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把左手的小指塞进了那啤酒起子般小小的刀刃中间，因为先前的尝试而割裂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我的目光在所有幸存者脸上扫过。
把那些讶异却难掩兴奋的丑态、那些惶恐但仍然满怀期盼的神情尽收眼底。
“不要！晴明……！”
响低声地喊叫着，她作势就要扑进我的怀里，但却被我以眼神制止。
深吸几口气，咬着牙准备就着这个气势切下自己的小指的我，额头上密布着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比失望的冷汗。
“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三日月同学。”
“什……？”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能好好顺从自己的内心啊。”
雾崎淡淡地开口了，那语气里是轻易便能把我先前所准备的决意一扫而光的纯粹意志。
她嗤笑着这个准备忤逆快感的我，言语编织的荆棘鞭子狠狠抽打着我那本就动摇软弱的觉悟。
“胡说八道！你又懂我什么？!”
即便是伪装，即便是违背本心的抉择，那也是在面对无可回避的惨烈现实时，所必须的东西。
“我？”
迎着众人恐惧的目光，雾崎脸上浮现的那张恶鬼般标志性的魅惑笑容里，是不屑一顾的轻蔑和倍感失望的无奈。
“真正做出觉悟的人，才不是会露出那样丑陋表情的家伙。”
“……”
我无言以对那戏谑的指摘，即便是不去确认，我也敢肯定自己在取出切指刀的刹那便泪流满面。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由我来干这种荒唐的事情？
无视了这违背纲常伦理的规则是如何荒谬的存在，只一味想着生存下去的我，凭什么要做出这样像是在挥舞双刃剑一样的愚蠢举动？
这种事情……明明不由我来完成也是可以的。
自那鲜红的唇瓣间流淌出的话语，让我那虚浮的心脏重新从封锁的情感中解脱，重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如何荒唐而毫无逻辑的事情，发抖到无法控制的双手脱力，那切指刀也坠落在地。
“本来以为你不过是个变态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连自己都要欺骗的可怜虫。像你这样的家伙存在的价值在哪里呢？简直连被压榨供人取乐的资格都没有——嘁，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这样毫不留情的奚落和嘲弄令我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意志，面对着那个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魔女，惊人的美貌和冰冷的言辞搅合成了刺骨的利刃插进了我的心脏。
止不住的恶心感觉，我掐住了喉咙间的金属项圈，喉咙里是干涩辣嗓的胃液，我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和那泛着酸臭味道的液体一并被吐出的，是我那半吊子的自欺欺人的觉悟。巨大的不适感令泪水夺眶而出，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响这次则是直接跑到了我的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拍打着我的背部。
“晴明……没有必要为了我勉强自己啊。”
带着哭腔的小小声音、里面已经没有了往常的俏皮和轻快。
“响……”
贪恋着那份迷人的感触，少女身上传来了淡淡的香波味道，我忍不住抓住了她那只柔软白嫩的小手。
“呜……”
短促的悲鸣响起，似乎是力道大过头了。
“对不起……”
我那低沉的道歉声有没有传达给她呢？我不知道，但响只是轻轻用另一只手搂住了我，原本崩溃的体式也缩进了少女温软的怀抱。
“人心产生的缺失，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要否决。”
雾崎旁若无人地走到我的近前，那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修长美腿就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她俯下身子，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承认吧，你是个不完全的人。只有快感是不会背叛你的，就像我一样。你只需要快乐就能活下去，只需要【 】就能够活下去。至于爱情、友情什么的，把他们统统舍弃也无所谓。”
耳朵蜂鸣着，脑袋里就像是被无数的飞虫啃噬般传来剧痛，混乱的意识里只有那张完美的致命微笑在视野中无限地扩大。
我迄今为止伪装出的正常躯壳在遭遇雾崎的那个瞬间，便瓦解成了剥落的废渣，被随意捏造的空虚。
那宛如被人为操作般死板无聊的爱恨情仇……
我真的需要吗？
舍弃吧。
放弃吧。
堕落吧。
脑子里被飞虫振翅的恶心声响和恶鬼诱惑般甜美的声音填满，头痛欲裂的劝诱几乎就要让我整个沦陷。
浅色发带的响，以及深色发带的雾崎，两人的面影在我眼前纠葛成模糊不清的幻象。
“晴明！振作一点！”
像是皲裂干枯的沙漠被注入了清冽的泉水，又像是拾荒的流浪汉捡到了稀世罕贵的黄金，青梅竹马的声音、在我即将坠落的刹那把我整个地挽回了。
内心对响的渴望前所未有的高涨着欢呼着雀跃着。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雾崎的指尖玩弄着脸颊旁的几绺黑发，她淡淡地走回了原位，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冷漠地朝我发话。
围观我们三人之间闹剧的众人，就像是从断线的现实中恢复般，重新朝我投来目光。
我伸手握住了响朝我伸出的手，然后站了起来。
至于我的选择，这难道还需要问吗？
“——PASS。”
冷眼旁观悲剧的诞生，并从那绝望处境中汲取快感，最终依仗他人的温柔才能重新恢复原状的扭曲人类
——那才是我，三日月晴明，业已被决定并且无可动摇的本质。
【公开指责】还在继续进行着，我内心因此而兴起的绝望与兴奋正在胸膛间真切地回响。
请让我，见证更多的，快乐吧。
亲爱的，诸位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