纶音回头看他，眼眸逐渐冰冷下去。
“你又不是什么路见不平的大侠，别惹事。”
纶音抽了抽手，发现顾司按的很紧，她是第一次看见顾司的笑容一点点下垂，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你别管我。”纶音一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我看不惯。”
说完，她卷起衣袖，拳头捏的很紧，冲着那群人就走了过去，顾司无声的叹息一声，也没继续阻拦，继续喝着他的茶。
茶摊的食客们看着一名娇小的少女一步一步迎上去，他们纷纷让出一条道，为首的少王爷吹起了口哨，顾司从他浑浊的眼里读到毫不掩饰的贪婪。
顾司叹了口气，他不想扯进去，世间总是弱肉强食，拯救的了一时，拯救不了一世。
他的表情稍微有点惘然，慢悠悠的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往杯垫下塞了几枚铜板，站起身。
走的越近，议论声越小。
当顾司走到纶音的身后，全场就只有那个王少爷一个人在说话。
“小爷都说了，你那妻子啊，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货色，你不懂吗？是她勾引的我，又不是小爷勾引的她，这偌大的王府，我说的还能有假？！”王少爷的语气很狂妄，他似乎在宣誓着自己在繁星城的绝对主权。
顾司看了眼那个叫小五的少年，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几，脸上留有些许稚嫩，此时的他，双眼通红，满脸污垢。
王少爷的视线从小五到周围人群，晃悠的一圈，最后才落到纶音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他摸着下巴，盯着她圆润的屁股，满脸的侵.略性。
“繁星城的姑娘我见的多，怎么没见过你这号的？长得还挺水灵，姑娘要不要来王府坐坐？山珍海味，绝世珠宝，姑娘可以随便挑。”
纶音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司看到她要拔刀，走向前，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纶音回头看他。
王少爷也抬头看他，视线落到顾司那只手上，目光瞬间冷了几分，“你又是哪里来的？”
“不好意思啊王少爷，我妻子也就过来看个热闹。”
“热闹？热闹有这么好看？”
“毕竟初来乍到，还请王少爷海量。”顾司的态度很恭维，恭维到这位傲慢不逊的少爷发出讥嘲，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纶音妙曼的身段上，怎么都挪不开视线，鼻腔里呼出白气。
“既然是初来乍到，要不来王府坐坐？我这人啊，就喜欢交朋友，而且喜欢助人为乐，既然才来，怎么着都得过我这关呀。”
“当然了王少爷，小的也有许多事想请教您，还请王少爷先回府，我拿些礼品，马上来拜访。”
“礼品倒是不需要，哈哈哈哈，不过也算有心，小爷我势力遍布整个繁星城，今晚我等你。”
“好咧好咧。”顾司脸上的笑容并未散去。
王少爷转身，对着还趴在地上的小五，他虽然是背对着，但顾司看见了他脸上的一抹狞笑。
王少爷蹲下身，撑着膝盖，常年的虚体让他有些吃力。
他凑小五的耳边，语调嘲讽。
“你妻子不错，真应该让你来看看的。”
小五瞬间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他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膝盖骨早在好几天前被这帮人敲碎了，再也无法站起来。
说完这句话，王少爷撑起身体，淫.秽的视线横扫而过，他丝毫不隐藏贪.欲。
顾司微笑着看着他们一行走浩浩荡荡的离开。
等到走远，他才舒了一口气。
纶音一把推开他的手，双眸冷漠，“我以为，你会和别人不一样，顾司。”
顾司没理她。
他蹲下身，一把捞起小五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
“还好吗？”他柔声问道。
小五污垢的脸上全是泪水，胸腔剧烈的起伏，他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顾司安静的等着，直到他说了一句。
“快跑吧..”他的眼眸里充满绝望。
顾司摇摇头，轻声问道，“你想报仇吗？”
“报仇...”少年喃喃的说着，他浑浊的眼里恢复一丝光亮，但很快便暗沉下去，凄凉的盯着自己的膝盖，唇角颤抖。
“报仇..我，能报仇？”
“如果我说可以呢。”顾司从储存戒指里掏出一把匕首，“你要报仇吗？”
他在等。
眼前的少年盯着顾司手里的匕首，像是褪尽了力气，连抬手都很困难，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过那把匕首，稳稳地拿在手里。
“好。”顾司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在王府大院外等我。”
说完，他转过头，再也不管那个少年。
“顾司..顾司你等一下！”这些话一字不漏的都被纶音听见，她跟在他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什么意思？”
顾司撇过头，神色有些疑惑。
“你明明刚才就不想救他。”
“纶音师姐，哪怕你出手又能怎么样。”顾司淡淡念道。
“能怎么样？”纶音睁大了眼睛，语气有些急促，“我能救他。”
“然后呢？”
“然后？”
“你能救他，也仅仅于此，哪怕你现场宰了王少爷，那个男孩所经历也不会变，他的心魔也不会褪去，因为没能亲自报仇，就连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都比他强，都比他能保护所在意的人。”顾司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脚步没有停，月色越发的下沉，顾司抬眸看了一眼，才小声说了一句。
“那个时候，纶音师姐不也是靠自己逃出来的吗？”
纶音楞在原地，她盯着顾司的后背，她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
王府中，王少爷抚摸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他身边站了七八个随从，每个人腰间都别了一把刀。
“待会那个家伙识相一点，都好说，如果不识相..”王少爷冲着他们做出抹脖子的动作，“等小爷我爽完了，再给你们爽爽。”
“少爷英明啊，刚刚那女人可比那个穷小子的老婆带劲儿对了。”
周围随从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丝毫不怕别人听见，这里是王府，是繁星城的地头蛇，就连城主过来，也要避让他们三分。
此时，门外传出轻轻的敲门声，王少爷扶额抬了下眼眉，离门最近的随从打开了房门，有些清冷的风让他抖了抖身子，门外，顾司披着黑色的大衣，身后遮住月光星辰，很缓慢的走了进来。
“兄弟这是来了？”王少爷扬起嘴角，视线聚焦了些，投向他的身后，却发现只有顾司一个人。
他的目光暗了几分。
“怎么就你一个？”
“嗯？我一个人不好吗？我只是想和王爷商议商议。”
“商议？谁和你商议？喊你老婆来和我商议。”王少爷打发似的挥了挥手，“行了滚蛋吧。”
顾司站在原地没动。
王少爷不耐烦的目光撇了过来，他现在很烦躁。
“还不快滚蛋？谈事情两个人来谈，一个人我不谈，还有别让小爷我去找你们。”但马上，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陡然抽搐的笑起来，笑的很阴森，王少爷招呼来那些随从。
“把他的手脚砍断，然后再让他老婆来赎人，这计策妙不妙啊，哈哈哈哈！想一想，那位佳人为了拯救丈夫，不想从却不得不从的样子，哎哟哟..”王少爷因为激动，扶了扶胸口。
“妙啊王少爷。”
“王少爷。”欢笑声中，站在门口的顾司淡淡开口，他笑的素雅随和。
“不商议商议？”
“啊？谁他娘的和你商议，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小爷我啊，可是..”他的话还没讲完，却感觉到脸上飞溅了什么东西，很热，也很凉。
视线被一片血色笼罩。
他愣住了。
周围墙面侵满了血雾，就连空气都弥漫着红色的烟雾，无尽的冰冷侵入骨髓，王少爷往后退了退，直到贴到墙壁。
眼前，屋子里所有的随从都被割掉了脑袋，血水如泉涌一般喷洒而出。
“你..”他的眼眸剧烈颤动。
“王少爷。”顾司手里的剑抖了抖，簌簌的血水从剑面上抖落下来。
“现在我们可以商议商议吗？”
“你..你..来人啊，快来人啊——！！”
顾司笑着看着他叫，他叫了好久，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逐渐的，他的声音微弱下去。
顾司的眼角眯成月牙形，“再叫啊，多叫叫，没准就会有人来呢，顺带一提，你院子已经没有人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进，直.逼他的脸。
王家少爷看到他脸上逐渐冰冷的笑容，那不是看活人的笑容，幽冷的让人胆寒。
“你..你到底是谁？不..不是，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商议，完全可以商议，您放我一马，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看!”王少爷随手翻开身侧的抽屉，里面是沉甸甸的珠宝，他拿出一把，其中不少东西随着指缝落在血池里。
顾司没有动。
“你看看我还有，实在不行..”王少爷伸出手，奋力将那枚翡翠戒指摘下，“这个..价值连城，换我一条命！”
顾司叹息一声，像是打量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王少爷，你傻啊，你死了，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拿呀。”他抬起膝盖，用力的磕在对方圆润的肚子上，随后提起他瘫软下去的身躯，朝着门外走去。
顾司一路走，月光铺到王家的院子里，一抹一抹的鲜血染红了草地，他一步一步的拖着王少爷，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一个消瘦的人影靠在墙上，他听到动静，撇过了脑袋，凌乱的长发随着风荡漾。
“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顾司将王少爷扔在了小五的眼前。
“要杀要剐，随你。”
小五盯着满脸恐惧的王少爷，他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却倒在了地上，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点点的用力朝他爬了过去。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小五无视了他的哭喊，骑在了他的背上，眼眶逐渐开始通红。
他举起手，捏紧了那把匕首。
“等等！你等等，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你现在承认错误又能怎么样..”小五的声音都带有隐约的哭腔，他举起的胳膊也在风中不停的抖动，“小灵..她回不来了..”
“你刺下去，一切都会结束。”顾司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冷冰冰的。
“但是，这样好吗？刺下去之后的结果你能承担的起么？他们是达官贵人，而你只不过是社会底层无关紧要，死不足惜的普通人。”
“你愿意为了这个渣滓，赔上你的人生吗？”
小五消瘦的脸上留下泪痕，那双本应明亮朝气的眼眶当中，正不停的渗出眼泪。
他的身子在抖，抖的厉害。
“人死不能复生啊。”顾司默默说了一句。
“他..他说的对啊！如、如果你杀了我，你所有亲人，朋友都会无一幸免。”王少爷此时像是溺在激流当中，拼死抓到了那块救命的浮板，他语气激动，全身也开始抽搐。
小五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他一直在抽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王少爷见到他停止了动作，大汗淋漓的脸上涌出疯狂的笑意，“对啊，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还年轻啊，我有钱，你看..我用钱买她的..”
“即使如此！”小五奋力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他双眼通红，再次举起了那把尖锐的匕首。
“是你杀了她！是你，是你，是你——！”
“你夺走了..我最爱的人，她的仇，只有我，只能有我来报——！”他用力咬住嘴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等等……”
小五举起匕首，用力的向下砸去，瞬间贯穿了王少爷的后脑，顾司听着骨头都被搅碎的声响，缓缓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乌黑的血流了一地，小五依旧坐在王少爷逐渐停止抽搐的后背上，仰头望向璀璨的星空。
然后，他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决定好了？”顾司轻声问道。
“谢谢你...”
“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你做了你所认为最为正确的选择而已，世间没有那么多公平，公平永远属于自己。”
“我做了最正确的选择，谢谢。”小五深深吸了口气，顾司看到他很释然。
顾司没有阻拦，只是默默的转过身。
无论生也好，死也罢。
这一切，都是当事人的选择，因为人啊，是自由的。
夜风很凉，顾司将小五扶到墙角，脱下了身上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顾司蹲在他的眼前，将这个少年杂乱的刘海捋顺。
清脆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纶音踏着月光，走到了顾司的身后。
“这样就是对的选择吗？”纶音抬头看他。
“无论对和错，他做出了选择，至少这个少年不会在后悔、畏惧中度过。”
纶音听着顾司的话，目光最后落在了小五的脸上，她发现，这个少年在临死之前，嘴角居然勾勒出了浅浅的笑意。
“最终能拯救自己，走出阴霾的，还是当事人自己，不是吗，纶音师姐。”
纶音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她盯着顾司柔和的侧脸，看的很入神。
“嗯。”
寂静的夜晚，传出她的低喃。
（这章写多点，算是月票加更了。马上就是主线了，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