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地，水流沉淀了大多的浑浊，露出了一层层若澄澈若墨染的深青面目；近看如此，往远处眺望，色泽却化为整块不规则的脏污之绿，似乎其不洁有甚于这流水上游的黄浊激流。若是唯独端详不远处的水波之上下，总还是获得满目近乎澄澈的青；自船底坐起来看一看，嘴里就莫名有一股甘甜之味。这让我想起了很久的从前吃过的……
这幻觉之中的甜味就像布丁，如我曾品尝的那样。可惜不是真的甜点，是一触即溃、溃为水珠的“布丁”；再多凝视，口中又有苦涩替代了甘甜。不止数百里外就开始缓慢下来的水流因为某种不明原因，最终淤塞，成池于此；池水整整一谷，两岸的峰峦相隔亦不止数里；有些山形的小岛从水下探出头来，它们大概是昔日河边的山峰，现在到水下隐居了。万顷碧波浩浩荡荡，我这船上的行路者却难收藏一杯。
若是不信邪，便试试看。用似玉之皿一舀，舀起一杯；池水既入杯中，则暗彩尽褪，不复有层次，变为无色；视之，已无可口之意，亦无苦涩之感了。这杯色泽全无、味道“索然”、平淡无奇的液体，不是我想要的碧波。再细视之，则细埃细尘还在其中；我于是得到明示——它最后剩下的洁净品质其实是我的错觉；于是，立刻会厌恶地倒掉了。
躺回船中的我举起手，茫然地想把手里这个青花瓷杯也扔进广阔的深池之中里；却在这炫目却仍适宜的阳光里，因想起了一些往事，把这杯子又小心地摆回了头边。那个泛黄的记忆里的布丁，大概是几十年前父亲从遥远的异国带给我的。弟弟那时候还小，很想吃它，盯着我——不对，那时候是弟弟不……我的记忆不甚清晰，也不甚模糊。大概我小时候过得太糊涂，而今竟不知道族亲的性别。大约就是我弟弟，在我端坐着食用这难得一见的布丁时，久久地在一旁看。小身子前倾到令他者生怕要要倒了的地步；即便如此，因他始终不开口请求分享，我无端地不知进退，最终没有分给他一箸一勺，独自吃完了。啊……真是昏昧不明的记忆啊……我怎么会如今想起来呢。
这广袤的池水之平原可真壮观啊，和我以往的听闻大相径庭，也和数千里外我出发的地方大不相同。本以为今天我快散架的小船要接着和躁动翻飞的激浪浑流搏斗到底，却半梦半醒地进入了这静谧之境。是我以前所知其实是不得考据的谬传？还是现在我之所见，就是所谓“沧海桑田”，是时光带来的变迁？
由这个词，我又生出一点飘散的思绪来——桑田我已见过；沧海是什么面貌，我或将一睹；就看这水要流到哪儿，也看舟之欲泊何所；我将期待，同时也会把事情的结果付与届时的随缘之想。
懒散地卧在这小木船底，纵耳倾听轻浪摩挲船底的另一面。哗地一下，停歇了；哗地一下，停歇了；哗地一下，停歇了；哗地一下……我忽然又想起了冰凌。
自我出发前一个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它了。因为我和它——确切的说是它自带的奇怪契约，它是不能被我以外的存在看见的，可是这几天在这水流之上、群山之间没有别的谁会注意到我们，我本应把他召唤出来透透气；结果还是忘了。等会就让它出来和我唠叨两声吧。
江水深处，于我以外，毫无妖气。若在区区百年以前，这是在不可思议；如今这才是理所当然之常态了。区区百年之前尚不如此凄凉！
摇摇晃晃，我所躺的这比舴艋更小的船，在它自己制造的重复低语里前进；前行啊前行，不晓得现在复行了几里。现在这一年，好像是人类公历的……2012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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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仔细来讲一讲吧。
这个理论上……自然是古时候的理论上，万物是气生成的。但气可以化作物质，也可以保有原貌。在一定的条件下，甚至可以做到灵活转化。至于气的起源，虚无缥缈，不知其始。据说，来自一种被称为“道”的东西；而“道”，又来自一种被称为“自然”的状态里。不扯远了，这些都是所谓发生于太古洪荒之前、无法考证的事情。
神和质，是万千物体的两种，也是唯一的两大类。总之就是这么个说法啦……神就是精神、灵魂一类的东西；质就是普通的物质。所有生物都由神和质两部分组成；无生命的自然中也有凭空存在的“自由神”。人类传说中的仙人天帝，也不是不可能存在，虽然我至今，没有见识过。但是，如今，并不是所有的气都以神、质的形态存在着。有一些远古被阙遗而存续的气还在世界上充斥——没错，虽然只是少数遗存，却仍能填满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在一些天赋异禀或修炼过的人类体内，也拥有气；一部分来自大气之中，另一部分是把自身“神”的一部分转化为气；由“神”转化而成的部分不会很多，因为“神”是需要保持自己的基本完整的；但这一部分却是最为必要的，这涉及到人类直接操控气的方式——人类用“神”与气相互连接的方法役使气，连接两者的便是那部分化为气却仍“粘连”在“神”的主体上的“神”。而最后一类我见识过的，能操纵气的，便是我们妖怪。我们的方法和人类不完全相同。我们保有的气不需要指定来源，因为我们用精神操控气中间的媒介是身体；虽然原因不明，我们的肉体可以直接影响气，只要靠直觉调动身体内部的某种变化，就可以自由控制气的形态与进出了；另外，我们的身体会源源不断地生成气，也就是所谓的妖气了。只要正常吃东西恢复，也不用担心我们的身体会化为虚空；但是有的时候，在妖怪意外死亡的时候，身子倒的确有可能意外全部化解为气，不留下一点遗体。这个的原因，也是不甚明了的。
气总是活跃的，所以不时常聚敛气，人类法师、通灵师的气就会逸散殆尽；虽然我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不断逸散的妖气会暴露我们自己的行踪，所以也会时常注意刻意收敛。
气大概是一切可以统称为灵力或魔力的东西的来源；气以一定的形式在空间中运动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灵场，就像电流运动会产生磁场。不同灵场可以对不同的物质、甚至是不同运动方式的物质产生不同的影响；很强大的灵场，甚至可以反过来扰动使用者或接受者的精神。不同人或妖魔体内的气运动的常态各不相同，因此可以靠气的不同辨别各者，这又好比靠指纹和虹膜每个人；这种处在微观的运动状态不是能主观调试的。能通过主观调整，并能不断提高使用水平的，只能是气的宏观层面的运动。也因为这种微观的自带固定频率的运动，将自身的气注入别人体内可以造成强烈的扰乱。这种扰乱形成的乱灵场，很可能会使得其身体也受到伤害；对人类而言，精神受到冲击则更是值得注意的危险。
对了，你还记得你问过我不？我那“风河术”施展之时，为何只有使用者的身体会被“破坏”？按理说其使得肉体化解为“气”的状态，经过周围尤其是生物时会引起很大的损伤。
其实……我也不知道。（苦笑。）
也有研究者按照能量学的分析，认为风河的能量都花在异化使用者的身体上，因此不会加热或者毁坏其行迹途经的东西，除非使用者注意力不集中；不过这只是——上面也全不过是——粗糙的推测，目前的科学暂时还不能给“魔法的作用过程”建立一套实用的数学模型。没有数学的形容，一切推测皆无大意义。
怎么样，明白了吗？
你要是想修行的话，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厉害的法师。我看出来了，你有潜质的——你的身体里自然蓄养这一些气；这除了说明你身体、里的气不多，不是很活跃之外，也说明了你自身本来就有一些保养气的能力。这些气的来源，大概是你还是一枚受精卵时周围的环境吧。你父母的身份，好像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
如果你成为大法师，我会来祝贺吗？你还真当真啊。我怎么会祝贺呢？我会阴险地去暗杀你，丝毫不顾我们现在培养起的一点薄薄的情意。毕竟你会是妖怪们潜在的一个巨大威胁啊。但是很可惜，我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你放心做你的文学家大法师好了。
早安，雾雍。再早安一个，安同学。早安，太阳。又见到你的光辉，我很高兴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