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哥哥？”
“天朗哥哥。”
“天朗哥哥！”
“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别杀我别杀我！走开！走开！”
我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双手，想要拼命驱赶什么，却不慎从床上滚落在地。
“天朗哥哥，你怎么啦？”
我大口喘着气，极力平复自己受惊的心脏。
原来，我早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像个疯子一样大笑，狼狈至极。
索娅朝我投来关切的目光：“天朗哥哥，身体不舒服吗？”
“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我的声音异常沉闷。
“真是的，你是不是又熬夜看了一晚上后宫漫？”
“或许以后，再没机会看了。”
我苦笑。
“这样可不行，赶快打起精神，你今天还要去上课呢。”
也许，是该去见同学们最后一面了。
“天朗哥哥，你不能老是晚上不睡觉，不然我还没杀你，你就先自己猝死了。”
死？
是呀，我终究是个要死的人。
不管是死在索娅的手里，还是那个人的手里。
结局，都是一样。
我捂着自己的脸，蹲靠在床边，低声啜泣。
“索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死。”
泪水很快从我指缝间溢出，顺着手背一路下滑，如同我的心，沉到最深处。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我能感受的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到我的脖子上；黑白无常的锁链，已经扣住了我的四肢。
我俨然是个死人。
不会有奇迹，谁也救不了我。
心灰意冷的我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美少女的体香似乎有驱散恐惧的神效。
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释放。
“以前在地府的时候，每次挨阎王爷的骂，我都吓得发抖，那时，小祎和呈欢就会像这样紧紧地抱住我，然后，我就不害怕了。”
索娅的声音宛转悠扬，仿佛妈妈对婴儿的爱抚，让人格外安心。
“索娅……”
我双手回抱着她，脑袋抵在她的小腹上，像是误入一片绝美的花海。
“天朗哥哥，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呦，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与共’。”
“你这个词用的，真是‘骇人听闻’。”
“人家才十三岁嘛，会用这种程度的成语，已经很了不起啦。”
“是是，你最厉害了。”我打着哈哈。
“天朗哥哥，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杀你的，你要不想死，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想死的那天，你要一直不想死，我就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地球毁灭的那天。”
少女的笑脸如沙漠里的绿洲，让人有种绝处逢生的幸福感。
“索娅，谢谢你。”
“早哇天朗。”
姚菁菁在教室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早。”
我有气无力地回复。
“魏天朗同学，怎么一大早就一副要驾鹤西去的表情。”
立莫雨利用翻书的间隙，总算抬眉看了我一眼。
你猜得可真准。
我已经没这个闲情去吐槽她了。
“天朗，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
我拒绝了姚菁菁的好意。
有人要杀我，而且要杀我的“人”还不是人。
这种话若是讲出来，我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吧。
“天朗天朗！”
哈忌一到教室便径直朝我冲了过来。
“快看！”
他把手机递到我眼前，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新闻。
一则关于交通事故的新闻。
“你住的小区附近发生车祸了你知道吗？”
我别过脑袋没有理他。
“难道你过来学校的时候没看到事故现场？”
其实今天早上，我刻意选了另一条路，避开那个鬼地方。
“新闻报道里说，司机不幸死亡，他老婆孩子以后的日子可苦喽。”
哈忌拍拍我的肩：“天朗，你怎么不说话？”
我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抱歉，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可是，马上要上课了……”
哈忌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从超市提着一扎啤酒上了天台。
不想上课，不想讲话，不想思考，也不想睡觉。
一闭上眼，那个人的身影就如鬼魅般浮现。
那个绿头发的少女。
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压迫感。
我靠坐在墙角的阴凉处，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与索娅这种半吊子的勾魂使不同，那个人是个猎食者，是个真正的杀手。
她绿色的眼仁，写满了血腥，被她盯住的猎物，肯定难逃一死。
上课铃声传遍整间校园，学生的吵嚷声渐渐消散。
这些学生，可能正聚精会神听着老师讲课，可能偷偷摸摸在底下玩手机，可能趴在桌上睡觉，也可能跟男女朋友窃窃私语。
不管他们在干吗，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而我的人生，却掌握在别人手中。
就连生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真是个悲情角色。
“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一个人喝闷酒可不好。”
我朝声音的主人望去，她从墙后露出半个身子，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没听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吗？”姚菁菁蹲坐在我旁边。
“逃课可不好。”我敷衍地回了句话。
“彼此彼此。”姚菁菁拉开一听罐装啤酒。
“你干吗也溜出来？”
“还不是见到某个家伙哭丧着脸，一副得了不治之症的死样。”
姚菁菁轻抿一口啤酒：“哇啊，真难喝。”
“女孩子喝啤酒会被误认为是太妹的。”
“嘁，大男子主义。”
我没有接话。
沉默，开始蔓延。
“怎么不说话？”姚菁菁侧着脸看我。
“我想静静。”
“来，跟我读，”姚菁菁摆好姿势，“机——因——菁——，姚菁菁，念第一声，不是静。”
“噗，哈哈。”我被她逗笑了。
“你笑得好牵强。”
“菁菁，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这可真是个严谨的学术性问题。”姚菁菁勾着食指，用指甲敲打太阳穴。
“简单点讲，你觉得人活着，为了什么？”
“开心啊。”
“就这？”
“不然嘞？”
“可是人不管怎么努力，终究难逃一死，像个傻子一样拼命奋斗，最后得到的，依然是死亡的悲惨结局。”
“这么说下来，好像真的是这样诶。”
“寒窗苦读十余载为了什么，工作挣钱为了什么，不眠不休的劳作，锲而不舍的逐梦，还是要死，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嗯嗯，有道理。”
“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死亡，不过早晚的问题，知道了这个，还怎么开心的起来？”
“世上可是没有长生不老药的。”
“生命的意义，真是糟透了。”
不知不觉，我已将手中的空罐捏得变形。
“既然爸妈知道我们会死，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生下来呢？既然挣的钱一定会花出去，为什么还要那么累死累活的工作？既然明知夫妻生活会有烦恼，为什么还要结婚？”姚菁菁反问我。
“什么意思？”
姚菁菁猛灌一口啤酒，擦掉从嘴角溢出的金黄色液体。
“既然都知道不会喝酒，为什么我还要喝？”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人必然会死，可出生的瞬间，全家人都是开心的；钱绝对会花出去，可领到工资的刹那，还是会很快乐；结婚以后，总会吵架斗嘴，可领到结婚证的当头，那两个人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只是短暂的。”
“生命本来就很短暂，与其纠结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倒不如做件自己喜欢的事，让自己活得开心点。”
“我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我低垂着脑袋，整个人都是个大写的“颓废”。
“天朗，你为什么爱看动漫？”
“因为有趣啊。”
“有趣就会感到开心吧。”
“那是当然。”
“可是看动漫要花时间，看越多的动漫，花的时间就越多。”
“这是值得的。”
“生命不就是由时间组成的嘛，你看一集二十分钟的动漫，就代表你少活了二十分钟，但你依然选择看，这就代表在那个时候，你觉得看动漫这件事本身，比你生命更重要。”
姚菁菁走到我正对面，退后两步，沐浴在阳光中，自上而下望着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我。
“如果再给你一百年的寿命，你仍然会把它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因为做喜欢的事会让你开心，所以——开心，是比活得长久更重要的事情。”
“诡辩论？”
“天朗……”
姚菁菁牵起我一只手：“你个混蛋！”
突如其来的怒骂，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给我振作点！”
她使出浑身力气，把龟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我拉到被阳光照射的光明地带。
温暖得有些过头的阳光，很快攻占了我的身体。
“你是灵魂穿越过来的死人吗？竟敢重生在我好朋友的身上！”
喂，你魂穿小说看多了吧。
我的额角肯定挂着颗斗大的白色汗珠。
“明知道我学习不好，还逼我讲这么一大串似是而非的哲学问题。”
倒是忘了这点，她确实学习成绩不咋地。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阴魂退散，阴魂退散……”
姚菁菁摆出副做法事的江湖术士样。
“把我爱吐槽的魏天朗还给我！”
“噗——哇——”
一记重拳呼啸着揍在我脸上。
受到力的作用，我为了稳住身子，不得不仓促退后两步。
所以，我又重新回到了阴影中。
“你！”姚菁菁气势汹汹地指着我，“自己走出来！”
我揉着痛处，盯着光影投射下，脚边明暗的分界线。
这么热的天，非逼人家过去晒太阳。
女人，真是爱无理取闹。
我笑着超前迈步……
生命的意义什么的，见鬼去吧，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