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段时候后。
在游击队的根据地，爱国者沉默地坐在一根倒塌的圆木上，神色看似有些沉郁。
先前前往废弃移动城市的大队已经回来了，爱国者敏锐地发觉回来时的人数少了许多。在与希娜交谈过后，他心底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住。”
刚刚归队的塔露拉脚步一滞。
“爱国者先生，我刚刚回来，正准备来见您。”塔露拉若无其事地笑着，转向了爱国者。
爱国者站了起来，走近塔露拉一步，直勾勾地，俯瞰着塔露拉矮小的身影。
塔露拉被爱国者身躯的巨大阴影覆盖着，额头逐渐流下一滴冷汗。
“你把城市，拱手让人？”爱国者开门见山地逼问，是诘问的语气。
塔露拉尽量让自己显得神色自若，答复说：“的确是，看来您已经收到了我的通讯。”
爱国者长出了一口气，后撤了一步，他身躯巨大的阴影不再遮挡在塔露拉身上。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为他们的背叛提供正当性，你亲自败坏纪律。去追回城市，清剿叛徒。这是你应为战士们做的。”
塔露拉同样坚定地摇摇头，反驳说：“我们难道要让雪原上其他人知道，感染者为了一座临近崩溃的城市地块，要杀死另一群走投无路的感染者？”
“纪律胜过铁。假若你不愿意与他们交恶，我和游击队可以去。”爱国者的立场也毫不动摇。
“他们从未因纪律而战斗…他们加入我们时从未许诺。”塔露拉也寸步不让。
“………”
爱国者沉默了。他将目光从塔露拉身上移开，看向了营地里正在休息的感染者战士们。
霜星在和雪怪小队的成员们打着牌，阿丽娜在火堆旁的帐篷里上课。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小队Nobody的成员围坐在一起交流着有关鬼鹰的恐怖故事。
“你太软弱，塔露拉。我不知你是不忍还是不敢，但这种，伤害了仍在战斗的同胞和战士的行径，不应被准许。”爱国者淡淡地说着，眼神放在不知何处。
塔露拉示弱似的垂下了眼睑，答复说：“这座城市运转了太久，随时都会瘫痪。在它还能动的时间里……这些迟早也会葬送自己的感染者，却能为自己点燃希望。”
“我们不能任由队伍被分化。”爱国者仍未松口。
塔露拉摇摇头，凑近了一些，认真地说：“不，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们。软弱不是停步的理由，没有信仰——或理解不了信仰才是。强迫也会离心离德。”
爱国者叹出一口长气，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坐了下去。爱国者从不叹气，因为他从不抱怨。很多时候，他不会承认这种类似“叹气”的长气是叹气，但人们都觉得是。
爱国者平淡地说：“周围驻扎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商道守军，属于第六集团军，他们绝不会袒护感染者。这一切会导致什么你很明白，他们会出卖你。”
“他们的确可能这么做。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说到这里，塔露拉轻松地舒了口气。
爱国者不再开口，扭过了头，望向遥远的北方。二人的脚边，火堆劈啪作响。
希娜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塔露拉！”
塔露拉转过身，望向面色严肃的希娜，问道：“怎么了？”
希娜长吁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爱国者，鼓足了勇气，说道：
“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了。但我想我不能欺骗你，塔露拉……我已经让鬼鹰清理了那座移动城市了。在他们发报的前一刻。”
塔露拉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爱国者转过了头，略带惊讶地望向希娜，这个杀伐果断的领导者。——这时他才想起来希娜甚至曾折服过自己。
良久，塔露拉回过了神，神色变得十分严肃——这很少见，尤其是对希娜。
“……为什么？”
塔露拉十分认真地逼问道。希娜看了一眼爱国者，然后将目光移到塔露拉身上，郑重地说：
“我很抱歉，塔露拉，我违背了你的规劝。我不能坐视这种对所有人都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我也不会自诩高尚，我只会说，我以自己的立场出发，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塔露拉看向了旁边的雪地，脸色看起来有些难受，勉强地说：“不…我不应责怪你，因为我本就无权干预你做什么。你作出的判断，我绝不认同，但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今后的其他任何事。”
希娜心底松了口气，她先前一直寻思着要怎么样表述才不会让塔露拉误解或者产生反感，现在看起来，塔露拉甚至根本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抱有任何看法。至少是现在的塔露拉。
良久，希娜才开口：“鬼鹰说，她在看到他们正准备发报时才动手。她至少阻止了一场无意义的战斗，对吧？”
塔露拉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希娜叹了口气，担忧地看了一眼塔露拉，慢慢走开了。
爱国者仍然坐在原地，他静静地听完了二人的交谈，仍然在望着雪原的北方。过了一会，塔露拉也走开了，脚步声很沉重。
爱国者看了一眼天空，北方的山巅，覆盖着层层积雪。
………
塔露拉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走着，她的目光一直在身边的战士们身上来回移动。在放松心情的同时，她也在思考着先前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心里乱糟糟的。
【“鬼鹰屠杀了蜷耳村所有离开的感染者…这绝对不对，但却阻止了我们将要迎来的一场无意义的战斗。这一切是值得的吗？”】塔露拉随便在一个无人看守的火堆旁坐了下来，心里这么想着。
突然，一个人拍了拍沉思着的塔露拉的肩膀。
塔露拉一惊，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看到了身边尴尬地笑着的希娜。
“……你吓了我一跳，希娜。”塔露拉松了口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着。
希娜犹豫了一下，用一只食指挠了挠脸侧，小心地说：“嗯，我是来道歉的，塔露拉。”
塔露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说：“你为什么要道歉？既然你选择了这么做，就永远不要后悔，不要向某个人道歉！否则，你先前坚决要去做的，就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在乎我命令鬼鹰杀了你所理解，并且你无论如何也想让其活下去的感染者是吗？”希娜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塔露拉再一次，狠狠地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我并不是不在乎。只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你的行为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你一定会为你的行为负责……因为你也无比在乎所有的人。”
希娜苦乐参半地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的塔露拉，不知该说什么。
塔露拉实在太高尚了，在她的身边待着，希娜简直要被那份光辉压得喘不过来气。
“好吧…塔露拉，我也相信你。但有的时候，我也的确无法就这么看着你走向毁灭……甚至你的毁灭可能先于你的队伍。”
希娜喃喃地如此念着，塔露拉站在希娜的身边，和希娜望着相同的方向，都是风雪。
塔露拉似乎没有听到希娜刚才说的话，眼底带着一丝无法被坚毅挡住的迷茫。希娜转过眼睛看了一眼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塔露拉，叹了口气，跟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方向——
北方的群山。
爱国者仍坐在原处，他一直望着北方，那个山巅。在久久的沉默后，又是一片雪花，缓缓地从空中落下。
他看着自己无比熟悉的这一切，却又感到这一切不知为何已经离他远去，变得陌生。
“希娜……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爱国者自言自语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