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雨轩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他的身上，暖蓬蓬的就像是团棉花。
“你醒了啊？”低头坐在桌子前面阅读经文的神父抬起头，冷淡地说：“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想到那只强心针的药剂这么好，看样子下次我要多备几支才好。”
“神父，我记得这是战场急救才会用的药剂吧！”
林雨轩笑了一下，艰难起身，“而且据说它还会透支人的寿命，你就这么随意用到了我身上，这样真的好吗？。”
“减寿总比丢命好吧！”
“可是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我今年才十四岁啊！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开始透支生命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凉拌呗！”神父继续说道，“你的伤去医院要一两千金币才治得好，我那只强心针才值五百块。”
“你用一个正常人的智商告诉我，我该用哪种办法？”
神父的话有理有据地让林雨轩无言以对，于是他侧过了身子，枕着暖暖的阳光，想要再睡一觉。在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神父有些突兀声音，“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在梦里笑的这么开心。”
“有吗？”林雨轩想了一下，忍不住傻笑起来，“我的表情就这么不经掩饰吗？”
“是的，不过看样子你确实做了个好梦。”神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遇到自己以前的亲人了？”
“嗯，神父！”林雨轩低声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神龙。”
“神龙？你可真孩子气啊。”叹了口气后，神父接着说道，“待会有空去看看里昂吧！”
“他怎么了？”
“和你一起去看戏的时候，他似乎是有些被吓到了，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种非人的场景，确实足以让人崩溃。”
神父停顿了一下，说，“你们不都是我们这些大人眼里的死小孩吗？所以我觉得或许你们。”
“神父，我可以你这话当做夸赞吗？”
“你当做辱骂也不关我的事。”
——————————————————————————————
世界上的小孩分很多种，其中又漂亮也有不漂亮，有脑残的也有不怎么脑残的。但不管再怎么分，大人眼里最头痛的还是那些永远一根筋的死小孩。
神父说的没错，林雨轩和里昂就是这样一根筋的死小孩
他们一个傻到抱着术士的美梦不撒手，另一个则整天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制造出比术士还要厉害的机械。
没错，其实从事实上说，里昂的梦想比林雨轩的还要不怎着调，在他的幻想中，未来的世界从来不是由术士们主导的，终有一天使用着自己研制出机械的普通人也会有着能够抗衡术士的实力。
你看吧，里昂这家伙其实在事实上比林雨轩还要异想天开。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林雨轩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同样的他也是林雨轩唯一的朋友。就像是在一座孤岛上你遇到的第一个同伴一样，除了携手并进，你别无他想。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就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孤岛，除了对方，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梦想。
而现在的里昂发现，自己的梦想似乎遥不可及的就像是个幻想。
——————————————————————————————————
一如既往，里昂的房间乱的要死，当林雨轩走进来的时候，他正蜷缩在墙角，蓬头垢面地，没有了一丝平日里的生气。
悄悄的林雨轩坐在了他的旁边，直到很久后里昂才意识到了他的到来。
“哟，小轩，你醒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笑。
林雨轩看着他乱成一团的床铺，摇头，“你一直没睡？”
“睡不着，我闭眼就会梦到昨天的情形，那感觉简直糟透了。这么强大的术士，仿佛一挥手就可以推平山河，你觉得这样的存在真的是我可以用机械代替的吗？”
里昂看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双眼无神，“小轩，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可笑啊！明明没有见过术士，却一直觉得自己制作出的机械终有一天会代替术士。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明明没有见过大海，却有了一个征服海洋的梦想”
“里昂，你害怕了？”
“怎么了？这不像我？”
“确实”
林雨轩摇了摇自己的头说道，“在我眼里的里昂，他不像是会因为这样的挫折而后退的人。”
“我记得他曾经指着远处的迷雾天空说过，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就连迷雾也会在他的脚下退散。”
“那、那都是些胡话！都是胡话啦！”
里昂转头向窗外望去，不敢在去对视林雨轩的眼睛，就像是蒙灰的明珠一样。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他轻声呢喃道，“小轩，我那天记得很清楚，我们是喝了酒的。”
“喝了酒说的胡话，你又干什么要当真呢？”
林雨轩沉默不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是什么胡话！”
“我看的很清楚，你那时的眼神。燃烧着熊熊烈火，就像是狮子一样！可你现在却说自己要放弃？你对得起那个过去的自己吗？”
“可我不是你啊，小轩！”，里昂大声说道，“小轩，不是什么人都能和你一样，面对那个像魔鬼一样的家伙而面不改色的。”
“其实我就是个平凡人，会害怕，也会恐惧。明明保持着清醒，却不敢挺身而出，像你一样勇敢。”
“所以，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和我无关！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能做的也只有普通的事罢了！”
恍然之间，林雨轩感觉自己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往床上靠了靠，枕着手臂说道，“你没必要因为这个才难过啊。因为其实我不像你说的那么勇敢啊。”
“小轩，你是来安慰我的吗？”里昂看着他，“我不需要同……”
他的话并没有全部说完，因为他看到林雨轩的眼睛里殊无同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悯。
我们都是死小孩，匍匐着身子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既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在渴望着头顶的天空。
“我没有再说漂亮话啊，里昂。这种事情……。”
林雨轩轻声说，“其实我比你更害怕啊，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到过一次火葬场，无数生前手握权杖的人都会在前往天国。无论他们生前是多么的伟大，到了死后他们都卑微的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
所以自从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我就一直告诉着自己，要活下去，哪怕像是一条狗……可是，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中，你越想活下去，你就会越发现活着很难了。”
林雨轩继续平淡地说着，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一样。
“毕竟比起活着来说，死亡真的太简单了。”
林雨轩停顿了一下，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自嘲，“简单到只要你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世界离你而去，无论那些曾经困扰你的东西，还是那些曾经你讨厌的东西，都会在瞬间化为虚无。没有了烦恼，也不见了忧虑。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林雨轩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语气坚定的可怕，“我是个穷光蛋，财富、信仰、实力……我什么都没有。但是也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就什么想要。一想到这一切，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能死在这里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拿到，又怎么能什么也不带走的离开呢？”
“如果命运是一张赌桌的话，那么从一开始我就压上了所有的筹码。不能后退，也不敢后退，甚至连类似的想法也不敢有，因为我知道我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我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里昂啊！与你一样我也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比你疯狂的是，我已经没有了退路。”
“因为，从五年前，我就下定了决心。”
“我，林雨轩，是注定要成为术士的男人！”
在漫长地沉默之中，里昂凝视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直到许久之后，他忽然轻声笑起来，没有缘由，也没有尽头，哪怕被生气的林雨轩踹的满地打滚，他也仍然忍不住自己的笑容就像个傻子一样。
接着，看着他傻子样的笑容，林雨轩也笑了，同样的像个傻子。
——————————————————————————————
在走向大厅的路上，风羽路过了里昂的小屋，听着里面的笑声，他转头对自己身旁的神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大吵大闹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这样了！”
对此，莱茵神父保持着沉默，冷硬地面孔上就像是雕塑一样，半响之后，从沉思中走出的他开口说道，“要是你作为一个傻子再有一天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傻的人后，你也会像这样一样。”
“额……”
对于，神父的回答，风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他挠起了自己的头发，换了一个话题，“那个，你对以后的事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我的未来不是教廷会安排好的吗？”
“这个，我是指有关那两个孩子的打算？”风羽思索了一阵，继续说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所以要离开这里了，可那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安排呢？”
“当然是和我一起回梵蒂冈了啊！”莱茵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圣城学院的教导下，里昂会进入密涅瓦机关，而林雨轩那孩子则会成为了长老院的记事官，怎么了，你对此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啊，里昂那里我倒是没什么想法，有关林雨轩的……”
风羽组织着措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虽然对于那个孩子在想什么我并不是很懂，但我好歹也是看的出来的，那个孩子根本就没想成为一名神职人员过。他喜欢的术士这个职业，所以我想……”
说罢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风羽的话开始变得流畅起来，“无论是对任何人来说，有梦想都是件好事，所以作为长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帮他们一把，在这个时候。”
他点了点头，下了定论，“所以我想，如果林雨轩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动用关系帮他找个人，然后写一封介绍信让他去耶路撒冷上学。”
“虽然他的天赋并不好，但并没有什么人规定了没有天赋就不能成为术士啊！”
“神父，我虽然不是那个孩子的直接抚养人，但我还是想说无论是谁，在一个孩子的梦想面前，我们都需要保持仁慈。”
莱茵神父摇头笑道，“你那不是仁慈，而是残忍。”
“嗯？”
“那个孩子是个执着的人，执着到我甚至有些害怕。”
“《术士基本论》、《灵素构造》、《高斯定律》、《洛必达公式的十二个应用》、《微积分在构造公式里的简化运算》……在被我捡到后的那几年里，他在我的藏书室里，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搜刮着所有与术士有关的书籍，无论是那些艰涩难懂的理论，还是那些无聊荒谬的猜想，他用尽自己全力地解读着这一切。到了最后甚至就连记录黑暗时代历史的古巴比伦语《荷马史诗》，他也通过字典异议读完了。而这一切在他看来，仅仅只是为了能够在未来考的离术士近一点，而为了这一点点的靠近，他就像是一个燃烧生命的流星一样，在这浩瀚的星空上划出了自己的轨迹”
神父的声音低沉，“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离得越近，他就会越清楚，梦想与现实的差距。那不是努力就能填平的沟壑，它宽得就像是一道海峡。难道你就这么希望他溺死在那道海峡之中。”
“天赋并不能决定一切。”在神父的追问下，风羽有气无力地反驳着。“而且他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明明自己没有一点能力，却死命地抱着一个梦想不放。神父你是没有看见过那种场景。”
说着风羽回忆起几天前的少年来着，清晨的房间里带着雨后的清香，灵素构成的蔷薇在希望下缓缓绽开，少年的眼神诚挚又充满渴望，那感觉就和……
“……就和当初在年底的狂欢上第一次见到术士的我一模一样，整个人发着闪闪金光。”
“所以在我看来，我如果我拒绝了他，那就是在否定着那个过去的自己。”
“他和你不一样，你有着天下绝顶的天赋，可他却连常人都比不上。”
“可那份对术士的向往是一样的！”
在大吼中，风羽凶狠地凝视着神父的脸，那道贯穿了他整张脸的长伤疤，虽然已经淡了不少，但还是在人的眼中清晰可见。神父是一个坚定的人，风羽亦是这样，所以在这两人的对视中，注定不会拥有结果。
半响过后，在这片恐慌的寂静里，风羽低下了自己的头，“虽然神父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决定保留自己的意见。神告诉我们没有人能擅自替主掌他人的命运，所以我想在最后我们还是把一切的选择权交给他好了。”
“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想他有资格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你说对吗，神父先生？”
“看来只有这样了！”在肃杀的黄昏里，神父点了点自己的头，低头祷告道，“神佑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