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鳞山之清晨是多么空寂。
昨晚所得重要结论是：此处早已，被我怎么也猜得出之谁，“清扫”干净。
无论是用仁慈的途径也好，还是以残酷的手段也罢；这里都因为“清扫”变得冷清不已。相比之下，我倒是有些喜欢故园山岭之间时有自由出入的情形。
虽然也没有几个冒失者胆敢冒犯上官家族了。什么万羽之先……妖怪之间对种族渊源就代表力量的迷信还真是经久不衰；我们……上官氏竟因为这个名号，吓退了许多，如今足有力量夷平我们这子孙衰丧的破败之族的，强者。
虽然在我看来，在这个时代那些还野心勃勃想夺取一点古物或领地的家伙实属鼠目寸光之辈。再过个三百年这些旧时代的遗民，他们终将自毁殆尽。这种时候还不一心想着联合一切可能力量对抗人类……
时刻幻想一如既往地在妖怪之间逞强……这些家伙又是多么没骨气；在如今的人类面前战战兢兢，又素来没有长进只会蛮干或者守着老黄历，不知如何应对、一旦被侵犯几无自保手法。要不是夏灵会近来也有些矜持保守、静观其变之态，他们早已完蛋了。
上官氏，这个聪明地“自我尘封”者兼软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遭到那灭顶之灾——那人类一定早已为我们准备已久的灭顶之灾；到那时真是，可惜了我上官瑕隐之先祖们在那些僧侣道士面前说过的不少好话！
我自己呢，离开家族以后最终能自保吗？好像可以独自息事以宁“人”，若是不行，我自己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啊，我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眼前自在，岂非大自在。彼方理想究竟何如，也非必与我有何干系……
是啊……缥缈虚无，自娱自乐。
再者，在此无病呻吟。
至此我回过头来思索……
他们那些家伙鼠目寸光、守着山野、守着自己的老黄历，或许也是有必然缘故；毕竟妖怪们之间，除了血缘之外就没什么沟通纽带；就算已互通秦晋之好，各族乃至个体相互之间的孤立还是近乎无限大。势力孤弱，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实际的突破；自保还来不及，何况互相杀伐、阴谋诡计先例之多，只能忙着锻炼武力，哪里顾得上一点点精神进步？哪里能达成一点稍微能持续几十年的联盟协议？许多妖怪活个几百岁都没问题，可是史上八次会盟所达成之和平全无一个延续满三年。非要危急存亡之秋迫于眼前，才能稍事让步，以求一时苟安；急患已却，便故态复萌，又儿戏般打打杀杀起来。
所以我们这些非人之中啊，其无论妖力或其他什么“邪魔外道”再强，也无法真的振兴人类崛起之前自己族群的盛况。虽说，不单上官氏，各大名族也有各色还让我看得过去的改良；只不过，改良、改良，越改越凉。
呵，还是要有谁来压场子才能推动一切可悲现状前进哪怕一点。
想的太远了。想这些现在、也许将来我都的确无能为力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窘境：
眼下是一个至多八岁的人类小女孩。我可以确定眼前的她就是个生理上的普通人类——她的体温、呼吸、心跳都与常人生长到这个体形时无何大差异。外貌上也皆如普通人类；虽然有深绿色的瞳子……
季秋的朝阳里，小女孩的乌发柔软地趴伏在身上；我因为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有点感觉她那头平常的黑发里也带着和……云溪朝屮小姐一样的墨绿。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阳光之后，我看清了：那确实是一头清一色纯黛黑的、一丝丝汇聚而下的小瀑发；这样的色泽，是十分健康的色泽。
她那唯独让人感觉不和谐的一双瞳儿，正一刻不停地逼视着树上的我。
虽然此刻我已经察觉到，那意料之内会掐着我醒来的时间出现的某个谁，从刚才开始就已在附近半藏着看着这边；但目前看来，小女孩所说的“姐姐”肯定不是她、其实指的就是我不会错了。呵呵，难道在现在这时代，这个年纪的人类小孩连一点点对性别的基本判断都没有了吗？
小女孩忽而眨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已在树上站起来的我；半张半合的小嘴呵出一股股暖气，在空中引起了重重水雾凝结；重重水雾正如她的目光一样，层层向我逼来。
真是不像啊；我本来还蛮有信心地猜测她是那天用风之秘语隔空与我交流的、在云溪小姐所谓慧定法师身边行动的小女孩；但是现在看来真是不像。
为什么呢会这样感觉她呢？我对其身份的猜测本不是基于外貌的；但否定这个猜测的缘由却完全是她的外貌。
那天那个法师身边的小女孩对我说的是……呵呵——我之所以要对朝屮隐瞒我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是因为那寥寥一句的内容是：
“要小心云溪朝屮——我的‘新来熟客’呀——那是个阴险而残酷的家伙哟。”
那时的声音是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又巧合地有点像云溪朝屮小姐，而完全没有给我可爱的感觉。
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让我发出了自己原来从没有过的感慨——她的样子真的好惹我怜……用可谓甜美的嗓音对我补上一句黏糊糊的问候之后我就更有些不能自控了：
“唔……姐姐，你在树上做什么nia～？”
她所呼的白气扰动了我的两腮，她所有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胸膛。上官瑕隐的血液滞缓下来，脑中原本不停翻滚的思绪一下子涣散而为空白又聚拢在奇怪的地方（此处尽是不言而喻之情……才怪。）。
“好可……真是可爱，那双睛儿……”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句话。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地出神了，马上下意识地咬咬牙，清了清头脑。无奈，我得把这个执着地注意着我的小女好打发走才能好好自由发挥；在那边，小女孩身后的丛丛树木里，藏着的家伙，我还想和她谈一些不便被人类听闻的东西……就算是个小女孩，我最好也是保险起见不要让她听到我们对话吧。
我向前轻迈一步，落下树来。在这个小娘可能的监护人出现之前吧，要她打发走了。
只见她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半步，但仍旧没有一点害怕，仍旧是一脸因为好奇而兴奋的无邪之笑；那股天真的气息快要把我击倒了……
我抿着嘴，强忍着奇怪的冲动；单膝跪下来，用一只手搭住她瘦小的肩膀，凑近她想先澄清一件事：
“我是哥哥。不是大姐姐！”
“啊？小哥哥你为什么穿裙子？头发也好长呐！”她困惑着与我对视；我看得出来，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惊奇藏在这困惑背后。
什么……为什么不是大姐姐就非得是“‘小’哥哥”？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赶快打发她走并且脱离这尴尬的状态就好了……
“裙子……听说你们人……听说爱尔兰男人现在也穿裙子。男子穿裙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噢…嗯…爱呢南？”
“……总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我叫……嗯……嗯……嗯……”她低下头，一手托了下巴，开始仔细地想自己的名字。认真的样子就好像正在思考宇宙之起源的哲学家。
我耐心等待着她。
六十六秒过去了。
她抬头，一脸成就感地向我汇报说：“想不起来了！”
我……
好吧我想我顺水推舟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顺水推舟’君……哦不……‘想不起来了’君，早上的山上很危险，可能会有可怕的家伙——坏人出现，你一个人在这里很不安全的；快下山回家找你爸爸妈妈吧……快去吧，‘想不起来了’君！”
“爸……爸……妈……妈？”
“是啊。”
“小哥哥说的坏人是指妖怪吗。”
听她说出“妖怪”这个词语我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暴露身份了么？然而很快明晓，她那天真无邪的语气并未变；或许雾雍城这里也有流传哄小孩的妖怪故事吧；我想她一定是受到故事的影响才会冒出这么一句。
“呃……坏人是人，但坏妖怪的确也有的。所以说……”
“哥哥你来保护我不行吗？”
猛然冒出的这句话重新让气氛中升腾起更浓的诡异。这……这小姑娘提出这种请求究竟是为什么？我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完全陌生“人类”才对。这事儿莫名其妙，无缘无故！
我暗自哆嗦了一下，力求隐秘地将她再扫视了一遍；可她还是全然一片懵懂纯洁的样子，毫无的外露马脚可言。
嚯，不简单呐；呵，愈是如是迷失于虚实真赝之者，若有所包藏之祸心，必愈是不可估量。撕破脸皮应远非今日事，我决意暂且陪她演到底，说道：“保护孩子是父母的责任；我可不能抢了你父母的责任。快去吧，我在这里巡视，正在找坏人呢。”
“嗯……”她低下头，看上去有些低落；但还是很听话地掉头向山下走去；既下了几尺，也不忘了回身挥手致意，向我告别；我也挥挥手、目送她的身影直到那身影远远地消失在枯槁丛林的枝干之间。
雾雍县的晨雾此刻大概已经从山脚蔓延而上了；当朝屮不出所料地从我下方十几尺处的落叶枯枝之间走出来、到达我面前时，在她背后，诡秘而不能看透的白色水汽也一层层跟了上来；缓缓前进的它已经让山麓森林的夜晚迎来了又一场短暂的回光返照，但到达“锻为灵”这棵崖柏周围的空地犹尚需几分钟。我注意到，朝屮每走过一个地方都让周围的植物充满了自己妖气；但只要一走过，就会马上抽走大部分。另外，那些朝屮脚边的灌草之属，似乎总在避让着她前进的脚步，摇摆着、向两边“拘谨地”退去几毫几厘；随着她走过，所有一切都陆陆续续回归了原位，最后的外观与朝屮到来之前相比，哪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没有。做一个植物妖怪可真是有这样的方便！轻轻松松就能如此“埋葬”自己的行踪。
朝屮友善地向我随意挥挥手。我点一下头，示意不排斥她的到来。
一片晨曦里，我不得不再次感叹——
没鳞山的清晨可真是空寂。除了云溪小姐和我之外，现在周围应该是的确没有任何人或妖了。
从太阳照射的角度看，现在才刚到卯时（注：指5：00多。）；看来今天那从南方飘起的雾海来的要比昨天早一些。
这也让我更奇怪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孤身一人来到山上了。
更没想到朝屮一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那个小女孩，就是那天与法师在一起……你说居然和你通了什么话的哟。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早会来这儿的，平时她都紧跟在住持的身边来着。”
她毫不忌讳地谈论着她，反而对我的诧异表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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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与沉吟》的话……
还不错吧。也更适合你这个阴暗的病娇性格来着……
我懂了，你是假装病娇的傲娇……
啊呃……好好好好好好，你是只有傲没有娇呵呵呵呵……
我就不开玩笑了；仔细说的话，你并不适合以上的任何属性。你偶尔卖萌但一直很高冷矜持，心怀恶念但还是有不少善良之意的流露；我喜欢你这样秋风一样的旧相识，也喜欢你的……萝莉身材。我就不自我掩饰了哈。
晚安。
你就好好地放心睡就行。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