使用扩音器,而是以洪亮的声音指挥着众人劳动,那身姿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已经是一位83岁的老者了。但更让人震惊的是,看上去像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的他,其实在半个世纪前……也就是我们的世界发生根本性变化、历史的轨道狂乱的那一天前,他还是纽约华尔街的一位金融交易员,与现在天差地别。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美国南部田园小镇,能记住那个小镇名字的人除了我应该已经没有了吧。我老爹是原陆军下士,曾在越战中自信地挺着一把M60机枪大杀四方,并获得过银星奖章。他退役后继承了家业,当起了开拓当地玉米地的农场主。
我有3个哥哥,但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像老爹那般壮硕,经常被附近的坏孩子们欺负到哭,之后委屈的逃回家,但是回家后等着我的也只有老爹和长兄的打骂。我当时就想,绝对要离开这个野蛮的地方,反正农场也轮不到我继承,就算要我继承,我也绝对会当场拒绝的。要是选择其他工作的话,我或许会成为汽车维修员吧,又或者是被其他农场或牧场雇佣,我曾经这样想过,这样的未来千万别变成现实……但是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幸福的年代,对将来的不安也仅仅只有这些。
幸运的是,我还有少许数学的才能,这么想来,老爹他们的拳打脚踢好像还起到作用了。当时还没使用数字命理演算来决定将来的职业,就算是南部农民的老幺,只要稍稍有点头脑和野心,就能获得奖学金并就读有点名气的大学。
选择经济学也是因为能将喜欢的数学投入应用。老爹制作的玉米罐头在沃尔玛卖1美金1罐,但是5罐一起卖却卖不到5美金。需求与供给、比较优势……我曾经因此产生过扭曲的优越感。嗨,老爹你每天在玉米地里留下的汗水也能通过经济学转化成数字啊。
而且那时在华尔街就职基本上就等同于有个成功的人生。以前当上国家公务员为政府工作,工资最多也不过3万美元,而在华尔街入职之初工资就在7万美元以上,并且还能获得与工作同额甚至更高的奖金。
那会儿,像我们这样志在华尔街的经济学徒要多少有多少,连专攻数学、物理,甚至是医学的人都想着在华尔街发展,希望成为一名金融工程师。 因为能赚到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钱,这些所谓的金融工学让本应可以设计火箭和飞机、解明宇宙的法则,或者救死扶伤的人才们都去摆弄一些不知所谓的金融产品。金融衍生品、买卖选择权、互惠信贷,实际在半世纪前,我对这些名词也只是半懂不懂。现在的话,甚至都不想去回忆,真是个疯狂的时代。
要是让现在制造尖端兵器、制定粮食计划、建造移民飞船的人才们去令股价、通货变化1%的话,人类就会毁灭,让人变成亿万富翁的算式也会被浪费,神是不会容许这种事的。
“神明啊,一切都在献身之道中,请赐予我救济与祝福。”
(说完后他结了一个圣印。戈登在五年前皈依艾克希夫教)
抱歉,话题被扯开了,都是些老年人的恶习了。
当时我在加盟世界金融中心的投资银行中当一名证券交易员,在开阔到可以进行足球比赛的楼层中,与数百名员工坐在一起,将桌面上决定的数字载入到屏幕上。证券交易所开市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专注在交易上,连看一眼窗外流淌的哈德逊河的工夫都没有。
上世纪末的美国市场以新兴的信息技术企业为中心,展露出一片繁荣景象,国内股市逐年攀升。在每日股市上涨,数字从5亿攀升到6亿甚至10亿以上的时候,公司的收益也会因此上升,而我乘着这股春风,分得了相应的红利,奖金与年收入加起来应该能超过30万美元,我当时甚至晋升为了副主管。我是一个人生赢家,当时我对这个事实深信不疑,并且相信之后也会一直成功下去。我还记得当时说过的一些东西,例如新技术的诞生、IT技术的进步将克服景气变动、市值将会一路攀升,等等之类的过分乐观理论。
你对此怎么想呢?要是当年没有发生那种事的话,我们会一直享受好景气吧?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全人类都能进入不用劳动就能好好生活的乐园吧?抱歉啊,让你听到了没经历过的时代的话。
那一天,记得是新兴的通信销售公司……叫什么来着已经忘了,总之是一个IT相关龙头企业在结算储备的前一天。到了第二天,市值将会有剧烈波动吧,我将这些情报灌输进头脑中,并阅读分析师收集的资料,回过头来已经过了深夜12点。为了让自己以精力充沛的状态迎接明天,我赶忙叫来了公司的交通专车。因为连通地铁站的中巴过了夜晚八点就下班了,而且与其让职员身心劳累地挤地铁,不如弄一台专车比较好。
像我们这样的银行工作人员,每天从布鲁克林的一栋楼出发,穿过东河地下上班,在闹市的高层公寓中眺望哈德逊河与曼哈顿是一种生活常态……作为生在德克萨斯的人,感觉住在满是同行的公寓里非常拘束。
一位墨西哥裔的同事叫住了我:“嗨,戈登,我记得你住布鲁克林吧。”
“对,怎么了?”
“那你还是别坐专车回去的好,布鲁克林隧道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故,先回去的里奇就被堵了,托这个的福,布鲁克林大桥现在大塞车呢。”
“什么?”
没办法,只好坐地铁回去了。
————
嗯?我没有危机感?你们觉得这与什么有关?这就是我与你们这些怪兽出现后世代的感觉差异了,那种东西完全超出了想象的范围,对我们来说危险的事物无非只是抢劫与交通事故……再发挥一下想象力的话,最多就是93年恐怖分子对世界金融中心的恐怖袭击。
————
“各地都发生了交通障碍?可能是地下有什么东西,今天就别回家了。”要是我说了这种话的话肯定会被带到医生那里然后被问到:“戈登,你今天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因为是深夜吧,我勉勉强强的走进车站。待乘坐的列车钻入东河底是,拿着公司资料的我已经昏昏欲睡了。
突然,我感觉到了一个视线,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强壮的黑人男子。当我注意到的时候。车厢内就只有我和那个男人了,这就很不妙了,我好像坐上了一个我本不该坐上的列车。
不,请别误解,我当时并不是种族主义者。公司里也有非洲人和亚洲人,但是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一个胸口有纹身、满身肌肉的男子站在你面前,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很危险吧。
“啊,我认了,算我倒霉,没办法,我身上的现金全给你,请满足地离开吧。”当时我怀着这样的觉悟。这种态度对怪兽还算姑且不论,对人的话是不是感觉很丢脸?但是啊,当时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是少数,而在纽约,装作硬汉而受伤的人可不少。我慢慢举起双手,准备让他搜我的钱包,至于对方怎么想就不关我事了。“嗨,这位先生。”正在对方向我搭话的时候,突然传来轰隆的一声。
突然之间,我和他都猛地往前倾倒。好大的声音,我隐约能见到漆黑一片的车窗外有火花散落,我知道,这是列车急刹了。
“喂,先生,你没受伤吧。”在我面前的黑人男子伸出手把我拉起来。什么啊,原来这家伙是个好人啊。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撞到大象了吧。”
那家伙的玩笑,意外的与事实很接近,然而撞到东西可比大象可怕得多。
“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车厢后方来了一个巡视各个车厢的警官,他大腹便便,好像每天吃了20个炸面饼一样。
“前面好像有什么?”
“那又是什么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
让这种愚蠢的对话停下来的是从前面传来的巨大响声。是玻璃被切开的声音,金属被压扁的声音,而且还有什么,虽然不是听的很清楚,是尖锐的,从未听过的……人的惨叫声。
“救、救命,救命啊。”
这么喊的同时,一个穿着赤红色衣服的男人从前方的车厢跑过来,不,不对,那是血。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个人没有左手,面貌还很年轻,是典型的纽约小混混,他面容扭曲地跑过来,然后身体失去平衡,摔倒了。
“可恶啊,螳螂,好大的螳螂,可恶,是螳螂,要被杀了,放开我,放开我!”
他处于精神错乱状态,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他拼命地甩开想要给他帮助的我们的手,然后按住左腕的根部逃向了后面的车厢。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答案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地铁的贯通门被切开,巨大的镰刀插进车厢内,那家伙现身了。
长着三角形的头,巨大的黄色眼睛。
它发出尖锐的如同金属般的叫声在车厢内回响着。
难以置信,这是只大的有如一台列车的螳螂。它透过贯通门睥睨我们。血从它那几乎有两米的镰刀上不断滴落,前面车厢上的人一定是都被它杀了,我陷入了恐惧中动弹不得。
“你在干什么?开枪啊警察先生!”
“好,好的。”
因为先一步回过神来的黑人男子的喊话,那个警察拔出枪来射击。但你也知道,这种东西是完全没有效果的。这种小手枪的子弹可能连大象都杀不了吧?更何况对手是更恐怖的螳螂怪物。它的身体各处有零星火花散落,或许是感到了痛楚,那家伙开始胡乱地挥舞凶刃。不过成果也仅仅如此,让这个怪物愤怒不是更糟糕吗?噢,上帝,它将车厢内的扶手和触碰到的一切都切成了碎片,或许是它还切断了电力系统,在那一瞬间,车厢内的门打开了。
“喂,这边。”
“嗯,好的。”
“等、等等我。”
黑人和警官先一步飞奔出车厢,而我也紧接着逃出来。反正我是绝对不要和这样的怪物一起被关在地铁车厢里。但我好像注意到了,那两个人想要逞英雄的样子。在我们离开车厢的同时,那个怪物被卡住的下半身将贯通门撑开,钻进了车厢中。而那个警察再次对着怪物开枪了。
“蠢、蠢啊你,会被发现的。”
我不假思索的话令黑人男子愤怒了。
“你才是啊,要是那家伙跑到后面的车厢会怎样?”
“就是!怪物!我在这里,喂!”
有没有搞错啊,这两个家伙居然把自己当做诱饵,打算把怪物引出车厢。不过我也能理解,就算是深夜,后面也坐着很多人吧,要是怪物钻进去了一定会酿成悲剧。但是纽约什么时候变成这些想当超级英雄的家伙住的地方了?警察姑且不论,但是另一个可是似乎想要恐吓我强盗啊。总之我被卷入了这两人的英雄戏码。
“要来了!”“跑起来跑起来!”“别跟过来啊!”
我在灯光昏暗的地铁隧道内拼命地跑着,但是我知道那个怪物的确追着我们过来了。拍打翅膀声的沙沙声,还有摩擦的金属声。或许那家伙不习惯黑暗的地方,或是刚才被手枪打中了眼睛,但是被追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已经快上气不接下气了,毕竟我自身华尔街的交易员,可没练习过如何在地铁里全速喷跑,我突然一失足摔倒了。“喂,你加把劲啊!”
那个黑人立即把我拉起来。这时,我感觉到了有什么小小的东西擦过我的脸颊。是老鼠,在逃跑的不仅是我们,住在地铁里的老鼠们也在逃离那个怪物,并且其中一群在漆黑的角落里转弯了。
“等等,那边有岔道!我们走那边!”
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诱饵的任务已经充分做到了,之后就是摆脱那个怪物了。
但是结果是失败的,岔道的宽敞程度完全足以让螳螂怪物通过,而且它执着的追赶着我们。前方只有一个放置材料的仓库,看来要变成瓮中之鳖了,而两位英雄则是拼命地试图堵住门并做路障,但是很明显,这种东西无论有多少都是撑不住的。
怎么搞的,这不就成了我的错了吗。思考啊,思考,我是为了什么才读完大学的,这种时候在好莱坞电影的套路中不都是靠平时拖后腿的知识分子想出完美的解决办法的吗。想想,再想想。就在那家伙用镰刀敲击大门的时候,我喊出了像电影那样的台词。
“听好了,我有办法。”
数一二三,警察和黑人同时将门打开,怪物会立即飞进来,它首先会看到的是我,并且会向我袭来吧,我要尽力躲开。而那家伙的镰刀,毫无疑问会斩开这个东西吧,然后趁它动弹不得的间隙里逃出这里。视线变得白茫茫一片,但我们还是拼命逃出来了,并在外面用门闸将门锁上。我们3人死死地抵住门,最终,被关在里面的那家伙再也动不了了。
——您当时看到了什么?
蒸汽管道,当时为了给纽约市各处供暖,市内有许多的蒸汽管,而因为蒸汽管的旧化,蒸汽泄漏事故时有发生……就是说故意引起泄漏,利用那家伙锋利的镰刀砍开蒸汽管,并将那家伙关在充满高温蒸汽的仓库里,算是挺妙的办法吧。
是美好的Happy end,我们成为了英雄,并打算回到地上。你想想啊,毕竟光靠我们3人就打倒了这种怪物啊。
在路上,我们也互相了解了对方。当得知我是华尔街的交易员时,他们感到很惊讶,警察……约翰是这么说的,“我一直都以为银行员工都是些利用数字误导穷人并以此牟利的人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知识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让人更好的活着吗,而不是去做出债券让人水中捞月啊。
另一个误解也揭开了,那位黑人,丹尼尔是现役美军陆军上尉,特种部队成员,曾在索马里参与过实战,是真正的英雄。而且……当我读资料读到迷迷糊糊被小混混盯上的时候,就是从前方车厢跑过来的小混混,是他保护了我吧小混混赶走了。
就这样,当我们回到了地上,回到了曼哈顿岛,拯救了纽约的英雄们归来了。
——然后,您成为了那个的目击者。
啊……对啊。
居然发了那种事。
居然有那种怪物。
从那一天起,世界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您没事吧?要是让您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那就不必再说了。
不,让我说下去。失去了家人的我,除了这些话已经留不下什么了。当时我搭着丹尼尔的肩膀回到地上,来到了炮台公园。本来还想着我们从地狱生还了,但是没想到,真正的地狱其实在地上。
我知道了。
我……我们打倒的怪物不过是九牛一毛,而且只是一只幼体。
我们拼死干掉的怪物的母亲,远超在地铁里遇到的怪物的巨大怪物……那是60米左右的大螳螂怪物……不,是怪兽。
那家伙一挥镰刀,世贸大厦的西栋就缓缓倒塌了,然后,爆炸声、冲击波带着海啸般的尘土涌了过来……(注2)
注1 由威尔萨德方提供技术进行基因改造的谷物,以高产性、耐抗性、营养性著称。2020年以来,为了提高不断下降的粮食产量,各国政府对农产业进行种类限制与效率化,在地球联合成立的42年之后,出台了更强力的措施。对粮食生产地进行集约化,过去种植的农产品也换成了17种高度转基因作物。
注2 这是人类首次目击的“怪兽”,之后被命名为卡玛奇拉斯。从纽约曼哈顿岛西南方的上湾海中突然出现的卡玛奇拉斯在将周边一带蹂躏殆尽后往东北方向移动。在上陆72小时后,直到在波士顿近郊朴次茅斯处被空军使用的钻地炸弹(Bunker Buster)击退前,将直线距离330km的周边一带完全破坏,造成了超过250万人死伤。
多哥拉
多哥拉太冷门,马特弗兰克也没画图
2002年9月 英国 伦敦
马克·利兰 情报机关职员(当时)
『综合防卫情报局』 是地球联合政府直属的情报机关,担任其顾问的马克·利兰先生曾是英国情报局秘密情报部(SIS)的成员,他一生几乎都在谍报的世界中度过,哪怕现在他已经年过七十且白发苍苍,也还在继续着这样的生活。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刚刚我手下的年轻人带来的,关于对方舟的不良企图的情报。”
他在执务室迎接我并对我道歉。这样的道歉,对于外星移民计划来说是当然的。因为计划存在着相当多的反对派,甚至其中有不少因为使用强硬手段而遭到起诉。其中有要求将建造飞船的资源全部用于对怪兽战争的彻底抗战派,也有为了取得为数不多的方舟船票而杀害乘员的人。
而马克还站在对抗恐怖主义与谋略的最前线,从他的脸上刻着的深深的皱纹就能看出,人类间的谍报战场是多么残酷。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有如年轻人般锐利,他的话语中依旧透露出英国出身的诙谐。
想问的问题简直多到数不清。为何面临怪兽出现这一全球危机,人类还不能团结一致呢?还有……
卡玛奇拉斯出现在1999年,而那个破坏神的出现是在2030年……与此相对,人类最初的统一政体,地球联合的成立是在2039年。而且这与其说是人类自身的努力,倒不如说是与艾克希夫、威尔萨德这些外星人接触后带来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自从那场愚蠢的印巴战争打响后,怪兽的出现反而让人类间的斗争激化了。最初的怪兽在人类面前出现
之后,要是美国总统演说让全世界人类合众为一共抗怪兽,历史或许也会变得稍微不同吧。好吧,这只是不现实的三流剧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者怪兽们会吃惊的离开地球这个舞台吧。
但是……在2002年9月多哥拉袭击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怪兽居然会再次出现……或许该说是不想相信,毕竟1999年的事件是空前绝后的……对,因为空前所以绝后,因此在卡玛奇拉斯出现之后还会有第二只怪兽出现……并且还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个体,这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对我来说也是如此,该被指责为严重缺乏想象力、过分怠慢与乐观。而生在怪兽出现是家常便饭的年代的你们也会这么想吧。
但是啊,在我们这些悲哀老人的时代中,处理卡玛奇拉斯事件的后续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作为世界经济中心的纽约毁灭,紧接着是让人恐慌的严重经济危机,这同时引起了世界性的政治动荡。为了处理这些问题,连考虑“下一次”的精力都没有了。人类这种生物啊,只是在想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要是能选择作壁上观就更好了。若不是这样的话,在两大国拥有能破坏地球几十次的核武器并互相敌视的时代里(注1),要如何才能在早上安心烤一块面包呢。
然后,日子在我每天早上切掉面包烤焦部分的时间里过去了,2002年来了。
你看过关于多哥拉的录像吧?很可怕对吧,就算是现在也搞不清楚那个怪兽到底是什么,那恐怕是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兽吧。直接目击者们都说,那一个浮在空中的不定形、半透明、软绵绵的像水母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被雾包裹着的伦敦的上空。从天空上伸出无形的手,抓住伦敦桥,压毁大本钟,将英国市民活生生地吃掉……当时女王陛下因为外出游玩而幸免于难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对方出现在首都上空,军队只能束手束脚,在那家伙出现3小时后才开始攻击,但是由于未知原因,反而使多哥拉活性化,令损害从伦敦扩大到曼彻斯特。
“吸收爆炸物的热能然后增殖?”
原来如此,的确有这种可能。原本怪兽就是不合理的存在,我甚至想请教为何怪兽会存在了。不过关于那场怪兽恐怖电影,我想问别人会更好吧。因为我回到英国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要是你在意的话,就稍微再听我这把老骨头唠叨唠叨吧。
我当时为了查明塞拉利昂的钻石走私(注2)路线而潜伏在塞浦路斯区域。
东西冷战结束后,为了弥补资金不足,有部分非洲武装组织占据了钻石矿山作为活动资金源,塞拉利昂革命统一战线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将此视为问题的联合国安保委员会与塞拉利昂达成了协议,禁止钻石交易,但是不法交易依然在地下进行。
特别是2002年,由于1999年卡玛奇拉斯出现导致美国股价暴跌而引发的金融危机,令黄金为首的硬通货需求增高,钻石等的宝石价格受到受到煽动也居高不下,进入了交易的高峰期,而非法钻石也大量流入英国国内……现在想来当时还真是田园牧歌般的思维,人类正在陷入导致人口只剩十分一的破灭之中,那这种华而不实的石头还会有什么价值?
我当时以英国宝石商的身份潜入塞浦路斯,打算与当地的俄裔中间商接触。话说回来,当时也有他国同行潜入,例如俄罗斯的谍报员就早已成功打入内部了,我被胁迫性的以部分利益为代价获得他们的接纳。老实说,我被那个国家的简单粗暴吓到了,还是说我们的国家太低调了?不管怎么说,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或许需要建立别的路线,毕竟是被别国同业者强行要求交易。要是无计可施的话干脆就去休个假好了,听说塞浦路斯的海滩还挺有魅力的。
那个东西的坠落就发生在那一天的夜晚。赤色的火球划过夜空并坠落到大地上。落下地点距离我所在的首都尼科西亚不足5公里。最初我还以为是陨石,向本国询问后被回答可能是俄罗斯的人造卫星。大概是米尔空间站的一部分,在两三天前突然脱离轨道,经过英国上空落在了塞浦路斯。当然,这个卫星是在得到艾克希夫星人和威尔萨德星人的技术支持以前制造的老古董,要是落入大气层,会在一瞬间燃烧殆尽,就算有个万一也不可能落到地上。因此根据情况,我可能得到命令对此进行调查,因此我已经为明天的定期联络做了准备。但实际上,第二天的定期联络并没有来,因为在那一天的黎明,怪兽……多哥拉在伦敦出现,所以根本没时间理会身在塞浦路斯的间谍。事实上,当我在电视里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我想你们也看过相关录像吧,BBC的摄影师与器材一起被多哥拉的触手抓到空中的录像。反复留下了“女士们先生们,看来我已经到此为止了,永别了,永别了。上帝啊,请守护英国与陛下吧。”这样的话吧,真是的,要是有如此的爱国心的话,稍微批判一下政府不也好吗。虽然边吃爆米花边看怪兽电影也不错,但我对落下的人造卫星还是有些在意。
——所以您在没有本国命令的情况下展开了自发的调查?
对啊,无论是多么愚蠢的狗,看见主人溺水,就算没有命令也会冲进河里吧,尤其是祖国给了这么高的工资,不表现得比狗更有用也说不过去吧。实际上我们也准备了多条应对紧急事态的途径,最先联系的是美国的合作者。而且,米尔空间站本来预定在2001年就停止使用,然后将其突入大气层废弃才是,但不知为何居然决定继续使用到2003年,而且在那里进行的任务是未公开的,那么在进行什么军事研究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况且,在它落下的第二天怪兽就出现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什么关联。
——这是您作为谍报员的直觉吗?
怎么说呢,当时也是挺奇怪的,我当时的行动并不完全有理论依据,只是年轻的自己通过奇怪的妄想强行得出事件的关联性,并觉得自己能做到什么。把自己当成贝克街221号的侦探后,根据两者的时间前后推断,结果也只推测出两者有关联……
然而麻烦的是,塞浦路斯与俄罗斯政府关系密切,经常开展共同演练,因此落下的卫星也很快就被回收了。我当时得到的情报是,俄罗斯空军的AN-124获得了运输任务而升空,而且已经向着卫星落下的地点飞去,那里已经被塞浦路斯军方封锁,无法接近,我能做的,只有看着像是卫星残骸的东西被3台直升机吊着运回空军基地而已。然而很遗憾……我是几乎不可能像詹姆士·邦德(注4)那样能一己突破警备网的。现实中,间谍的行动是更为无聊与沉稳的,只能去收买现场指挥的军官。因为参与钻石走私的军人有线索,所以就使用了那条门路。或许是太想获得情报的缘故,我当时实在不太谨慎,居然毫不怀疑就与关系人直接见面。等我的那个人我是认识的,对,就是之前的那位同行,那个以宝石中介商秘书身份潜入的女人,当时我已经做好掉进陷阱的觉悟了,但是她——塔蒂阿娜这么对我说:“你很在意天上掉下来的那个玩意吧,那就赶紧,米尔空间站待天亮后就会被送回本国,必须在此之前找到那只怪兽的线索。”看来塔蒂阿娜也知道我的目的。
——为什么她会向您伸出援手呢?
“让那种怪兽在欧洲四处破坏,我们的工作也不用干了吧。”她是这么说的。是啊,国与国之间要携手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是人与人之间却不一定就是如此,一定是这样吧。
在她的引导下,我穿上了俄罗斯军人的服装,开始调查掉落的人造卫星。坠落的是米尔空间站的一个模块,看样子是在进行宇宙空间中的动物生态实验。但是收容动物的笼子却全部损坏了,里面是空的。并且空间站模块内有明显的血痕,我回想起电视里伦敦的情景……半透明的触手从空中伸出并捕食人。没错,这一定是同种生物引起的。
我曾经听说过被称为space glitter、大气生物,或者宇宙萤火虫等未知生物的都市传说,它们是生活在地球高空的大气层与宇宙之间的不可思议的生物。当时觉得这只是区区怪谈,但仔细想想,袭击伦敦的多哥拉可能就是这类生物。
虽然不清楚俄罗斯想干什么,但可能由于成功捕获了在宇宙空间生存的多哥拉,因此延长了米尔空间站的使用,也有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然后在那一天偶然间被多哥拉袭击……(注5)无论如何,发现状况的宇航员们都是了不起的英雄,他们故意让米尔空间站突入大气圈,试图利用坠入大气层时的高温抹杀这只危险的宇宙生物,一定是这样。但是这只宇宙生物……多哥拉承受住了高温,不仅如此,热量甚至有可能还让这家伙生长了。但从结果来说,由于多哥拉的存在,空间站的模块没有被高温摧毁。然后这一结果给我们带来了驱魔的银弹。
在模块中,唯一的归来者们在吵吵闹闹的飞来飞去。那是与多哥拉战斗,甚至可能取得了胜利的生物——黄蜂。
我当时就联络了本国,并心急火燎的想要回国,要是本国没有正确理解我的信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单人匹马对付多哥拉。要是有这种必要的话,没办法,只能去扮演詹姆士邦德了。
搭乘美国同行准备的直升机,我在两天后回到伦敦。幸运的是,我的担心终究是杞人忧天。在黄蜂毒素中对多哥拉有效的物质被发现后,英国与欧盟的化工厂立即开始了量产这种物质,让英国,以及来支援的美国、欧盟各国的军用机搭载其生成的化学物质并散布在空中。
当我回到伦敦后目击到的是我国的地对空攻击型狂风战斗机与美国的F18战斗机散播雾状化学物质的情景。不死之身的多哥拉在触碰到雾后,变成了雪一样的结晶,落在了伦敦的土地上。军人、警察,以及避难的市民欢声鹊起,“万岁,万岁,英国万岁。”等欢呼不绝于耳,并且响起了“God,Save the Queen”的歌声,讽刺家般的英国市民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轻浮的美国孩提。
……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歌声,但我却完全无法释怀,我完全不觉得这是胜利。我所爱的伦敦,大英帝国的中心被破坏到体无完肤。虽然多哥拉被打倒了,但我们也失去了伦敦和曼彻斯特两作历史名城,更糟的是,无数的市民流离失所……(注6)然后,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出现在美国的卡玛奇拉斯并不是最后的怪兽,那么只要不是蠢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不会觉得在大英帝国出现的第二只怪兽是个终结。
恐怕21世纪对于人类而言,就要变成与怪兽战斗的世纪了吧。对,至此我们进入了永无休止的世界怪兽大战时代。
闪亮的结晶源源不绝地往伦敦落下,当我在思考这一件事的时候,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而站在我身边,从塞浦路斯跟过来的塔蒂阿娜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我的手。
(马克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那是年轻时的他自己以及他的妻子,塔蒂阿娜·罗曼诺娃。)
人类史上第三只怪兽——卡美巴在菲律宾出现是在那之后的三天后。
注1 从1945年至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解体,美国与苏联持续冷战。
注2 不同于人造物,当时天然宝石作为装饰品有很高的价值。
注3 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笔下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住址。
注4 电影《007》系列的主人公,MI:6所属的间谍,多次活跃在荧幕上。
注5 俄罗斯政府以及西伯利亚政府对这一事件无任何官方声明。
注6 多哥拉的出现,造成的死伤者推测在390万人以上。
黑多拉

2005年11月 中华人民共和国 河北省
杨宏彻 县委书记
以1999年5月卡玛奇拉斯袭击纽约为起点,世界各地都接连受到了迷之巨大生物——怪兽的威胁。其中大部分被各国的军事力量击退,但在此期间还是发生了多次非常严重的灾害。
人类首次经历的核战争,第四次印巴战争,其爆发的原因是巴基斯坦在印度国境附近投下核弹,但现在我们知道投下核弹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消灭怪兽。正是因为怪兽这个导火索,才点燃了人类之间的战争,带来最大的悲剧,令两国国土与人民受到核子火焰的灼烧。
2005年11月… 在河北省进行的以生物化学兵器歼灭怪兽的作战……通称黑多拉作战,是继第四次印巴战争之后的另一悲剧。军队为了迎击接连出现在东北部与西南部的两头怪兽,在首都北部-万里长城附近使用了名为“黑多拉”的生物化学兵器,最终两头怪兽被成功驱除,但使用的生物化学兵器从北京流入了天津市,引发了严重的灾害,死伤人数推测为820万人,但这只是政府发表的数字,有说法称死者数目为这一数字的两倍甚至三倍。
引发了如此可怕灾害的生物兵器“黑多拉”究竟是什么?在作战实施之初,政府就拒绝公开相关情报,而现今中国政府已经不复存在了,事实自然也都被埋葬在了黑暗中。
2042年,人类与怪兽的战斗陷入了持续的劣势,地球联合为了得到战争的王牌,展开了企图再次生产生物化学兵器“黑多拉”的研究。
被选为该研究所的所长——也就是实质上的研究指导者的,是2006年携带黑多拉作战机密资料流亡到美国的杨宏彻(注1)。杨在黑多拉复活计划中发挥了优异的领导作用,但在2045年查明,他的研究中包含了大幅度的捏造成分。在被捕前,杨宏彻引爆了研究所,几乎所有包含黑多拉的研究资料与数据毁于一旦,他还企图当场自杀,但是被宪兵队逮捕,在之后的查问委员会与军事法庭上,杨宏彻始终保持沉默,因此以“反人类存续罪”判处死刑。
我们综合情报部对黑多拉的谜团也是非常在意,因此早前就曾对杨宏彻尝试听取调查(注2)。但在与被收监在联合最高刑务所的杨宏彻的几次会面中,他依然保持沉默,因此调查只得终止(注3)。
在“地外行星移民计划”正式启动的一个月后,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杨宏彻向我们提出了协助调查的申请。
听者只能有一人,希望是亚洲人,时间是一小时,在死刑执行后公开。
这是杨宏彻提出的条件。
身在地球联合最高刑务所会面室中的杨宏彻身材矮小、白发白须,比起科学家,更像是中国传说中的仙人。透过强化玻璃,他对我说:
“你是日本人对吧。”
这是我与他第三次见面了,他还记得之前调查时作为前辈调查官助手的我。
“十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曾到访过你们的国家,我也随他同行了。真是个可爱的国家啊,在各方面都很认真,清洁,无微不至……更是有文化与传统,自然的调和美,我曾经还在选择去德国还是日本留学这个问题上而举棋不定。但是现在你们将那美丽的国土……甚至是富士山都舍弃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是与他体格相反的,大川般深邃的声音,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以伪造研究欺骗了全人类的欺诈师的声音。
“——是很可惜,可这是为了与怪兽战斗。”
不是这样啊,不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就是不懂。为何怪兽会出现?这是因为人类破坏了地球的环境,还有愚蠢的核试验,是人类自身将这颗星球改变了,变为适合怪兽们的星球。为了与怪兽战斗而污染环境,这本来就错了,地球越是受到伤害,就会有越强大的怪兽怪兽。卡玛奇拉斯,多哥拉,还有……为什么就是不懂啊!
(杨为了调整呼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没时间了,你直接问吧。”
—— 一直拒绝提供任何证言的您,为何会突然协助调查?
“既然问了,那我就尝试着回答你吧。”
“地外行星移民计划的启动,证明了人类已经明白,他们再也没有反抗怪兽的力量了,那么就不会对复活黑多拉保有愚蠢的期望,那么我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仅此而已。”
我还是抱有这种念头,杨先生绝不是为了金钱与名利而欺骗人类,这位老贤人有着他自己的信念。
——请告诉我,为何您要妨碍黑多拉的复活计划,黑多拉到底是什么?
……那你就听一下我这个可怜老人的诉说吧。
“1999年,当怪兽第一次在世界上出现时,我隶属于环境保护部的污染控制部门,现在回想起来,环境保护这个词真是听到厌了,实际上我们干的事一直与之相反。并不是为了限制因极速发展而造成的环境污染,而是为了将环境破坏殆尽,强制让周边的农民移出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这就是我的工作。
“但是……当时的我认为这是必要之恶,近代化、工业化必定伴随环境破坏,西方各国和你们日本不也是这样的吗。”
“你应该也知道,中国近代化所遭受的一系列接连的苦难。我的祖国在历史上始终是世界的中心,一直处于最前端,因验。但是你们国家不同,你们从曾经是先进国的我国引进汉字,引进律令制,还引进了众多技术与文化。当中国变成落后国家之后,你们又寻找到了西方这一崭新的学习对象。而我的国家却做不到这样,引进文化并学习一直困难重重。
……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侵华,与你们国家之间的那场可恶的战,走过了众多迂回曲折的道路,近代化的道路在二十世纪末才终于步入正轨。当时的我… 不,包括我在内的各阶层领导人都认为,为了后来居上,重点应先让国家富起来,而不是环境保护等富人话题。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开始的,渐渐地,天空与大地都被污染了,渐渐地,人民被赶出故乡,从结果来说,祖国确实得到了幸福,因此我坚信,祖国拥有清浊合流的力量,不会像西方各国那般因无意义的话题而作茧自缚。
因此,我曾对我的工作感到自豪,我将公害消除了,并不是欺骗当地人民,而是给予他们补偿,让他们放弃偏僻的农田。给予他们城市居住,难道不是在给他们幸福吗。
这是何等的愚蠢啊……
因此……因此我才会被那种东西缠上。”
——那种东西是?
“这还用说吗,是黑多拉啊。那东西根本不是所谓的生物兵器,根本不是那种东西……那,根本不是……根本不是……”
(杨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愤怒、后悔、恐怖、哀伤……各种情感混杂在一起,已经无法形容。他颤抖的手伸向了旁边的杯子,像是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喝了一口水。)
抱歉,我混乱了。
“当时我在河北省的废弃矿山附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本应完全受到矿业污染的河流居然有鱼在游动,本被污染成青白色的河流居然恢复了原来的清澈,亚硝酸铵和镉都彻底消失了。赶赴现场的我感到非常惊讶,你觉得污染物都去哪了?”
——我不知道。
“吃掉了,被黑多拉。”
——吃掉了?黑多拉原来是生物吗?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讲下去)
“代替被净化的区域,我们在矿山内部的地底湖中检测到了高浓度的污染物质,水银、钴、镉……铅、硫酸,强氧化剂……那是像黑泥一般的沼泽。浓度之高让没有穿着防护装备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这当然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当我们调查了黑泥之后,知道了其缘由。吞噬水中化学物质的微生物集合体就是那些黑泥。我们因为这个发现而欢呼了,这是愚蠢的想法,我们认为用这个就能解决中国的环境问题,无论有多少污染物质,只要给这个微生物吃掉就没问题。不仅如此,甚至连放射物质也……
——然后你就开始从事生物研究了吗?
“不是,我在中国从事黑多拉的研究这件事是骗人的。因为我逃亡的时候携带的资料是真货,所以彻底骗过了美国。实际上,那座矿山立即就被人民解放军的总装备部封锁了,然后微生物也不知道被运到哪里去了。
总装备部部长对我说:“杨同志,党对你的发现予以高度评价,这种微生物会在21世纪的中国发展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时机未到,这一存在应该被暂时雪藏。”
之后由于这一发现,我被选为这一矿山所属的县的县委书记(注4)。被任命复兴清除污染后的当地。我当时年仅三十,这可以说是特例性的提拔。这样的话,慢慢的被选到中央委员会也不是梦。中央的干部说了,我的发现是与之相应的。当时我毫不怀疑的就信了这些话,现在想想,适当的升迁与封口,其实是为了监视吧。
总之在之后数年,我就带领着这个荒废县展开复兴工作,也是在这些日子里,才让我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愚蠢。就算污染物被除去,想要令荒废的土地复苏为可耕作的农田,需要付出的努力也是没有尽头的。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在努力劳动。被党命令搬迁出这块土地,现在又要他们回来,这种命令真是蛮不讲理。然而我们却觉得,就算土地被污染了,只要给予补偿,让他们移居就好,这是何等肤浅。在那六年中…… 偶尔与农民一起在田间劳作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间。但在2005年却全部化为了泡影,真是白费了功夫啊……
——黑多拉作战是在您治理的县里进行的。
到底为什么要选在我的县里,我不明白…… 那真的只是偶然吗?还是有什么理由……或许是想让我这个发现者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吗?总之,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杨同志,急电,请让全县人民避难。从白头山出现的翼龙型怪兽,以及从西伯利亚冻土出现的四足兽形怪兽正向北京接近,你所在的县很有可能在这两头怪兽的行进路线上。因此人民解放军决定以本县为最终防线展开阻击作战。”

下达命令的这个政治委员是……过去我将那个微生物交出来的时候,与我会面的男人。或许我在那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我光组织居民避难就已经焦头烂额。总之,让超过20万的居民避难是不可能的,就算用客车运输也不够。有很多家庭,男人们让他们的妻儿乘坐客车,而自己选择徒步避难。然后,这一别就是生死之别……
——实际上,有证据显示,那两只怪兽……拉顿和安吉拉斯,是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引向河北省的。虽然是非官方,但朝鲜人民军与俄罗斯军也曾提供协助。
恐怕是中央军事委员会想进行示威吧,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他们是想以消灭两只怪兽的伟业进行宣示,那真是愚蠢……当时的人类还不明白,怪兽出现后,国与国之间就不该互相敌视了……然后,作为发现者,我或许因此获得了参观那一场“示威”的资格。
因为居民避难还未完成,军队改在万里长城展开迎击。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虽说要在此迎击怪兽,但是这里的战斗兵器也不过是装甲车而已,而军人们全都穿着防化服,就好像在处理有毒气体,因此我询问政委到底要做什么。
他回答我,“杨同志,现在就是发挥你发现的价值的时候。怪兽也只不过是生物而已,只要是生物,就肯定会被我们的怪兽杀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黑多拉这个词,随之我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党是打算利用微生物吸入的污染物质杀死怪兽。但这也意味着足足能杀死怪兽的量的有毒物质会扩散到整个县。作为这个县的代表,我想到了和我一起种田的那些农民······想到了清澈的河流与鱼群··…我是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因此我拼命地想要终止作战。当然,上头是不可能听进去的,反将强硬反抗的我以抗命与反叛的嫌疑押送到后方。··…·这却让我逃过一劫。(想起了当时情景的他,手再次微微颤动。但他也下定决心,再度开口)他们是打算管理并控制黑多拉吧····真是愚蠢,由人来控制怪兽,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对,怪兽,是怪兽!
黑多拉并不是生物兵器的名字,如果存在能吞食有害物质的微生物,那必然是超越人智的怪兽。
愚蠢的我们亲自培养了那个东西,那仿佛是巨大的黑色龙卷风,散布着黑色的、腐蚀性的雾并以猛烈的势头移动。我乘坐的装甲车也被那股风卷起,掉到悬崖下。讽刺的是,被紧紧拘束在装甲车后方的我因为得以幸免。钻出来之后,我看到的是被黑雾彻底污染的天空与大地,原野也被毁灭了。巨大的翼龙舞动在被黑暗封闭的天空中,四足的野兽奔跑在被黑泥吞噬的大地上,然后,我的确看见了,在黑龙卷中的某物。那个不定形的,仿佛是亡灵的某物。巨大的,赤色与黄色的眼睛…… 是啊,那不是微生物也不是生物兵器,生物化学兵器能绞杀怪兽吗?微生物能剜出怪兽的眼睛,将怪兽撕碎吗?
那家伙并没有因此满足,它向南进发了。它前进的方向……是我的,我的县民们前往避难的北京……。
然后。
然后——
之后中国的历史你也知道吧?
——首都北京在一夜之间毁灭,中央人民政府将首都转移至上海,在数个月之间,统治的真空没有得到恢复,各地军阀兴起,随之进入内战状态,随着战况的激烈化,终于发展为在国内使用核武器的境地。而且还招致新的怪兽出现……
现在旧中国领土的生存者,推测低于一千万人对吧?
——是的。
那曾经有着13亿的人们啊!
(泪水流过他的脸颊,我不知如何回答他。)
话虽至此,但我还没说我为何妨碍黑多拉的研究。我明白的,因为怪兽的接连出现,一定会有想让黑多拉复活的人。真是愚蠢……天津和北京被毁灭后,黑多拉也消失了。恐怕是将吞噬的污染物质全部放出来之后力竭了吧,即便如此,黑多拉也未必是完全死去了。不能断言同种生物不会再出现。因此我发誓,绝对不能让这种错误出现第二次。
——所以你伪装成黑多拉作战的研究者,装作研究黑多拉,然后妨碍其进行。
对啊,要想阻止的话从内部比外部来的简单对吧。
所以……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黑多拉的研究所被封闭,人类已经不能再将手伸向这一恶魔的研究,地球这颗星球也得救了。
——但是,现今人类已经濒临灭亡了。
不对,只是回到过去了,回到人类受到肉食动物威胁的时代。那并不是灭亡,哪怕支配者的地位让给怪兽了,只要地球平安无事,那就肯定能找到与他们共存的方法,甚至以后会再次重回支配者的宝座,建立比现在更繁荣的文明也说不定。但是……要是用核武器和生物化学兵器让地球变成死星的话,连这都做不到了。仅仅如此……仅仅如此……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仅仅如此, 这就是曾经简单地依赖过黑多拉力量的我,能做的唯一的赎罪……
(我无法回答他任何话语,至此,宣告调查结束的警铃响起。)
话已至此,我对于死刑没有任何畏惧,我所希望的只是赎罪。但是,并不是妨碍黑多拉研究的罪,而是使我伟大的祖国陷入毁灭的罪。
我曾经打算拯救我的祖国。
我曾经相信这是为了我的祖国。
要是我没有发现这种东西的话。
要是我。
要是我……(注6)
注1 仅仅是一种说法,杨宏彻流亡后,得到了美国的支持进行黑多拉的研究,42年后,是地球联合继续了这一研究,但这只是来自公开事实的见解。
注2 在2043年对杨宏彻曾有一次关于黑多拉的听取调查,但之后调查表明他的发言中有诸多虚假成分。
注3 调查之初,政府、尤其是军队相关人员的一部分强硬派曾要求对杨宏彻使用自白剂,但受到教义要求尊重精神自律性的艾克希夫人的强烈抵制。
注4 县是当时中国政府划分的行政区,属于省、地区之下的位置,县委书记是这一区域的领导者。
注5 中国**中央委员会,中国**的最高指导机关。
注6 进行调查的3个月后,杨宏彻被执行死刑,基于调查,我向政府提出报告书,根据他的要求,在行刑后将全文公开,言论对他的自白褒贬不一,详细情况交由别的项目说明
感谢哥斯拉吧吧主@最后之基多拉 提供的汉化资源

卡巴拉

2012年2月 巴西共和国 亚马逊热带雨林
艾伯特·一郎·桑托斯 学生(当时)
你们当中的许多人,或许会因为把同胞留在地球而产生负罪感。觉得这是抛弃多数人,换来少数人的苟延残喘。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你们并不是抛弃,而是把这一切背负起来了,我们将把记录与传承人类历史这一伟大的责任全部交给你们,将你们送入绝对的真空之中。我们不知道你们的旅途是否会有终结的一天,或许等待你们的只有虚无与缥缈,但我们还是想让你们继承,努力活到今天的人类的历史、文化、文明。
好,那开始上课吧。
日裔巴西人,艾伯特·一郎·桑托斯,是地球联合军士官学校的综合历史学者,他负责教导将乘坐亚拉特拉姆号与奥拉提奥号离开地球的少年少女们。地外行星移民这种前所未闻的计划需要移民者掌握很多知识,其中数学、物理学,以及包含化学、工学、医学的生物学占据了比较重要的位置,人文科学教育所占的成分比较少,但艾伯特依旧想在仅有的时间里将前人的智慧授予给少年少女们。他并不把学生当小孩子看待,而是用真挚的话语对他们讲解,让他们认真议论并推进讲义课程。不能够仅仅教授罗列出来的知识,还必须教给他们处理种种具体情况的思维方式……所以他在课上尽量使用的都是平淡的话语,像这样的话知识更容易传递到吧。
如果只是为了将话语传递给下一代……或许不一定非要听艾伯特的课程,但我认为他的话语一定可以让亚拉特拉姆号上的年轻人们铭记(插入点题外话,我的儿子也预定成为他的学生了)。
但我希望向他调查的是,他那奇怪的绰号的由来。一部分的老朋友喊艾伯特叫简,这是埃德加·赖斯·巴勒斯所著的小说《人猿泰山》中登场的主人公泰山的恋人的名字。
我的泰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
艾伯特这么说着,脸上露出笑容,爱上泰山的人……这就是他外号的由来,口若悬河的他,眼睛反着的光就像少年一般。
想听我的闲聊的话多少也说给你听,在这里的话是谁都知道的有名话题了,但是真的好吗?实际上我说的这些东西完全没有证据,虽然我毫不怀疑其真实性,但或许这只是梦或者幻觉之类的东西哦,这种不确定的证言有价值吗?
——如果我还在情报军部门的话,那提问确实就是无意义的。但是我相信这种不确定的话语也有能传递的东西。就算这是梦或者幻觉,也能让人思考为何有人会对此坚信不疑呢。
我这般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在班门弄斧,但艾伯特依然向我点了点头。
或许就是这样。就算这是妄想,是幻觉,后人看了,或许也能也能给予他们一些提示和帮助,让他们摸索到前人到底在想什么。而且……当这些话被带到宇宙,过了数百甚至数千年后,亚拉特拉姆号与奥拉提奥号上的子孙们回到这里时,我的经历的真实性,就可能会在那时明了吧。
好。
那我要开始了,先从哪里说起呢?…
我的父亲在当年是一位房产公司的老总,就算怪兽出现将街市踏碎,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商机罢了。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招惹来了不少仇家,他好像也与黑手党有所联系。正因如此,自我懂事以来,就已经陷入没有保镖就寸步难行的境地。这是必然的,我的母亲正是因为厌恶这种环境,所以老早就将子女送往了国外。让哥哥们到法国的学校留学,然后自己也一同前往法国,只留下9岁的我。啊,请不要做多余的担心,虽然我是父亲与情人生下的孩子,并且日裔巴西人的亲生母亲在我上学之前就亡故了,但养母其实也并没有特别的区别对待我,而且我是被父亲钟爱的。据说我的父亲只上过小学,甚至传言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虽然只是传言,但在我看来,他对此也很在意,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粗鄙,同时也为了他那小小的虚荣心,他造了一个小型图书馆般的书库,当然他本人其实从未进去过。作为他其中一个儿子,他非常喜欢我。一直以来,看着小儿子读厚厚的百科全书、练习格斗的样子,同时在旁边一边喝酒是他的一大乐事。平时故作清高的他只有在这时才让人觉得他是个父亲。
但是在14岁的时候,载我放学的轿车被装了炸弹,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得以生还,但司机却遭遇了不幸。经过这件事我父亲也明白了,不能再让我留在这里,于是决心把我送到日本留学,甚至不容我分说。不过我母亲的梦想是与孩子一起回到祖国,把我送到东洋的岛国留学是打算起码实现这个愿望的一半吧。确实,当时的日本不曾有大型怪兽出现,作为屏障防止怪兽从欧亚大陆入侵太平洋,驻日美军得到了加强,因为中国处于崩溃,一部分中国的军队也置于麾下了。总之父亲觉得那比养母和兄长们所在的欧洲更安全。但对我来说却是晴天霹雳。虽然我的脸跟名字都是从生母那里继承来的日本风的东西,但是我却不会日语,而且当时对日本也没什么了解。我从生母那里听说,日本是佛教与神道融合的在宗教上严格的国家,男女在结婚前甚至不允许牵手,总之我就这么信了。当时我还年轻,不想让自己的青春以灰色告终,因此在离开巴西之前,想给自己制造点回忆。当时我邀请了关系还不错的女孩子去里约的狂欢节,想甩掉父亲和保镖的监视……真是太糊涂了,想得太少了。换乘长途巴士进厕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抓住时,是离家仅仅不足一小时后,那时候真是太笨了。唯一幸运的是与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并没有一同被抓。
之后,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天上了,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睛被蒙住,可以听见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得知我醒来后,他们从后方剥下我的眼罩,一群恶形恶相的人围在我身旁,有一个像无耳芳一(知道这个日本怪谈也是后来的事了)满是刺青的男人,还有个像仙人掌一样身上各处都是耳钉的男人,他们一边说:“你老爹欠我的份,要好好还给我啊。”,“你能剩几根手指就得看那个贪得无厌的臭老头的回应了。”一边对我拳脚相向。最后我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以及我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下面是密林……亚马逊气候的热带雨林覆盖了大地,飞机的飞行高度也很低。恐怕是为了避开雷达从太平洋那边飞入哥伦比亚吧。当时那里很混乱,父亲夺得了许多商机,因此得罪了谁也不奇怪。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粉碎声,飞机开始摇晃。机鸟互撞……其中一只与飞机相撞,将玻璃撞碎,狠狠的撞到了驾驶员的面部,机体开始大幅度倾斜,围住我的男人中的一个奔向操控席,但已经来不及了。飞机几乎是垂直地撞向绿色的地面,然后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河岸边的树荫下,那是靠近流入亚马逊河的小支流源头的地方。清澈的水流过,我支撑起身子,发现从右腕到头部开始,受伤的地方都被纯白的布包裹着。那是有着不可思议的触感的布,准确的说很接近丝绸,但是比丝绸更厚,之后我发现这种东西还拥有热耐性。到底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呢……更不可思议的是明明遭遇了飞机失事,我的身体却没有明显的伤口,右腕仅仅只是钝痛,穿着的衬衫染上了大量血迹,已经凝结成茶色,看来也并不是没有受伤。这么一看身体各处都有伤口愈合后的痕迹。伤口的周围有闪亮粉末……砂金……不,是像鳞粉的东西附着。
到底是谁治好了我呢?我环视周围。
然后,我看到了她。
虽然是30年前的事,但是那副身影依旧烙印在我的眼中。
褐色的妖精(Nymph(译者注:写作妖精读作nymph,日文小说经常搞的玩意,看过天降之物的应该知道,还有幼虫的意思))。
在流淌的小瀑布的底部,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在沐浴。
理得短而整齐的银发,可可色的肌肤,与里约狂欢节跳舞的女士相比并不丰满的体态,水流过她紧绷的身体,可以看出潜藏着钢铁般的强韧,像绢丝般的肌肉清晰可见,要比喻的话就是强韧、健康与美丽的完美结合。
就好像跳出了神话的女战神。
我的眼睛被她完全吸引了。
无意中与她的目光重合,我呆住了。虽然知道这时应该将目光错开,但是我做不到,我被她的美所俘虏了。
粗宽的眉毛,能让人感到坚强意志的眼瞳,清爽的美貌,宛若丛林女王的风貌,让人感觉似乎把偷窥其裸体的不敬者当场处刑也不奇怪,想到这我不禁瑟瑟发抖。但是她不仅没有处罚我,脸上甚至还有小小的笑容。为什么她被异性看到身体不会觉得害羞?她离开沐浴的瀑布,甩掉头发上的水珠,双手将头发撩起,胸前那鲜明的颜色刺激到了我的视线,因为这份冲击,我终于清醒了过来,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能醒来真是太好了,你也清洗一下身体吧。
她如此对我说。
——那个,请等一下,那位女性,应该是原住民女性吧,会说葡萄牙语吗?
不,我们并没有用语言交流。
——那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没有语言,但是我就是能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而她也一样,就算没说出口也明白我的意思。或许是拥有超群直感的女孩吧。
——这也不能说明您为什么能理解她的话吧?
那……应该是心灵感应咯?不过也太过不科学了。
——嗯,对。
所以说是童话啊。要是你不信的话就当成遭遇飞机失事艰难幸存下来的少年被营救前见到的幻觉好了。我不介意的,总之我就在她旁边,把粘着的血、汗水、泥土洗干净。
她的名字叫米拉,在附近部落像是巫女一样的地位,在偶然间目击到我乘坐的飞机坠落然后赶忙前去救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生还者只有我一个,绑架我的不法分子全部当场死亡。令人惊讶的是,事故之后还未满一天。本来那些伤口想要大致恢复的话,我起码要昏迷一周左右。而附着在我身上的像鳞粉一样的东西,好像有什么秘密。不仅是伤口愈合,连骨折的右腕都在一天内接起来了。别一副不信的样子啊,也不怪你,你就当童话一样听下去吧。
我请求米拉帮助我逃出丛林,但她回答说自己虽是有心助我,却也有为难之处。
这片森林在遭受怪物的荼毒。那家伙若果发现了我的朋友和我的村子那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要解决这祸患才能离开。
这是她的回答。怪物吗?我是这么听到的,我跟着穿着朴素贯头衣的她走进茂密的丛林中。在丛林中最应该警戒的是以蚊子为首的昆虫为媒介传播的疾病,但那个鳞粉状物质似乎拥有强烈的驱虫效果,所以虫子并没有对我和她造成困扰。
在倾斜的森林中前进,不久后隐约听到了咆哮声,之后是水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战斗,我们走出丛林。
这是一场发生在内格罗河的小丘边的屠杀。
凯门鳄……本应是捕食者的他们成为被肆意鱼肉的猎物。做到这种事的自然是怪兽。怎么描述好呢,就像是直立的丑陋青蛙,有着疙疙瘩瘩的皮肤,头上两只角,没有尾巴,比起野兽,看起来更像巨人。以怪兽来说并不是很大,可能还没超过十米。
那家伙手触即杀彷如屠夫,有的鳄鱼被掰开两颚,生生撕成两半,另外一些鳄鱼被抓住尾巴反复往地面摔打。那个怪兽好像能从身体里发出电流麻痹鳄鱼的肢体使其无力逃生,大半的鳄鱼瘫倒在地只可睁眼等死。此情此景令人心生厌恶,这篇童话的这部分必定令人不忍卒读。显而易见,这怪兽杀戮并非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只是像坏小孩以闲耍的心态杀死昆虫那样,杀生取乐。
卡巴拉。
她忍着怒火说出了这个名字。
看来说的就是眼前这家伙。
光是想象这家伙出现在她村子里的光景,我就心里发毛。
没错,绝对要将这家伙打倒。
我们悄悄离开,将鳄鱼的悲鸣留在耳后。
米拉的居所是一个很大的洞窟,密林的夜晚来得很快,当我们抵达时已经是黄昏了,夜幕也随之降临。我去看看朋友怎么样了,外面危险,你就留在这里,她这么对我说,自己走向了洞窟深处。结果到最后,我也没能见到她说的朋友一面,因此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她没让我们见面,或者因为身负圣职而不能与世俗接触,又或许因为伤病伤病不可为外人所见,或者说……不是人类……她拥有不可思议的细线与鳞粉……或许那正是……算了,不想了,不可思议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就算是童话也过于荒诞无稽。
回来时米拉带着树木的果实与水果,在简单的晚饭后,我与米拉裹上那些丝编制的布,肩靠肩睡在一起。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睡,但是我太累了,感受着她的气息、心跳以及体温,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黎明后,抱着找到能打败卡巴拉工具的希望,米拉将我带到飞机坠落的地方。虽然卡巴拉只是将近10米的小型怪兽,光靠米拉擅长的弓箭也明显不足以一战。
飞机残骸有几个土堆,看来死掉的绑架者都被米拉埋葬起来了,对他们来说这个报应也还算恰当。我(在胸前)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开始对瘪掉的飞机残骸进行调查,最先找到的是航空燃料,因为是高性能燃料,因此当作火药也毫无问题,有点可惜的是,燃料箱开了一个洞,有一部分流出来了。不过这应该算是幸运吧,要是流出的燃料着火了,我就性命不保了。之后……是犯罪组织拿着的东西,要是有重火器……比如RPG,就算只有一把也是超出期待了,但很可惜只有一些小型火器和生锈的工具。
然后,你会怎么做呢?
艾伯特像教师一样提问。“飞机里还有其他可用的东西吗?”,“关于这个,飞机里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他这般回答。他故意强调飞机里,可能是在暗示什么吧。我稍微想了想,想到了某样东西,然后问:“飞机的框架是铝制的吗?”艾伯特很满意的点点头。
对,铝粉加上从工具上刨下来的氧化铁,混合之后就可以制成铝热剂这种超高温火药。
利用临时的溶解炉和吹风机制作高压喷雾器,精制铝粉。
然后是将这玩意打进卡巴拉体内的强力射击武器,集合已有的材料制成折叠式石弩,这种器材连钢板也能打穿。
我们为付出了两天的准备时间。
那只怪兽是个残暴怠惰又随心所欲的草头王。
除了会一时兴起杀戮亚马逊的生物,其余的时间都在巢穴里睡觉,悠哉度日。这怪兽在本地没有对手,但是他也太过轻视人类的智慧了。
演练作战,确保射击地点与逃走路线,这是米拉的独角戏。经过米拉的筹备,这片茂密的原始丛林已经与拉起战壕的近代都市无异。我们靠近卡巴拉,等天明后开始作战。
用箭射中露出腹部睡大觉的家伙对于米拉来说再简单不过。
“放箭!”
在我放出信号的同时,她按照计划一箭射穿卡巴拉的右眼。那家伙暴跳如雷,用剩下的左眼看到站在山丘上的我。当然,这是故意的。按计划,就算对这家伙做个鬼脸也绰绰有余。为了逃离,我们向河对岸拉了一条绳索,米拉抱着我的腰,用一只手支撑两人的重量,从河的上方滑降,当然那家伙也追过来了。
——铝热剂没有爆炸吗?
其实最难的部分就是起爆装置,在它追过来的时候引爆的话我们也会被波及,想要制作安全又有保障的代替品难如登天,为此,我们要向那家伙借个火,因此才准备了渡河的逃走路线。
那家伙走进河里之后水面就开始泛起泡沫,到底有多少生物在它漫不经心中就被虐杀了呢?不少血溅到那家伙身上,引来了生活在亚马逊河的食人鱼。在平时,这对它是毫无威胁的,只要一放电即可一网打尽,但是现在那家伙的右眼插着炸弹。在它咆哮的同时放出电击,然后——
轰!
赢了,我不由得抱住了米拉,但是她依然保持冷静,“还没完呢。”她说着把我推开了。——莫非是害羞了?
那家伙的巨大的身体倒在水边,半边脸被炸掉,因被遇水不灭的火焰烧灼而痛苦挣扎。食人鱼一拥而上,河水尽赤。就算是这样,它还有口气挣扎求生……或许是被血吸引过来……又或许是等待复仇的机会,能看见大群的鳄鱼从河流上游顺流而下,无数鳄鱼都趁着这个机会袭击那家伙。恶有恶报,我心中没有产生丝毫的遗憾和怜悯。
这个冒险故事到了尾声,我们造了一首小船顺着亚马逊河而下。度过了在木头的间隙里眺望满天的繁星的3天船上生活后,我邀请米拉一起到城市生活。但是她却反过来对我说。
真的要回去吗?怪兽的出现宣告着你们文明的终结,人类应该再一次探索在森林里生存的办法才是。
当时想,那真是一条平行线啊。就算是亚马逊热带雨林里也有卡巴拉一样的怪兽,就算住在哪里危险性也是一样的……倒不如说住在没有像样的武器的森林里更危险吧。
实际上她才是对的,怪兽的出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频繁,最终“他”也出现了……人类已经失去四块大陆。为什么在南美大陆却能怪兽的侵袭得以保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或者是……南美没有怪兽为祸人间的原因是这里被对人类友善的怪兽所掌控?
总之,在第四天的早上,她不辞而别,留下任何痕迹,当我被军队的巡逻艇发现时,我的冒险正式宣告结束。至于我的故事是幻想,谎言还是事实,识随尊意。
……在给亚拉特拉姆号乘员的讲课结束后我就打算辞职了,为了寻找她而再度探索亚马逊。我对联合政府也算仁至义尽了,我是单身寡人,能自由支配自己直到老去。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没准已经有了孩子和孙子了。
或许在不远的未来,人类文明就会被怪兽毁灭。我们对怪兽也已经快要束手无策了。但是文明的毁灭,也不等同于人类走到末路。就算是曾经称霸一时的恐龙,现在也让出了统治者的地位,变成现在的鸟类生活在这片天空下。人类也应该有这种选择吧,将这颗星球的王座让给怪兽后摸索到共存的方法。
而她,就是我们人类之中率先选择这种方式去生活的先行者吧。
达加拉

2016年12月 南太平洋
约翰·史密斯(假名) 美国海军战斗机飞行员(当时)
自1999年开始的对怪兽战争是一种人类从未经历过的新型战争,可以说在战略、战术上引发了根本性的范式转移,但基于海战的航空母舰的重要性并未被动摇。以美国建造的核动力航母为首,她们一直占据着海洋前线基地的重要位置,当然也发现并驱逐了许多怪兽,因海洋型怪兽切断海上航路,航母也因此被投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海上运输与难民救助的作战中……许多航母因此沉没。直至2047年,人类政府拥有的正规航母仅剩3艘,原美国海军所属的尼米兹级航空母舰萨拉托加,企业号航空母舰,以及以威尔萨德提供的技术为基础建造的最新型、也是人类最后建造的航母——马提亚·杰克逊级航母的一号舰 马提亚·杰克逊。
而其中一艘,萨拉托加在2046年的日本决战中失去了大半的舰载机,自身也陷入中破,众多的士兵从日本逃往南美。由于丧失的舰载机无法补充,萨拉托加伤痕累累的船体只能停留在里约热内卢的海军工程站中。
地球联合海军中校约翰史密斯(姓名军衔均为假)是被同僚称为“不知死活”的运输机驾驶员,无论是多危险的场所,他都会降下运输机然后成功归还。因他获得明天的口粮、或是被救出的难民数不胜数。这样的他,曾经是萨拉托加号上的舰载机驾驶员。根据记录,与萨拉托加交战过的怪兽在13只以上。但他对我说起的,是没有留在记录上的怪兽。
在小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卡玛奇拉斯破坏纽约。
我决定入伍的原因是因为听说解决那只巨大怪兽的是合众国的轰炸机。身为渔民的父亲对我说:“孩子,要参军的话与其去空军不如去海军,那样的话不仅能坐船,还能坐到飞机上。”之后,我成为了海军士官候补生。啊,那个时候大概是最后的参军志愿制时期吧。合众国在不久之后也恢复了征兵制(注1)。那时候我一心决定要乘坐战斗机。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战斗机是最热门的,运输机之流不过是胆小鬼和落第者乘坐的机体而已。
对怪兽战的基础在军中是要得牢记的。
First Look,First Shoot,First Kill。
预先发现,预先攻击,预先击杀。
卡玛奇拉斯事件实际上是我们的失误。怪兽在人口密集的地区登陆后,就算我们有神兵利器也无法发挥。正因为是自由主义阵营的国家,所以和当时的中国、俄罗斯不同,这里不会罔顾数千万人的性命而展开攻击。这是为了降低受害……为了取得真正的胜利,所以必须在那些家伙上陆之前就发现它们然后击杀。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些怪兽,明明是这么的巨大,却有着能吸收电波躲避侦查的性质,回过神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在大都市登陆了。
就算如此,在2010年,由于世界各国的大力投入,我们得出了对怪兽的相应对策。军事预算增加,多艘装备了最新式雷达与声呐的神盾舰被制造出来。开发进展缓慢的F-35综合战斗机也对隐身性能作出妥协——毕竟怪兽是没有雷达的(注2),取而代之的是对地对舰装备性能的强化。萨拉托加斩获头功,是在我服役稍许前些的时间,2015年的伊比拉III。那是第一次成功在早期发现怪兽并在水中驱除的作战。
人类与怪兽战斗。
并开始怀抱期望是在那之后。
2017年12月25日。澳大利亚。悉尼,达加拉。
「赤色圣诞节悲剧」。
你没有疑问吗?
为什么澳大利亚轻易的就让达加拉登陆了。
当时的澳大利亚政府也大幅增强了海军力量,最新锐的霍巴特级驱逐舰也提前竣工了,而日本方面也投入常规动力潜艇进行预警。但还是让它登陆首都了,到底为什么没能在登陆前发现它?
实际上,澳大利亚政府早就得知达加拉的存在了。是从我们合众国海军这得知的。
达加拉在袭击澳大利亚两周前引起的东萨摩亚流行病你知道吧。没错,众所周知,这是澳大利亚悲剧的前兆。美属萨摩亚群岛的港口中涌来了神秘的赤潮状物体,产生的未知细菌及造成的感染症令被感染的3名居民中的1人死亡。并且确认这与达加拉在悉尼散布的细菌……贝雷姆是同一种东西,那家伙推测是从大西洋海域出现的……记录上也是这么写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
初次确认达加拉这一存在是在2017年11月末。美国海军核潜艇海狼在南纬47度9分 西经126度43分的太平洋难抵极的海底附近与不明物体接触,并紧急上浮。断定造成外壳损伤的“不明物体”是巨大生物……怪兽,并立即向太平洋舰队发布警戒,开始搜索。2周后,警戒机在懂萨摩亚海峡发现了达加拉,并对我乘坐的萨拉托加发出攻击命令。
——慢着,在登陆悉尼之前,美国海军就与达加拉交战了?
对,你相信吗?我自己就是攻击队的一员。
——您请继续。
周围是毫无阻拦的大海。萨拉托加上搭载了超过70台舰载机与3千吨弹药,以此为中心由搭载宙斯盾系统的导弹巡洋舰、导弹驱逐舰以及攻击型潜艇组成航母打击群。理想的状况是在早期成功发现怪兽并歼灭,不可能输,仅仅是驱除害兽,本应如此。
——它逃走了吗?
不,早期预警机E-2D完美的捕捉到了那家伙,2艘攻击型核潜艇也不会让它逃出这片地狱。而我是攻击队第一波战斗攻击飞行队(VFA)12机中的一员。
“加尔达Garuda0202,许可飞行。you are cleared for take off.”
甲板作业员完成最后检查后发出飞行许可,我驾驶的满载对舰导弹的战机被弹射器投射到蓝天中,清澈的蓝天。对,那时候还能见到这样的天空,不是现在被污染成黑色的天空……
率先展开攻击的不是我们,而是尾随的潜水艇。受到MK54鱼雷的极近距离打击后,那家伙飞到空中。对,是飞,我们确认它存在翼状器官,完全超出预料……真是,这种完全无视航空力学的巨大身体居然能飞(注3)。不过嘛,那家伙能飞倒是正合我意,变得更容易瞄准了。我们的机翼下悬挂着两枚AGM-84鱼叉对舰导弹。虽然武器库内可装载的联合打击导弹的开发受到延迟,但得益于对于隐身性能的妥协……就算对手是怪兽也没有问题。我方射程在200千米以上,早期预警机E-2D也完美的捕捉到了那家伙的动态,并将情报同时提供给我们的12台F-35C。我的HMD已经锁定那家伙了,随时可以攻击。那家伙却是一丁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12台死神瞄准了。
教科书般标准的First Look,First Shoot,然后First Kill。
“加尔达0202,对舰导弹发射!FOX3!FOX3!”
我扣动扳机发射导弹。最初攻击的是包括队长机和我在内的4机,4枚对舰导弹拖着白烟以亚音速飞出。
不久后,E-2D管制官传来“命中,命中!BINGO!BINGO!”的声音。透过HMD的雷达信号得到的消息,令人惊讶的是那家伙还在飞……这边还有残存的导弹,就算12机搭载的导弹不够,也还有下一队的波状攻撃,那家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们能在这里解决它,全员都是这么想的。我再次将手指放在扳机上,等待队长机的攻击命令。
但是,我的耳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命令,“射击终止!Cease fire!射击终止!Cease fire!”我不禁怀疑我的耳朵。开什么玩笑啊,我怒不可遏。但是管制官不断重复“不允许攻击”、“这是舰长命令”。之后发出了仅留下E-2D追踪,其他战机着舰的命令。追踪达加拉,但是不允许攻击。
——就是说,是美国海军故意放过了达加拉?
就是这样,我完全不明白,要是放过了那家伙,它就会在大都市上陆啊。也不想想纽约死了多少人?归舰后我最先做的就是对舰长怒吼,但是被甲板作业员阻止了……而队长,在痛打舰长后回到宿舍了……
——到底,为何要下这种命令?
贝雷姆,那是达加拉身上携带的细菌。而成为其最初牺牲者的,既不是澳大利亚的人民也不是东萨摩亚的居民。而是在我们的潜水艇入港维修时就开始增殖了,大概是在核潜艇与达加拉接触的时候就附着了。记录上说,在歼灭达加拉后才知道它体内携带着未知的细菌。实际上合众国在相当早的阶段就注意到其危险性了,并且早已暗中通知了澳大利亚。但还是没能阻止达加拉登陆悉尼。
——如果这是事实,为何没有公开?
因为我们的攻击而受伤的达加拉再次潜入海中,3天后,那些贝雷姆细菌,把海水染成了赤红色,并袭向东萨摩亚。终止攻击的命令或许是正确的。要是当场将达加拉消灭的话,不仅是澳大利亚,整个大洋洲也会被毁灭吧。
但是军队与政府犹豫是否要公开事实,大概是害怕酿成丑闻吧。“由于军队莽撞的攻击导致流行病在东萨摩亚扩散” 这样的话,可能会对今后的怪兽作战产生严重阻碍。
——所以军队隐瞒了事实吗。
就是这样,虽然情理上可以接受。但是我……
(约翰史密斯对我提问)
你看过贝雷姆感染症的记录吧?
——对。
简直是可怕的症状,那根本不是人该有的死法。从体内冒出红色的泡……然后人被活生生的溶解了……那时候真是束手无策,最前线的澳大利亚医生先一步死亡。而东萨摩亚更不幸,因为那里缺乏先进的医疗设备。但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得知事态严重之时,悉尼已经毁灭了。差一点,我就能成为亲手打倒怪兽的英雄,但却被愚蠢的高层阻止了。但是当东萨摩亚化为地狱时,我却不断自责,是我亲手发射了导弹才引起的悲剧……怪兽是未知的存在……在艾克希夫提供数字命理学演算技术,能事先了解怪兽的生态之前……谁都无法知道这种事……
(约翰史密斯抱着头用力地甩了一下。在沉默之中,我听到他啜泣的声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再次开口。)
之后的事态我没有直接了解。因为有与达加拉接触可能性,我们被暂时隔离了。之后澳大利亚军与合众国军合作,展开诱导达加拉的作战。澳大利亚对保存海洋资源也非常上心,因为怪兽,海上运输变得困难,说令其变为了生命线也不为过。绝对不能让海洋被污染。但那是无用功,那家伙目标直指悉尼。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怪兽会执意袭击都市?想要饵料的话吃鱼就好,其他的动物不也是这样的吗。明知人类有可怕的武器,明知道一意孤行袭击人类会被干掉。但是怪兽不追求饵食,也不乞求生存,简直就像憎恨人类一般……(注4)
因为惧怕那家伙体内的猛毒,人类无法出手,因此达加拉登陆悉尼,并蹂躏了悉尼至纽卡斯尔一带,在那里,澳大利亚军展开攻击。到底是谁下的攻击命令,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可能是中心城市被毁,政府机能暂时停止时而下达的命令吧。那家伙受伤后飞离澳大利亚,力竭后掉进海中。猛毒般的贝雷姆从它的尸骸涌出,瞬间污染了澳大利亚的海域,很多很多的人病倒,并活生生的溶化……
海洋污染对澳大利亚的自然环境打击也相当巨大,由于饥荒、流行病,死亡人数在2018年就超过了300万。国际社会就算想伸出援手,船也无法开进被污染的海中,能做的事也相当有限。到最后,紧接着非洲大陆,澳大利亚大陆成为了人类失去的第二片大陆……
达加拉成为了我扣动扳机攻击的最后一只怪兽。在那之后,我再也没办法攻击怪兽了。要是这家伙也有毒素,再次引起悉尼的悲剧的话……
之后,上层对我的工作进行了调整,我作为战斗机驾驶员的生涯结束了,之后我一直都驾驶着运输机。
……大家都说我不知死活,不怕怪兽。啊,的确不怕。饿着肚子的孩子们在等我运送粮食,孤立无援的难民等着我从怪兽的脚下救他们出来。多简单啊,失败就是死,成功的话大家就能得救。相比于因想成为英雄而扣动毁灭世界的扳机,这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注1 美国通过一般征兵法是在2017年。18岁至26岁的美国公民及永久居民不论男女需服兵役21个月,并义务编入预备役5年。
注2 正确地说,有雷达或是近似的器官,或者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怪兽少数存在。
注3 关于飞行型怪兽的飞行原理,仍有许多航空力学的不解之谜。有力说法指出其可能拥有控制重力能力。
注4 虽然说法众多,但多数怪兽的确拥有接近大城市及人口密集地的性质。
奥加

2022年5月
玛丽·凯拉 非裔难民(当时)
11%。
自怪兽出现的半个世纪以来,人类已经失去了4片大陆,如今只能在南美大陆的一部分中肩并肩生存下去。被无尽的电力支撑,被大都市中铺天盖地的广告所覆盖的消费社会已经成为了历史教科书中的东西了。现在的人类缺乏各种各样的资源,比如食粮、能源、医疗品、矿产资源…… 而其中最缺乏的就是人力资源。
长达半世纪的怪兽战争令地球的总人口减少到了十分之一,而残存的人口3成以上都被军队所动员,这种超出限制的总体战体制已经持续了十年以上。本应成为社会栋梁的年青一代接连丧命,出生率也持续降低。就算拥有艾克希夫、威尔萨德方提供的科学技术,也无法完成社会的完全自动化,地球联合因极度的人手不足而渐渐崩坏。
哥伦比亚第二人类救济都市
——
旧哥伦比亚的首都波哥大,现在是人类存续委员会所管理的都市,是一个集合了威尔萨德的科学技术精髓重建的人类救济都市。
“在过去,这种场所被称为难民营。”
统制这座都市的年轻管理官……市长玛丽·凯拉从办公室俯瞰着下面的港口并如此说道。
的确,人类存续委员会的前身是联合国下属负责筹划难民对策的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但她所说的难民营是与之完全不同的东西。
在港口上入港的,是刚通过北美大陆救援作战收容的人们乘坐的大型运输船。而这座都市,是保护地球上最珍贵的资源 “人类”,并训练、教育成军人或劳动者的据点。
——为了人类的存续,从失却的大陆中救出2亿人,将人口恢复到10亿……
这样的口号张贴在办公书中。她的事迹,包括我在内,地球联合的劳动者无人不知,与数十位老兵进行困难的交涉,与外星人携手,将大量的难民从怪兽支配的地域中救出,30出头的她居然真的达成了这些目标。
“过去的人类,把被怪兽夺去故乡的难民当作累赘,只给予他们最低限度的住所,就放着不管。”
凯拉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但她的笑容却不让人反感。她生在非洲大陆,曾作为难民逃往欧洲。她也是她口中“累赘”的一员,尽管如此,却听不出她的话语中带有怨恨或愤怒。
“我们难民是来抢夺土地、工作、福利的麻烦东西,而且被认为是会不断涌现的。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幸福的幻想啊。”
2022年5月,年幼的她在远离故乡的土耳其被怪兽夺去家人。
事先说明,我并没有直接目击到那只叫奥加的怪兽。而且我离开故国的时候是还没上过学的幼童。甚至没能理解那时我被置于怎样的环境中,因此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部分很多。
在谈话开始之前,凯拉就直接摆出了开门见山的态度。我的任务是进行怪兽的相关调查,一开始对她进行采访时她就说了她不合适。但即便如此,我也想拜托她配合调查,因为无论如何都想听她的直接供词。
那好,虽然我不保证能正确地想起多少,但我会说的。但是为此,你也有必要稍微听听我出生之前的事情。
在五块大陆中,人类最早失去支配权的就是非洲大陆。最初出现在非洲的怪兽据称是2006年于南非出现的安吉拉斯II,是否正确我不清楚,也有之前就确认目击到小型个体的传闻。 在2030年之前,人们就已经通过众多的牺牲成功击退过怪兽,但是除去埃及、南非等少数例子,其他落后国家只有寒碜的装备,对付20米级的中型种还有办法,但对超过50米的大型怪兽是束手无策的。
2012年在非洲西海岸登陆,横穿非洲大陆并消失在海里的美加洛,让事态急转直下。

美加洛造成了严重的损害,直接死伤者超过2000万人,许多小国被美加洛毁灭,更糟糕的是之后产生的众多难民,一些独裁国甚至对国民隐瞒了怪兽的出现,舍弃国家将政府中枢秘密转移到欧洲避难。我父亲就生在这样一个可鄙的国家,本来美加洛造成的损害还很轻微,却因为独裁者将军的突然消失而瞬间陷入内战的泥潭。因此我父亲决定舍弃这种国家,说服自己的双亲以及周围的居民——其中包括之后的我母亲前往埃及。因为当时的埃及并没有受到美加洛的打击,而且是临近诸国中福利最好的,与怪兽战斗的军备也最充足。但拥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时至2015年,已经有超过一千万的难民涌入埃及。南非等政情较稳定的国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态。当然,光靠一国无法给如此之多的难民提供庇护,非洲各国向国际社会申请援助,但是以欧美各国为首的世界各国得抵抗来自怪兽的威胁,光是开展复兴工作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能提供的援助甚微。
在最初,我们还是能维持生计的,我父亲找到了自行车维修员的工作,娶了我母亲,之后生下了长女,也就是我。对,我是生在埃及的,从未踏入过祖国。但是在那一段时间里,进入埃及的难民数持续增加。对于这种状况,国民对持续接收难民的埃及政府产生不满,排外主义高涨。终于在2020年发动军事政变,之后的新政权发布了难民一概不接收的宣言,之后开始流传强制收容国内难民的传言——实际上这就是事实。
失去工作和居所的父亲带着母亲与我,还有刚出生的妹妹离开埃及,向欧洲进发。我们一家向偷渡业者支付了几乎全部的金钱才逃离了埃及,2021年6月,在离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埃及受到成群格里芬的袭击,首都开罗沦陷。一年后,美加洛在南非再次出现。随着南非毁灭,非洲大陆的沦陷基本已成定局,而紧跟着我们一家的,是被怪兽驱赶,想往欧洲、中亚逃离的3、4亿人。然后那场该死的印巴战争打响了,更多的人丧命……
自2012年美加洛出现起,不到十年的时间里非洲人口减少到了一半。呵呵,当真是无计可施才会这样吗?如果联合国军决定回应非洲各国的要求出兵的话……要是早期就驱逐格里芬,并防止其繁殖的话……最起码,要是能停止人类之间的战争的话……

(我向着沉默的凯拉提问)
——通向欧洲的道路如何?
嗯,美加洛出现之后,不少北非人期望能逃到欧洲,因此以走海路为主渡过地中海,但是船只严重不足,不少人用不足以称为船的简陋小艇渡海而被海浪吞没。欧洲海岸每天都能发现遗体。不仅是欧洲,甚至是南美都有发现载着被认为是非洲难民遗体的小船。然而,从2010年后半年开始,从海路前往欧洲开始变得困难重重。因为克拉肯……怪兽杰索拉在地中海出现了。

——有说法称,欧盟各国为了阻止难民到达欧洲,故意放过了杰索拉。
抱歉,我也没有依据来回答这个问题。当时的我只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总之,我们一家人如果想通过海路到欧洲无疑是自杀。但是陆路的旅途也十分艰难,没有公共汽车,我们像是货物一样被堆在卡车上,并且要忍受数十小时。不知何时,我妹妹停止了哭泣……刚出生的婴儿无法承受这一切,而母亲也无法产奶了,因为仅剩的食物都分给了我……
(凯拉结了一个艾克希夫的圣印,之后她继续说道)
我的六岁生日是在土耳其伊兹密尔的难民营中度过的。那天我们正好挖出了一口井,在那之前,我们的供水都是靠分配的,因此一整天都像祭典般热闹,所有人都在庆祝,来自联合国的姐姐给了我不曾吃过的美味点心,还有一位像熊一样的大胡子叔叔,他给了我一个漂亮的人偶……那或许是谁的遗物吧……就像我的妹妹一样,那个叔叔的女儿或许也在路上……
后来那个人偶遗失了,是怎么遗失的,我也已经记不得了。
对我而言,难民营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艰苦的回忆。土耳其政府在总统的领导下,全力包容难民,对于国内的民族问题,也向库尔德人进行了大幅的让步,整顿难民营,给予有意者就业许可。当时是2022年,土耳其国内的灾民数达到了4000万人,接收的难民几乎是本国人口数的一半。
当然,土耳其能准备这么多的难民营,背后应该有欧盟各国的援助。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派遣了大量人员,勉强确保了最低限度的医疗。不过,这恐怕是将难民困在土耳其而给出的交换条件吧,关闭难民原本目的地的大门。欧盟各国还在国境处设置了栅栏,国境警备队随时准备将枪口对准接近者。欧盟将欧洲合众为一的的理念,在隔离难民这一点上倒是体现出来了。
不过……欧洲各国也不是最初就摆出这幅态势,比如德国,在2016年就发表宣言说要接收50万难民……但是蜂拥而至的难民,却远超这一数字。
时至2020年,非洲毁灭已成定局,欧洲的态度也逐渐硬化。恐怕是因为欧洲将被非洲人取代的愚蠢流言蔓延的缘故吧。各国排斥难民移民的民族主义政党与埃及同时掌控政权,在国境处筑起墙壁。不仅是欧盟,在黑海出现偷渡的难民之后,俄罗斯舰队也在黑海集结,对土耳其施加压力,在怪兽这一人类共同的威胁面前,各国的人们却封闭国境,封闭内心,在被怪兽分裂前,就已经内部分裂了。
在土耳其的日子已经过了快一年了,我想我的的父母一定相当着急,但就像刚才说的,我本人并没有尽早到达欧洲的想法。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难民”,比起在埃及和到土耳其路途上的生活,难民营的生活已经十分优越了。联合国分配的人道食物……牛奶和饼干,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美味佳肴。
但是……在2022年的5月,就连我也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了。大人们都在期待那“即将发生”的某件事。
那一年……由于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努力的对欧洲各国政府进行持续交涉,欧洲终于逐渐向难民打开了大门。临时欧洲议会召开,欧盟全体议论的结果是,将接收300万人规模的难民。那时,土耳其坐拥4000万难民,还留在非洲的民众则还有数亿,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不过也算迈出了第一步。与此同时,为了根本性解决人口流入欧洲的问题,联合国出兵了……重夺非洲的作战计划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要是得以实行……我或许能回到祖国吧。
在满怀期待的那一天。
2022年5月11日。
——奥加在伊兹密尔登陆了。
伊兹密尔本来就是由塞浦路斯通往欧洲的中间站之一。由于杰索拉的出现而无处可去的人们只能留在那里,而土耳其最大的难民营就在那里,而奥加还偏偏在那里出现了。那个地方,恐怕是世界最大的人口密集地吧,土耳其政府因此投鼠忌器,而奥加也开始了对伊兹密尔的蹂躏。我们的难民营就在它的前进路线上。在十万火急中,难民们组织出一支义勇军,我父亲被选为队长。但是对付那种巨大怪兽,连武器都没有的我们又能做到什么?或许土耳其政府准备了武器?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是小孩子的缘故,我得以坐上了直升机,那是只让孩童乘坐的直升机。为了尽可能把多的人载走,我身为姐姐,在乘上直升机时手抱了两个婴儿。而母亲……她是从陆路逃脱的,在我们离别之时,她承诺我们以后会团聚的……但最后,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都没能回来……
……约115万人,你知道这个数字吧?
——这是,地球联合官方记载的奥加造成的死伤人数吧?
对,看起来在怪兽灾害中是较为轻微的损害。但那却并不包含我们难民,包括我父母在内,死者恐怕超过了一千万吧。但因为没有官方记录而没有录入。我父母的死,不过是115万人后小小的一笔……
我觉得十分可惜,要是那一天奥加稍许晚一些出现,应该就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吧。或许我们在与艾克希夫和威尔萨德接触之前,就已经能建立地球联合了也说不定,但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为了争夺土耳其的复兴主导权,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斗争,最终在很短的时间内转变成将国家一分为二的代理战争。在怪兽与来自非洲的数亿难民面前,再度展开了愚蠢透顶的冷战……
非洲难民没了去处,逐渐成为怪兽的牺牲品……那些都是贵重的,无可替代的生命……
——在瑞士接受难民注册的您在之后成为了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的职员。在2036年,人类借助艾克希夫与威尔萨德两者的力量,展开了亚欧大陆与非洲大陆的难民救助作战,在此期间,为了取得外星人的恒星间移民船的协助,和不少知名人物与他们不断交涉,而其中就有您的名字,这一连串的作战带来的伟大成果,也与人类存续委员会的设立息息相关。
……是啊,大家几乎都把我当成圣女或英雄,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与众多的职员一样。
——身为管理官的您亲自乘上艾克希夫的移民船进行指挥,救出了被孤立在西伯利亚的难民。而被救出的人当中有许多是欧盟、俄罗斯裔的居民。根据非官方记录,在黑海展开对奥加作战的俄罗斯舰队对奥加使用了生化武器,许多难民被卷入其中。而且还有证言说,为了防止难民营土崩瓦解后难民大量流入俄罗斯,俄罗斯对难民使用了这类武器……
你说想说,欧盟的人们抛弃过我们,而俄罗斯人是我的仇人吧。这是事实,但是我不懂也不在意,就算这是事实又怎么样?我没有不去解救在西伯利亚受冻的人们的理由对吧?
……
大概就是这些了,说的尽是些没什么用的话,不好意思。
——不,您说的都很有用……但是在最后,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听说管理官您拒绝乘坐奥拉提奥号,这是真的吗?
对,向地外行星移民是人类存续势在必行的。我明白这是正确的选择。但我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救出沦陷在人类生存圈外的两亿人,要尽可能的多救出一些人才行。就算这座都市会迎来毁灭,我也要作为人类存续委员会的一员,站在人们的一边直到最后。就好像那时联合国的职员们为了让我这样的孩子乘上直升机而留在当地一样,与难民患难与共到最后。
我到最后都要和地球与共。
这就是我的献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