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系列调查后，亦壬在当天傍晚便找到了李笙的住址。
李笙和她母亲住在住宅A区的一间小屋子中，A区住宅大多都是规划成“田”字形的单间住宅。也就只有这一带的区域，住宅都鳞次栉比地整齐排列着，不像其他住宅区大多都是星罗棋布地散乱分布的公寓或住楼小区。
也因此这里有着其他住宅区没有的独特的静谧氛围，特别是晚上，这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偶尔的犬吠。可虽说安静，但每家每户中闪烁的灯光和人影却又不会给这份静谧增添一笔孤寂，反而显得有些“温暖”。
可是当亦壬来到李笙家外的铁栏前时，整个住宅区的那种温暖的感觉顿然化作了使亦壬心头一沉的凄冷，仿佛只有这一家是和整个住宅区格格不入一样。
从亦壬所站的位置能够看到连接着小院子的那扇门窗里透着一点点昏暗的灯光，为了看得更清楚，看看家里现在的情况，亦壬走到了那扇门窗正对着的位置，弯下腰在围墙外偷看门窗内的情况。
亦壬看到了一名女性，她神色憔悴，满脸愁容，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了。她手中拿着啤酒罐，时不时就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不断下肚，但她看起来却并没有喝醉的样子。
对比帕斯内亦壬通过入侵学校网络找到的李笙和她母亲在学校运动会上拍的照片，亦壬确定了在屋子里那个和照片上宛若两人的女性就是李笙的生母。
没看到李笙，二楼房间没有一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难道李笙不在家……？
为了确认，亦壬回到正门前，推开铁栏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许久门内都没人回应，亦壬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是已经彻底堕落了啊。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叮咚。
——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叮叮咚咚咚叮叮咚咚。
“啊啊啊！！烦死了，谁啊？！靠！”
在亦壬的门铃轰炸下，总算是将她逼出来了。
亦壬一见到亦生母亲便捏住了鼻子，因为她嘴里的酒气实在太重了。
“李笙妈妈您好，我是李笙的老师，请问李笙现在在家吗？”
“哈？老师？之前不是已经来过了么……”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老师，亦壬在打扮上下了不少功夫，不仅戴上了无度数眼镜，还穿着一身标准的西装，头发也特意弄成了三七分。亦壬绝不希望自己的熟人看到自己这一身打扮，因为那些家伙一定会拍照永久保存当做自己的黑料有事没事就翻出来损自己。
也多亏亦壬这一身打扮，李笙母亲一点也没怀疑亦壬是不是学校的老师，只不过嘴里念念有词地很是烦躁。
大概，她刚才说的“之前来过的老师”是指李笙她们班的班主任。
亦壬想起陈雨宸和自己讲过，她们班的班主任称李笙生病了在家休息，那么这个老师至少是来家里和李笙的母亲联系过的。
那个班主任看到这个家的状况……竟然认为李笙是因为生病才没去学校的？
亦壬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班主任有点问题，不过现在还是先确认李笙到底在不在家。
“那个，李笙妈妈？李笙在家吗？”
“啊……那个，她，她生病了，在家里休息，一时半会不能去上学。”
明显是在撒谎，但就算知道她是在说谎，亦壬也不确认究竟是“李笙生病是谎言”还是“她现在在家”是谎言，这里不能让李笙母亲回避，自己必须再次“进攻”。
带着这样想法的亦壬面带微笑着点着头走进了玄关，自说自话道：“这样啊，我一直都很担心李笙的情况呢，能让我到李笙的房间看望一下她吗？顺便把最近的学习笔记交给她，我不希望她落下课程呢。”
“喂、喂喂！你没经过人允许就进……给我站住！”
李笙母亲很是慌张地想要抓住亦壬的衣角不让他继续往家里走，但亦壬走的很快，不到一会就走到了客厅的楼梯边，李笙母亲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就被他走进了李笙的房间。
“这是……李笙妈妈，能解释一下这个房间吗？”
亦壬着实被房间内的景象吓到了，他早就有做过预想，但没想到现实竟然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因为这间房间实在不像是一个初中女生的房间，甚至……不像是个人居住的地方。
玻璃窗被打碎后用胶带死死地封住，血迹在整个房间随处可见。房间里没有床，李笙睡觉的地方只有一条破烂的毛巾，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色，除了这些以外，房间里就剩下一个书包了，宛如一间牢笼。
可当亦壬打开电灯时，房间上被利器刻地到处都是密密麻麻骇人裂纹的墙壁和唯独窗户所在的那面墙干净地一片雪白才将亦壬事前的想象击碎。
这里可不是亦壬自己所料想的一般接受家暴的孩子的房间，这里是更为扭曲，更为绝望，更为……令人扼腕。
“嘶……呼……”
李笙母亲捂着脸，随后将刘海撩到耳后，深呼吸了几下……最终，语气极为冰冷地说：“就如你看到的，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呵呵，不打算演戏了啊。你……是在饲养一个奴隶吗？”
这两面墙上的每一道刻痕都很深，宛如想要划破这堵墙，去到外面的世界一样。亦壬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在这个房间里哭着跪着想要离开这里获得自由的可悲可哀的诉求，然而讽刺的是，明明可以利用利器将窗户的胶带划破，从窗户出去，但那女孩却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害怕啊。
只有窗户和门所在的墙壁是干干净净的，窗户边和门边的地板的灰尘是整个房间里最厚的，因为门和窗是被人锁死的，并且，那个人在她的心中种植下了深深地恐惧。
“……老师，请回吧，你这是擅闯民宅，你不怕我报警么？”
“报警会困扰的人是您吧？”
李笙母亲不屑地一笑：“警察……？警察能把我怎么样，她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想怎么对待她是我的事情。啊……不过最近都快要没钱了呢，被警察抓到说不定也挺不错的，至少吃饭不用钱欸。”
亦壬注意到，李笙母亲的身上也有伤痕和淤青。亦壬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帕斯，要让这对母女再次像那张照片中那样欢笑……大概，已经——
“……李笙在哪里？”
“你还真是个负责人的老师呢，人民教师的楷模呀。”李笙母亲皮笑肉不笑地靠着墙，“在医院呢，那玩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昏过去了，而且怎么打都打不醒呢。好像是染上了最近那个什么‘失魂病’吧，那玩意运气还真差啊。这么小概率的病都能给她撞到……噗哈哈哈。”
知道这点就足够了，亦壬没有理会在自己身后笑的很无力的女人，径直离开了这个早就已经坏掉的家。
“爆粗女，查到了吗？李笙在哪个医院？”
“……恩，跟你姐姐同一个医院。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明明都跟人约定好了，可是现状看来——”
失魂症候群，这是对那起事件中被虫吞噬了灵魂的人们的总称。原本以为李笙只是受到了虫的影响，若是这样还能通过把虫清除让她恢复正常，但若是已经被虫吞噬了灵魂，那就和姐姐一样，要找到吞噬灵魂的那只虫就非常困难了。
明明都答应下来，说要把李笙带回去……唉。
何况，就算把李笙带回去……又把她带回到那个家里么？只要揭穿家暴就能让李笙离开她母亲，只不过那之后李笙就会被送到设施里去保护，这样对于李笙来说就真的好么？她甚至可能不会再回到学校，不会再有机会和陈雨宸见面。
“别太悲观，那孩子还不一定被虫吞噬了灵魂。事件发生是在五天前，而那孩子是三天前出事的，或许还有机会。”
也对，总之先到医院去看看情况吧。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医院大厅我竟然看到了她的班主任。
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他一个教师来这里做什么。事前调查的时候我调查过他的个人信息：齐魄39岁，无妻无子，两天前辞去了语言导师的工作，在职期间担任李笙她们班的班主任。其他老师对他的评价都很差，三流大学毕业，总被说是个“是个大大咧咧不懂礼仪的家伙”。
和教师们的评价相反，学生们对齐魄大多都给出了“虽然是个笨蛋，但意外地是个好老师”这样有些微妙的评价。
这样的一个教师，在两天前却自主辞职了。
其中原因我无法通过学校的原形数据空间调查出来，但从他辞职的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和李笙有关。
而关于李笙，我从学校的摄像头影像还得知她学校里是被同班甚至高年级女生欺负的对象和负责帮她们跑腿的人。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李笙所处的环境都是绝望性的，如果齐魄是知道这些事的话……
我偷偷跟在齐魄身后，不出所料，他果然进了李笙所在的病房。
“今天做好梦吗小笙？”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齐魄有些勉强的笑容，下一秒，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帕斯。随后，他的头便垂了下来，身体弯曲，最终趴在了李笙的病床上。
不会错……他是眷属。
“爆粗女，医院网络的数据空间地址找到了没？”
我找到医院走廊的一张椅子坐下，将脑后的风帽盖在自己的脑袋上并将耳机插入耳孔，装成在听音乐的样子。
耳机里传来了爆粗女的声音：“恩，找到了。”
“……呼，那就开始潜入吧……原形的世界。”
一个呼吸的时间，我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无数泡沫般的数据方块消散后，眼前是雪白的有些刺眼的空间。
无数显示着人体状况的电子图如同搬砖一样铺满整个地面，四周更是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无数胶囊状的“床”。各种医用器具镶嵌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石板上，在这块石板的左边是一具背后长着骨翼的骷髅，而右边则是白衣的天使。
这反应医院的数据空间的确是让我感到惊异，但比起惊异，我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对于整个空间都没看到半个人影和虫子的痕迹的疑惑。
现代医院的医疗设施已经彻底地智能化、网络化，中大型医院基本都采用与树系统直连的医疗设备，经由树系统庞大的运算能力和专门为医疗而编写的超人工智能，大多数患者只需要躺在病床上佩戴好仪器，身体状况的数据就会直接上传到树系统由超人工智能进行诊断后给予药物治疗。
病人的病床内就内含有各种药剂，同样能通过病床配备的仪器给病人身体注射药剂。
正因为是这样的系统，若是虫对病床上的李笙的情感进行影响的话，那它必然是潜伏在病床配备的那些医疗设备之中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我老老实实地去问这个等会一定会喷我一脸的家伙。
“笨、笨蛋你难道没察觉到吗，不要分神——小心！！”
什——？！
回过神来的时候爆粗女已经将我扑倒在地，睁开眼的瞬间，从爆粗女的背后无数的数据方块飞散而出——她被攻击了。
是谁？明明没有人影——嘶……是拟态！攻击我的人利用拟态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为了不让爆粗女继续被攻击，我立刻翻过身来将她护在我的身下，同时发动了搜索的技能。
找到了……但是有两个反应，都是数据量达到了几百T的。
我分别向这两个反应的位置看去，一边锁定的位置是一张“胶囊床”，另一边……是在那块石板那。
“……是、是石板那边那个……但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攻击到我们的，你小心点。”
我向身下的爆粗女点了点头，并立刻将外骨骼黏贴了两份出来，一份给自己，一份给爆粗女。这家伙虽然一直嫌弃这外骨骼太丑一直很坚决不愿意穿，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将外骨骼弄出来也就增强我自己的运动能力和防御能力而已，浮游炮是专门针对虫的，根据当初给它设定的“必定能击中虫的要害”这一设定，这浮游炮对付眷属和驱动者的时候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