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初萌的年纪，只是穿着浅青色的衣裳，也并未施以脂粉。在这份素色的装扮下，眼前的女孩艳情稍逊，却有了几分别出心裁的清纯。
卫玠让名为小歆的女孩儿陪坐在了身侧，却见小歆的视线却几度望了过来，灵动的眸子眨也不眨，只是打量自己而已。
卫玠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小歆，既然她不开口，倒也心安。于是，回归安静的卫玠，下意识地持着空空的酒杯，心事难平，一时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其间，有不少同来的青年找来和卫玠搭话，看到了边上的小歆，都不免挤眉弄眼地调侃上几句。
卫玠只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朝身边的小歆望去，发觉她的脸颊上也有了几分红晕来，只是低头凝默不语。
不多时，随着其他人各自携伴离开大堂，略显狼藉的此间，也渐渐显得冷清起来。卫玠抬起头来环视一圈，但觉酒意萧索，凉意袭身，他低声说道：
“你退下吧，我要回去了。”
小歆怔了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道：“回去？”
卫玠站起身来，对小歆施了一个礼，说道：“是的，方才有劳小歆姑娘陪同了。”
卫玠说罢，却见小歆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并未得到回答的卫玠一时不作他想，抬步往大门口处走去。
心事难解，干脆眼不见为净罢了。
“等等！”
只是，才走到门槛边上，骤然出声的清音让卫玠不得不刹住了脚步。
“大人，你刚刚不是问过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么？”
轻叹一声，无奈地转过身来，卫玠看到小歆站在席边，远远看去，她的眼中竟闪着几分泪花，咬着嘴唇朝这边望过来。
这样的动静，可谓不小，还有一位留在此间的青年看到了想要离去的卫玠，出声说道：“嘿嘿，卫兄想要撇下姑娘自己溜走，可是会伤透了人家的心呢！”
便连青年身边的姑娘，也吃笑挖苦道：“卫大人可不要成了那种薄情之人哦！”
站在门口的卫玠，背后渗着初春的凉夜，眼前却是倔强地站在那里相望的小歆。
终究是骑虎难下，卫玠只得返回席上重新入座。只见小歆眸中泪光尚在，并不掩饰神情里的不满，气呼呼地为卫玠斟起酒来。
卫玠自知方才的失礼，苦笑道：“在下酒量微薄，还请小歆姑娘多多体涵。”
话音才落，小歆却不声不响地为她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接着，她抿起嘴唇，静静地看向卫玠，举杯致意。
和小歆碰杯后，卫玠才浅酌了一小口，看到小歆已经整杯下肚，略一迟疑，才随之将杯中的酒饮尽。
只是淡味的甜酒，一杯入喉，小歆的脸上便浮现出红晕来，她开口说道：
“我是齐王的庶女。”
卫玠微怔，重复道：“齐王？”
“就是齐王司马冏。”
长沙王司马乂陷落皇宫时，司马冏九族尽数被诛，牵连甚广，风波到现在还未消停，没想到她一开口就告诉了自己，她是齐王的至亲，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要是这件事被当下的朝廷知晓的话，眼前的少女必然难逃一死。
思考了一阵，却一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用意，卫玠只得低声说道：“请放心，在下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只见小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过来，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如果是这个身份的话，我可以配得上三公之后的卫大人么？”
看到小歆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卫玠不由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齐王是皇族宗室，又位列大司马之位，当然……应该说是在下高攀不起了……”
却见小歆摇了摇头，说道：
“卫大人真是会安慰人。”
卫玠顿时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为两人斟酒，却听小歆接着说道：“幸好我那时自知无望，没找齐王向你求亲，这个秘密没被公布出来……才得以苟活。”
“请节哀。”小歆一脸平静的模样，让卫玠的心里终究有了些怜惜。良久，卫玠才问道：“在下以前见过姑娘？”
“故人坠楼之地。”小歆轻声提醒道。
“金谷园……”卫玠低声念叨着这个地名，醒悟道，“去年暮春见过……我想起来了。”
“大人那时的心思，全在故人上面，自然是早已将我淡忘的了。”
当时已然暗自埋下情根，不料时隔一年再见，身份的差距更是悬殊……想到此节，小歆心中难免有些凄然，她强颜笑道：
“只是，卫大人能来到这里，对我也是一种幸运吧。”
已然寥落的厅堂内，杯酒碰撞的清响格外清晰。又喝了一杯酒下肚，卫玠说道：“你我既然是旧识，‘大人’还是免了吧。”
“那好，不过我可不敢说自己是你的旧识。”看到卫玠接着端起酒壶斟酒，小歆看着卫玠的眼睛，直言不讳地问道，“刚才没走成，现在你是打算灌醉我好脱身了吗？”
动作一僵，卫玠尴尬地放下酒壶，苦笑道：“这也瞒不过小歆姑娘……只是，在下等会儿确实不得不离开，还请见谅。”
只见小歆盯着卫玠一阵，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生得如此好看，要不是知道你对绿珠念念不忘……我都要以为你喜欢男人的风闻是真的了。”
卫玠闻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诧异道：“有这样的传言？”
小歆好奇道：“你不知道？”
卫玠一时无话，只听小歆继续挖苦道：“我只知年少风流是男人的天性……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难言之隐”这一词听起来，可谓别有深意，卫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无奈地笑道：“罢了，随便你怎么认为吧？”
小歆盯着他，接着逼问道：
“你不喜欢我？”
接连的攻势，让有点招架不住的卫玠只得端起了酒杯：“这样吧，要是我没法回答姑娘的问题，就自罚一杯……这是第一杯。”
说罢，干净利落的一杯酒入喉。
小歆眯起了眼睛：
“不打算留下来？”
“不会。”唯有对于这个问题，卫玠给出了十分确定的回答，“多谢小歆姑娘厚爱……在下非常抱歉，再罚酒一杯。”
只见小歆端起了酒杯，气恼道：“罚酒一杯怎么行……好歹要两杯。”
眼见女孩使起了小性子，卫玠只得应承道：“那就两杯吧。”
“请卫大人接好了。”
说着，小歆将手中的杯子递向了卫玠，卫玠愣了愣，这才伸手去接。却见杯子晃了晃，忽然就倾倒了下来，明晃晃的液体一下子全朝卫玠泼去。
毫无防备的卫玠，眼睁睁地看着酒水泼到了身上，顿时被淋了个浑身通透。
忙乱地站起身来折腾一阵，但已经无济于事。眼看着衣服都湿了大半，卫玠愕然地看着小歆，却见她笑吟吟地说道：“啊，抱歉，一时没拿稳就把酒洒了出来。”
卫玠素来注重洁净，这下难免有些愠恼，只是他看着一脸无辜之态的小歆，也无从发作，只能叹息着问道：“你想要如何？”
“外面风寒太大，你这样淋湿了衣服，出去怕是会着凉了。”
只见小歆眨了眨眼睛，脸上红晕微泛，媚意初萌，轻声说道：
“大人，我去为你烧来热水，姑且先沐浴更衣，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