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圣战。
这是一个在莫兰德大陆上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名词。
还记得在那段自己还呆在小镇上的时光中，在神父的藏书室里，在那一本本厚厚的黑色文集中，林雨轩自己总是看到过这个字样。在初代七王的带领下，在迷雾之中人类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奋起与失败的轮回。
哪怕到了现在，闭上自己的眼睛，林雨轩依旧能回忆起那些古旧书籍中对于这场曙光圣战的描写，身披重甲的哥萨克的骑士，一往无前地奔走在冰冷的西伯利亚冻土上，手持法杖的圣歌战团用自己的生命抵挡着妖魔的军团，东征的十字军带着血与火开辟着人类的疆土，伟大的十二圆桌骑士在同一片星空之下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在所有忍眼中那毫无疑问都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英雄的鲜血肆意挥洒在迷雾的土地上，每一盏人类点起的文明灯火中都有着前辈的尸骨与牺牲。
壮士不返，英烈永存。
就像是烟火一般，用自己的性命，点亮了这篇暗黑的夜空。
“该回神了。”
特莉丝的话语，将想得入神的林雨轩从刚才的幻想中带出，随着特莉丝的步伐，林雨轩的目光随之转动，来到了那几幅贴在墙上的大师肖像前。
“拉斐尔·汉比斯，六百年前人类最著名的写实派画家，他的肖像画一般与历史相合，靠着环境和动作，用重现当时气氛的方式来表现出了他笔中人物的精神气质。”特莉丝站定在三位星辰先王的肖像下，怔怔地道。
“而‘曙光圣战’，便是拉斐尔·汉比斯的遗世名作中，最受追捧的一个系列，按照他的设想，这个系列应该共有一百八零八福的巨型油画，完美的从开始到结束的向所有人展现那场让所有人都感觉震撼的史诗巨战，现在你看到的这幅作品便是一百零八幅‘曙光圣战’系列作品中的第七十七幅作品，费盾山脉上的初代白银之王——
亚历山大·奥西斯。”
初代白银之王？
林雨轩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细细看着贴在墙上的肖像画——那位手持青色长枪站在所有人身前的英勇骑士。
在长时间的战斗之后，他手中的长枪早已卷刃，身上盔甲也已然破损斑驳，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都身带损伤，斑斓的鲜血点缀在他们的盔甲之上，有的人甚至只剩下了一直独臂。
在远方的夕阳下，四处都是成山的尸堆和武器，可站着的人寥寥无几，孤独地装饰着惨烈的战场，鲜血和黑暗则主宰了剩余的色调。
看到这里，林雨轩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一句自己过去在翻阅古籍《荷马史诗》时看到过的话，“战火燎原，血海遍天。战场上的土地从来不是由什么泥土构成的，除了战士的尸骨与鲜血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代替它的存在。”
“这就是——”林雨轩神情微动，看向身边的特莉丝。
“这就是真正的战争。”特莉丝表情深邃地回答道，“没有被魔王抓走的公主，也没有什么伟大的战神，至于那些游吟诗人口中所说的浪漫，我们更是没有见到过。”
“因为在除了满目的鲜血之外，在其中，我们能落入眼中除了残酷的世界之外，也就剩下了世界的……残酷了。”
特莉丝悲悯的话，仿佛就连墙上油画也被感染到了，在林雨轩的眼神里，他分明的看到，画像上的长者神情中流露出的悲鸣。
在人类与妖魔的战斗中，身为弱者的我们，除了牺牲之外，别无选择。
在刚才的特莉丝口中的讲解里，林雨轩第一次地感受到了那些人口中所谓历史的沉重性，那些被记载在古籍里的故事就仿佛是有了重量一样，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无尽的死亡与永没有尽头的绝望交织在一起，为了人族的未来不断奋斗在莫兰德土地上的先辈用自己的一切和那些恐怖的妖魔展开着殊死的搏杀。”说到这里，特莉丝出神地道：
“林雨轩，作为一名从小生活在平静之中的孩子，你能想象得了他们当时的感觉吗？”
林雨轩怔怔地看着油画里的场景，那时的亚历山大完全不像后世所赞扬中的那样光彩照人。在惨烈不堪的战场上，他只看到了对方心中满满的疲惫，还有……低沉。
世界在恍惚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身处其中，林雨轩没有说话，只是内心有股奇怪的感觉。
战火燎原，血海遍天
他的想象中，世界早已被一片深沉的血色所覆盖，英勇地骑士发动了冲锋，可只走到了半路，便倒在了妖魔的随意的一次吐息里。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同力量级的战斗。
就在此时，林雨轩突然抬起头，向特莉丝问道问道，“那么后来呢？”
“嗯？”沉浸在对过去那场惨烈战斗的缅怀中，特莉丝转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林雨轩。
只见林雨轩也看着特莉丝，平复下心情，目光沉静。
“在那样惨烈的战斗中，我很想知道……”林雨轩语气平和地说，“是什么给了他们坚持下去的勇气。”
“让他们有了对未来的希望，直到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对于这一点，我十分好奇。”
特莉丝盯着林雨轩，眼睛微眯，好像第一次认识林雨轩，重新打量着他。
“你知道吗？林雨轩，你很特别。”特莉丝叹出一口气，“在我的课堂上，你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而巧合的是，在曙光圣战最艰难的时代里，同样也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在沉思了几分钟后，特莉丝继续说道，“那时，我们人类刚刚在费盾山脉上最遇到了这几十年来的最大一次失败，在黑暗之皇本尊的突袭下，在初代白银之王领导下六王手中好不容易组建的圣十字东征军团遭遇了它有史以来的最大的惨败。”
“原本有十万人之众的部队只剩下了不到一万。”
“他们刚刚特意为了对抗妖魔所建立的术士军团为了掩护部队的撤退，全员战死在断后的山谷里。”
“因为恐惧妖魔的威胁，为了保存自己的生命，他周围的五个人类庇护所都拒绝了他的进入。”
“那感觉，就仿佛在一日之间……”
特莉丝严肃而怜悯地看向拉斐尔·汉比斯大师的画作。
“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们。”
“身心疲惫，全员受伤；补给断绝，不见退路。那时候初代白银之王亚历山大·奥西斯面临的困境就像是有我们头顶的星辰数一样的多。”
“无论土地，人民，补给，财富，他一无所有，团结在一起的七王，用自己仅剩的一只，在陌生的土地上惶惶而行，不知未来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当时白银之王与其余六王经历了怎么样的困苦，现在的我们所唯一能知道的只是，仅仅只是在战争结束的二十年内，拥有着强大实力理论上能活数百年的七王便因为身体里暗伤全员离世，其中无一人例外。”
特莉丝握紧了双手，眼中充满了崇敬。
“为了点亮人类文明的灯火，他们付出了一切，可是因为那积重难返的伤势，他们甚至连好好看看自己所照亮的这片土地的时光也不足便离开了世界。”
林雨轩定定地望着墙上那副名贵的油画，一言不发。
“而他们获得最终的胜利之前，在那个见到黎明之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在那个曙光圣战最艰难的时代里，有人也问出了和你一样的话语，在这样惨烈的战斗中，在这样没有希望的生活，我们是为什么要战斗呢！既然已经见不到了胜利的希望，我们选择放弃不好吗？既然我们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意义，那我们又为什么要选择战斗呢？”
“是啊！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们又为什么要战斗呢？”
“又为什么不选择放弃呢？”
林雨轩微微一震，眼神迷茫，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那一刻就仿佛穿越了时空，在暗夜笼罩的土地上，他见到了那些质问的军人，他站在了七王的身旁，他感受到了那种无助与痛苦也感受到了那份只属于七王的坚持与努力。
即便似乎从一开始，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弱者就不存在过希望。
即便面对着强大的妖魔，我们的未来不见任何的胜利的可能。
即**有人的都失去了前行的信心！
可在我们的心中，也不会有任何的放弃。
因为我们是人类，因为在我们的心中一直有个梦想，一个只属于人类的梦想。
看着林雨轩的表情，特莉丝的眼神里充满了特殊的色彩。
“林雨轩！”她的语气第一次地变得郑重起来，“接下来的话，你希望你能仔仔细细地记住，因为之所以我们人类能够在残酷的莫兰德大陆拥有着现在的成就，那些没有能力的平民能够享受平静的生活，这都是因为它的存在。
这是当初初代白银之王亚历山大·奥西斯先生对那些士兵与你刚才问题的回答，也是我们人类永不放弃、奋勇前行，能够对抗那些强大妖魔的最终信条。”
说着特莉丝的脸上不见了自己原来的表情，取而代之地则是一片肃穆，在林雨轩的眼中，只见她面色坚毅满是庄严地说道。
“心若不死，人族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