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
回想起自己昨天的举动，伊香千纱不禁心力憔悴。
明明只是从音乐老师那里取得了最基础的训练，达到了姑且能弹的水准，却因为艾拉法辛的药效模糊大脑的缘故，轻巧地定下了难以实现的契约。
于是，在房间里翻找乐谱，紧急复习了一整晚。
所以…
伊香千纱站在厕所镜前，羞怯地打量着自己：整齐梳好的绿色长发，浅淡的妆，小提琴调整就绪，还有…校服也没有褶皱，制服皮鞋特意刷得很干净，嗯，不会留下任何失礼的因素呢。
很好，这样一定…
能行？
伊香千纱对上了镜中少女的视线，清澈的绿色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溃烂。
违背她自身意志的，自己的声音，开始搅动理智。
哈，到头来，你打扮的这么漂亮，究竟是想通过什么手段吸引人家的注意力啊？
不，不是的！这样就算我弹得不好，也——
啊没错，伊香千纱，你真可悲，在尝试之前已经铺好了自己失败的后路，那么享受作为体面的废物的人设吗？
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幻想，从家里翻出乐器来的？
不对…我，不能再想，克制…
伊香千纱挪动发颤的手，快速伸向充当救命稻草的半圆形药片，动作却在触碰到药盒表面时突兀停止，少女纤细的手指不断屈伸，在内心的矛盾中挣扎。
艾拉法辛，抑制大脑的情感活动的特效药，服用过后就能重新掌握注意力，但是...变成半个机器人以后，提着小提琴去“面试”的伊香千纱，到底是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至少尝试着用自己的能力切实做成什么事情吧！
呵，你？
“闭嘴！”
结队前来厕所的两名女生被吓得连连后退，疑惑地看着洗手池前的绿发少女，她在吼完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接着，脖颈优雅地运动，以近乎完美的弧度向她们展露出微笑。
“失礼了。”
两人头皮发凉，不知所措地目送她走远，消失在视野中。
“唉。”面容俊朗的少年坐在活动室最中央的椅子上，他的眼前，几位男生如同在老师面前犯了错的乖宝宝，坐立不安地开口道：
“高世前辈，我们和渡边他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他，给您带来的麻烦实在是抱歉。”
“得啦，那家伙好歹是我带出来的，我看，恐怕是他玩得大脑淤血，自己一头栽进哪个坑，砸到什么柱了吧，你们不必替他揽错。”
“我们是他的朋友，却没能在关键时刻帮他注意安全，拉着他一起打球...”
“这么深情的对白，当着他的面说一遍如何？”
男生们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尴尬，见状，高世胜名笑道：
“渡边被你们这群笨蛋围着，真够幸运的。反正疼的是他，演出的曲子本来就是我改编的，独奏也没问题，我反而希望不要给你们添麻烦，兄弟间可别为了这点破事较劲，你们转告他，敢自己躲起来派朋友传话，周末非赔我几杯不可。”
“未，未成年人饮酒是非法的吧前辈？”
“哦对了，说起来昨天有一个很吓人的奇怪女生…”
噔，咚，咚。
仿佛呼应他的话语，活动室的门板响起了敲门声。
少年们面面相觑，观察到他们的表情，高世胜名困惑地摸了摸脑袋，起身拉开了门。
“您好。”
少女僵硬地牵动嘴角，似笑非笑地用她毫无波动的眸子看了过来，虹膜反射出深邃的绿色，如同沉静的湖泊。
最吓人的就是这样的湖泊，海洋生机勃勃，而阳光无法触及的湖泊深处如同黑洞，游曳着构成异闻与噩梦的阴影。
“...你是？”
高世胜名瞬间理解了那几个男生的犹豫，眼前的这家伙，不是一般人！
“午安，我是一年级的，伊香千纱。请问，您认识高世前辈吗？”
“我就是...有何贵干？”
“昨天，看到几位学长很困扰，定下了，暧昧的约定。”伊香千纱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脸庞上，纹丝不动：“我是来，代替学长的。”
少女清脆的嗓音为在场全员带来了极度恐怖的体验。
恐怖谷。
样貌如同人偶般精致的深闺大小姐，说话如果也不带感情，那根本与机器人无异。
“很有魄力嘛，不过你到底有没有接替他的实力呢？”
高世生命冷笑一声，右手撑在门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女。
“大概没有。”
伊香千纱平稳地回答道，微笑一如既往的完美。
切，来砸场子的吗！
高世胜名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很快便捕捉到了她随身带过来的小提琴盒，那象征着昂贵的样式与标牌令他瞳孔猛缩。
同时，也使他的战意熊熊燃烧。
“那来吧，看你能否跟得上我的节奏。”
围坐的男生见势不妙，纷纷借口离开，午间的活动室瞬间人去屋空，只剩下伊香千纱和高世胜名一男一女。
“我准备好了。”
伊香千纱动作优雅地取出垫肩，将小提琴夹在肩上，琴弓切在弦上，姿态如教科书般标准。
然后对着乐谱拉了下去。
每个音符的位置都恰如其分，但给人以及其怪异的感觉。
少年眉头越皱越紧。
“呃，停一下，Stop！”为了保护自己的健康，高世胜名连忙打断，得到命令后，少女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活动，斜着脑袋无言地盯着他。
“咳咳，可能是那个乐谱太难了，总之，我示范一遍，你再演奏看看。”
倘若她是竞争对手派来打击自己编曲信心的间谍，那伊香千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高世胜名连忙取下乐谱，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测试了一遍。
这并非是音乐会要演奏的曲目，而是他原创出的一首风格舒缓的回旋曲。
感心动耳的弦声有如泄流而出的清泉，自小提琴家的巧手编织为梦幻般的乐章。
暖意，轻松，每一种情感都在场，曲子还是那首曲子。
高世胜名试探性地对着毫无感情波动的少女问道：
“你再试一次？”
伊香千纱轻轻点头，操作着琴弦，一丝不苟地复原少年的动作，揉弦，跳音，每个动作都严整规范，但是没有心。
曲子以夏夜中捕捉萤火虫的回忆作为灵感谱就，按理来说，听众当能体会到柔和的韵律。少女的演奏却大相径庭，与其说是人类在进行音乐活动，倒不如是计算机接过了数列。
力度的深浅，心情的频率，这些含糊不清的，表达人类内心深层次部分的东西，在她的演奏中全然不见踪影。
菜鸟做不到这种不犯错的“犯错”。
剩下的答案只有一种。
“你是来找茬的？技术真完美，老实说，我都无法刻意做到这种地步。”高世胜名语气冰冷地开口道。
“不，我只是来，帮忙。”伊香千纱平稳地回应。
伊香千纱只是机械性地服从命令，追求被需要时的微小快乐。
现在她迟钝麻木的大脑只能做到这一步。
但就连这一点愿望，也未必能得到回应。
“帮忙？开什么玩笑，纯粹是浪费时间！现在请你离开，你不适合上台演奏，去电视台找份搞笑艺人的工作才是正经。”
“...欸？
少女脸颊上的弧度，缓缓消退了。
“请你离开。”高世胜名重复了一遍，眼神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敌意。
“...是。”
伊香千纱躬身行礼，沉默着装好小提琴后，提起琴盒走出了房间。
眼边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呢。
走廊中迈开精确步伐的少女，抬起手背拂过眼眶，对液滴的来源感到困惑。
只剩下安宁的世界，它怎么越来越多了呢？
现在...还不能理解。
“...嗯？”
高世胜名双手插兜，目光凝重地注视着伊香千纱离去的方向，半晌，他叹了口气，准备转身收拾乐器，然后早些应对下午的课程。
突然，他感到脚掌传来践踏异物的触感，低下头，地上多了一块小方盒。
那个女生掉的？
推开盖子，里面是密密麻麻切好的白色药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