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55重型战车爆炸掀起的爆风吹飞了诺德的眼镜，密集的碎片和流火从他的头顶飞过，但无一例外地绕过了他的身体。诺德扔下已经变成废品的PF炮管，又钻回了掩体里。
“干得漂亮，诺德！”维德一边操纵着PM-320重机枪撕碎两个爱德兰步兵的身体一边答道，“这下我们可以去领帝国勋章了。”
顺带一提，现在给维德机枪供弹的是副射手赫尔曼，由于在先前的炮击中损失了过多的人员，现在的堡垒里只剩下三个人。
“别管那些废铜烂铁，先活下来！”诺德在梯子背后的角落里搬出了一箱装得满满的机枪弹药，它被靠在一旁的撬棍打开后，眼镜青年便把它扔到了维德脚下，“这里还有两千多发弹药，省着点！”
维德刚想开口回答，一枚炮弹便落在堡垒前方不到20米的位置。猛烈的冲击波甚至吹歪了重机枪的枪管，他的回答声也消逝在爆风中。
“赫尔曼，周围部队的情况怎么样了？”维德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未等赫尔曼回答他，火舌又窜上了一辆步兵战车。
赫尔曼答道：“三号和四号堡垒都被击毁了！我们身边只有六号堡垒能射击！而且他们有几门40mm炮！”
40mm穿甲炮，这种简陋的国产火炮是目前对付爱德兰装甲兵最有效的武器——尽管很多时候它不能正面击穿重型战车。
“能不能让他们拉一门过来？”
听到维德近乎幼稚的发言后，诺德也吼着答道：“不能！中间的道路被爱德兰战车封锁了！”
“那就干掉它！”
“我在尝试！”语罢，诺德拿起了另一把PF预装炮。但当他的头伸出十几厘米时，一串子弹便劈头盖脸地打在周围的泥土上，让他吃了一鼻子灰，“做不到，敌人的火力一直压制着我们！”
“靠！”维德骂道，“为什么我们要做守堡垒这种苦差事……”忽然，一阵爆炸打断了青年的嘟囔。他放眼望去，又一个堡垒在火焰喷射器和炮弹的打击下被连根拔起，无情的枪弹接连终结了几个粘着烈火的狂奔着的精灵战士的生命。
“可恶。”维德的机枪继续挥洒着亮黄色的死亡之雨，径直飞向爱德兰军队的阵地。只是这些雨点都乒乒乓乓地打在了战车的金属外壳上。
“没有反装甲武器我们就没法战胜他们！”赫尔曼惊恐地说道，“他们太可怕了，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难道有40mm炮我们就打得过他们吗？”诺德·武尔夫手上的预装炮喷出了强烈的尾焰，将身后数米的灰尘全部吹飞。炮弹飞行了短短一段距离后打在E55的炮盾上，然后向上跳开。
“跳弹！”诺德喊道，“我们只剩下两发PF了！”
“赫尔曼，我们还有多少弹药？”撕布一样的声音在维德耳畔已经持续了近两分钟，不过出了一个倒霉的爱德兰步兵被击倒在地后，其它子弹都打在了地上或装甲车上。但他知道，一旦火力离开这些战车，爱德兰部队就会继续推进，这样会使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妙。
“还剩差不多一千两百发子弹！”赫尔曼喊道，“还能再打一分钟！”
话音刚落，一阵白光刺进他和维德的视网膜，随后便跟着一阵雷鸣般的炸裂声。嗡嗡的耳鸣声一直在他们的耳畔环绕，直到一分钟后他们才恢复过来。
“那是什么？打雷了吗？”维德问道。
“燃……燃料……”他身旁的突击步兵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恶魔。
“那是什么？知道的话就快说！”
这时，诺德答道：“燃料空气炸弹，专门用来对付堡垒的武器。没想到他们已经将他单兵化了。”
“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我们会死的！”赫尔曼惶恐地大叫道。
“现在我们有出去的余地吗？难道你想投降吗？”操纵机枪的青年吼道，“想当肥皂也得等我打完这管子再说！”
但他的话没能扯回这名突击士兵的心，他发疯似的甩下了弹链，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门。
他高举着双手，大喊道：“我……我投降！不要杀我！”
就算维德坐在几十米外，他也能看见赫尔曼那双近乎病态的癫狂的金色双瞳。他浑身颤抖着，完全失去了一个帝国突击步兵的风范。
然而，爱德兰人最终没有回应他——他被十几枚20mm机炮子弹硬生生撕成了肉块，一只冒着血的手臂翻滚着摔下了台阶，就像他刚才跑上去的时候一样。
“维德！”诺德喊道。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对人类抱有幻想是一件多么可笑而不切实际的事情。
“我知道！”他扯着嗓子吼了回去，“上刺刀，准备和他们拼了！”
维德拿起PG-11步枪的那一瞬间，又一场爆炸在远处发生，漆黑的夜空瞬间被照成了湛蓝的白昼，滚烫的热浪甚至传到了他的耳背。他甩了甩脑袋，好让杀红了眼的自己稍微清醒一些——虽然刺刀战本身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的活。
碎石和灰尘从混凝土的天花板上掉落，维德甚至听见了爱德兰步兵频繁的脚步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和诺德对上了眼神：“准备——”
轰隆！忽然，强烈的白光扎进他的视网膜，爆鸣声更是几乎夺走了他的全部听力——在闪光与震响中，他的视野变得模糊，最终倒在了地上。
…………
棕发青年睁开眼睛的时候，流水般的银辉已经直洒在他粗糙而又满是脏泥的脸上。
这里是哪里？天堂？地狱？还是那个糟糕的堡垒？不可能是天堂，因为从他双手沾满鲜血的那一刻起他就拿不到通往那里的车票了。
地狱一般的堡垒群已经被摧毁，摧枯拉朽一般的装甲集群如尖刀般刺破了皮纸一样的防线。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淌满了鲜血的阵地埋葬了多少战友的生命。
但在他的视线变得明亮的一瞬间，他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未等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青年就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以确保自己身上的零件都还齐全。
还好，胳膊和腿都在，眼睛也能看到蓝色的天空。
看起来是精灵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和运气救了自己一命——那些家伙在扔了一枚手榴弹后似乎只是对着漆黑的坑道乱扫了一通。
躺在地上的他把头转到另一边，鼻子上戴着眼镜的青年侧躺在地上。这个来自帝国皇都的学生现在就和青年自己一样，被牵进了这场疯狂的战争。
又吃了败仗。
维德咂了咂嘴，从嘴里吐出了咸湿而浓郁的铁锈味液体，然后艰难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倚着半堵断墙坐下。
“诺德，你在吗？”
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见，假使你能听见的话，就好好听下去吧。”
听不见的话，就当作我的自言自语好了——维德把这句话咽回了喉咙，因为现在的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还有远处被扯得破烂、被硝烟熏得乌黑的一面国旗，只是内心突然有种想说些什么的冲动而已。
“这已经是第三次吃败仗了。第一次我以为只是自己没有经验；在203高地那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太过于冲动；但这次……”
青年的话哽住了，因为他干涸的喉咙已经无法撑起他的话了。
“咳咳……我觉得艾昂说得对，‘这场战争本来就没什么悬念，除非有哪个神仙能从书本里钻出来然后用魔法把那些人类都赶走。’，对吧？”
是啊，敌人如此强大，祖国如此弱小。自己一直信仰的君主制和爱国精神也许真的被共和理念淘汰了，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
但是，自己还有想要守护的家人，绝不能在这里死去……
“不要……放弃……希望啊。”
忽然，一个蚊子般微弱的声音敲进了青年的耳膜。是诺德，他和自己一样也好好地活着。
“咳咳……你不是很羡慕那些英雄吗？”
丢掉眼镜的大男孩勉强地爬了起来，几块压在他身上的碎石随之摔碎在地，还卷起了一阵呛人咽喉的尘雾。
“那就像个英雄一样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吧。”学生兵苦笑着说道。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讽刺，亦或是自己的心里过于敏感，维德听到这话后不舒服地耸了耸肩。
“比起你想当大法官的理想，我的梦想或许离现实更接近些，只要在战斗中用胸膛堵上敌人的枪眼就好了。而且我可不是游骑兵，不会带路，诺德下士。”
棕发青年说了个冷笑话把诺德挖苦一番后便把视线投向远方。野兽般的战车和狼虎般扑向阵地的机械化步兵群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百来个穿着蓝灰色作战服，拿着突击步枪的巡逻士兵，还有几辆停摆在草丛间的步兵战车。
如果说有什么有利条件的话，大概就是这些步兵的头上都没有戴夜视装备了。依靠精灵如猫头鹰般敏锐的眼睛和潜伏能力，突破这里应该不难。
“诺德，我想我们得赶快行动，时间不多了。”
一旁的黑发青年点点头，站起身说道：“的确，在夜色掩护下他们不大可能抓到我们。”
维德扫了一眼地板，那支上了刺刀的步枪还安静地躺在地上，除了机械瞄准具被冲击波或者碎片砸歪了以外基本完好。
不过，此时的青年显然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一把抓起墙角的PFS-2冲锋枪，再从被砸开的弹药箱里掏出五个弹匣，然后把两个弹鼓甩给了一旁的诺德。
“我们走，趁那些家伙没把这里炸掉。”
不过，维德的肩膀在他扭转身体的时候被搭上了一只手，青年愣着回头，便看见已经捡起眼镜的诺德抛来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冷静点，维德。我们得先知道往哪走。”
诺德说得有道理，是自己太冲动了——维德有些发热的脑子稍稍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否则无异于直接把胸口撞到敌人的枪口上——而那绝不是英雄的行为。
“我们得抓个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