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躺回到医院病床上的我，望着立莫雨放在我手边的东西问。
我的手背，打着点滴。
哈忌已经回家了，现在病房里只有我和立莫雨。
立莫雨坐在椅子上，她的样子非常憔悴，看起来比我好不了多少。
“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萎靡不振嘛，菁菁就和我商量，送你一份礼物，帮你打起精神，她想到你以前无意间和她提起，有一部你特别钟爱的轻小说，一共出版了十本，你只看了前面六本，最后四本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觉得很遗憾，她知道哈忌也是御宅族，并且圈内人脉很广，就拉着我一起拜托哈忌，结果还真被他收购了后四本，本来想等你离开我们家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的，但现在……”
我把四本书从硬纸袋里一 一拿出，手掌摩挲着光滑的彩色封面，明明很高兴，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这件事当初我也求过哈忌，可他认为很麻烦，拒不帮忙，没想到会答应菁菁和莫雨，看来，这两个人肯定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吧。
“谢谢。”
“天朗，”立莫雨的眼神透着忧伤，“告诉我，是谁杀了菁菁。”
她出乎意料的没用“魏天朗同学”称呼我。
我看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这件事都结束了，没必要再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你知道的对吧，你知道有人要杀她，不然不会提醒我们小心。”
我垂下头，盯着手里的书，没有言语。
“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菁菁！”
立莫雨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边哭边冲着我咆哮：“我要杀了她，替菁菁报仇！”
她站起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牵动了我的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告诉我，杀她的人是谁，我不能让菁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让那个杀人犯血债血偿！”
“莫雨，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下来！”
立莫雨完全变了个人：“菁菁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做朋友，她那么乐观，那么开朗，处处为别人着想，一点坏心眼都没有，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想开心的活着，这样的她，现在死了！”
一直处变不惊的立莫雨，在姚菁菁死后，丧失了理智。
“命运为何如此不公？她做错什么事了，要遭遇这样的不幸！”
“你说得对，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杀人犯。”
“那你告诉我，杀人犯现在在哪，我要去找她，我要帮菁菁讨个公道！”
她滚烫的热泪，掉在我手上，掉在小说的封面上。
“莫雨，我们是斗不过那个人的。”
“你怕了？菁菁为你做了这么多，明知道出门会有危险，依然坚持去帮你买退烧药，她是为了救你呀！”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对立莫雨大吼，“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吗！”
“那你就像个男人一样，去把杀人犯绳之以法，如果你不敢，就让我来，我要和杀死菁菁的人同归于尽！”
“你不怕死？”
“心死比身死更可怕！”
短暂的沉默后，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你也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莫雨，你放心，我不会让菁菁白死，也不会让杀人犯逍遥法外的。”
我温柔地望着她哭花的脸。
“交给我，报仇这种事——交给我。”
“天朗哥哥。”
立莫雨回去了，几天没见的索娅出现在病房里。
“对不起。”
“道什么歉？”
“菁菁姐是死在勾魂使手里的，你的伤也是勾魂使造成的。”
“不是你的错。”
“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但我们约定的十天期限已到。”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我会在地府找到菁菁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我抚摸着索娅的小脑瓜：“索娅，对不起，我这些天，对你总是态度不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不行。”
“啊？”
“因为你对我造成的心理创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如果要我原谅你的话，今后，就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吧，你活得越开心，我就越有可能原谅你，你要一直愁眉苦脸的，我就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理了理索娅的鬓发，微微一笑：“不行。”
“咦？怎么这样！”
“我是不可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的，因为——我就要死了。”
“天朗哥哥，你死不了的，这种伤，好好接受治疗的话，很快就能痊愈。”
“你打算什么时候消掉我的记忆？”
“今天晚上。”
“那我会把菁菁的死，理解成什么样？”
“大概普通的自杀。”
我摇头：“她是为我而死的，我居然会认为是普通的自杀，那她的死，也未免太不值了。”
“可是，你会忘掉有关勾魂使的一切，这段空白，人的神经是会自动用最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的。”
“索娅，我们回家吧。”
“你现在很虚弱，不能到处乱走。”
“我希望，能在忘掉你之前，最后吃一顿你做的饭菜。”
“那我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这里味道太难闻了，在家吃才有氛围。”
“这样不好吧……”
我曲着食指轻弹索娅前额：“别纠结了，快扶我起来。”
“唔——”索娅噘起小嘴，“天朗哥哥真任性。”
回到我在校外居住的出租屋里，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也对，我才搬出去三天。
我的视线，在屋内环顾。
这是我和索娅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我们有过欢笑，有过争吵，也有过泪水。
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的家里，住了个不讲理的雌性动物，她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她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杀死我。
现在，她要离开我了，生命的红色警戒已经解除，我却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喂，”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妈……”
随着时间的推移，索娅制作的饭菜很快被端上餐桌，我和老妈的聊天也顺利的告一段落。
“儿子，你打电话给我，尽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没这么无聊吧？”
“嫌我啰嗦了？”
“让我不要老加班，注意劳逸结合，多吃点蔬菜水果这种婆婆妈妈的话，竟然会从你嘴里讲出来，确实让我有些难以理解，儿子，你难道出什么事了？”
“我好得很，只是，挺想你的。”
“那就抽个空回家来呗，你爸也老念叨着你。”
“妈，”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哭出声，“其实，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只想跟你说一声——我爱你。”
“儿子，你突然这么煽情，让老妈有些难以适从啊。”
“谢谢你养我这么大，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天朗哥哥，可以开吃了。”索娅坐在餐桌前呼唤我。
我放下手机，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土豆片。
这是索娅用姚菁菁送给她的菜刀切的。
“味道怎么样？”
“很普通。”
“这可是人家辛苦为天朗哥哥做出来的，起码也要配合下说声好吃吧。”
“正是这种普通的味道，让我有种久违的幸福感。”
“这是在夸我？”
“嗯。”
“那你可要把它们吃个精光。”
“必须的。”
一顿饭，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中，很快就结束了。
索娅起身收拾碗筷：“天朗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些东西洗干净就送你回医院。”
“不用忙活了，索娅，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索娅拉开椅子坐到我身边。
“索娅，地府可怕吗？”
“一点都不可怕，反而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
“嗯，相当有趣。”
“在那里生活，会不会不安？”
“当然不会，地府的人都很好的，特别照顾我，还有小祎和呈欢，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她们在一起，真的特别开心，话说都好久没见到她们了，还蛮想她们的，嘿嘿。”
索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太阳穴。
“这次任务完成以后，你就可以回去见她们了。”
“对呀，这次提交任务失败以后……任务——完成？”
“莫雨说得对，心死比身死更可怕，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自责当中。”
“天朗哥哥，你马上就会忘掉一切的。”
“现实并不会因为我的记忆发生改变。”
“这么说，你是打算……”
“一味地逃避是没用的，即使是死亡这种可怕的问题，遇上了，也要勇敢面对。”
我的眼神变得凌厉：“为了菁菁，为了莫雨，为了被她残害过的所有人，也为了我自己，离绿那个家伙，就由我来收拾。”
“天朗哥哥……”
“索娅，杀了我吧！”
“天朗哥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想得很清楚。”
“但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吗？”
“现在改变主意了。”
“天朗哥哥，别冲动。”
“杀了我！索娅，趁我还有这份勇气和担当，杀了我呀！”
“天朗哥哥……索娅不想你死。”
两股清泪，从索娅眼角涌出。
“哭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死吗？”
“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哭鼻子的索娅，一点都不可爱。”
“明明我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明明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杀死你，明明现在任务要达成了，可是……可是人家……人家的眼泪，怎么就止不住……”
“你哭得越来越猛啰。”
“我……我不想哭……可……眼泪不听话了……”
“这么爱哭的你，怎么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勾魂使呢？”
“天朗哥哥，我下不去这个手。”
“你不是告诉我，地府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吗？”
“但是，你要就这么死了的话，就再也没办法过回原来的生活了。”
“让我无视菁菁的牺牲，悠闲自得的过自己的好日子，这样忘恩负义的我，不配活着。”
“那你也别轻易选择死亡啊，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索娅，这些话，不是你当初要杀我的时候，我拒绝你的话吗，怎么现在，我同意你杀我，你又用这些话来拒绝我。”
“索娅不知道，索娅只是一想到天朗哥哥会死，这里就痛得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索娅，帮帮我，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我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目光真挚而坦荡：“你可以杀死我吗？”
屋外璀璨的落霞五光十色，落日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把我和索娅温柔覆盖。
索娅紧咬着下嘴唇，努力止住泪，重重点了点头：“嗯！”
随后，她用同样的动作抚摸着我的脸：“天朗哥哥，我可以杀死你吗？”
“嗯！”
我怎么……也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