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地府只杀坏人，不杀好人，后来阎王爷发现这种模式存在诸多弊端，开始组织改革，这场改革叫什么？”郝纯老师问。
“新地府改革。”全班答。
“很好，”老师合上教材，“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值日的同学别忘记打扫卫生。”
“老师再见。”
“朗哥哥，我要去找小岑玩，就不等你了。”闻子怡把课本塞进课桌抽屉。
“没事儿，路上小心。”
班里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我拿起黑板擦开始地府生涯的首次值日。
诸多弊端？
地府杀坏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有什么弊端？
难道杀好人就没有弊端，什么鬼逻辑。
空旷的教室，只剩我一人，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嘀嘀咕咕抒发不满。
你杀了我，我还要帮你搞清洁，心理真不平衡。
就在我挪动课桌椅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扑捉到某个身影。
她从窗口路过，栗色及肩短发随着身体的律动微微扬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颜让我为之一顿。
挂在教室后墙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正急不可耐地催我采取行动。
“等等！”
我扔下扫帚，从教室追了出去。
是她！
绝对是她！
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身影眨眼消失在楼梯口。
我不顾一切地加速，冲过走廊，一步四五个台阶下楼。
“菁菁！”
下个楼梯转角，我叫住了她。
我手扶着栏杆，探着脑袋看着下排台阶上的她。
她抬头，自下而上打量着我。
“太好啦，”我松了口气，“菁菁，真的是你。”
我朝她靠近，有很多话想说，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过，对不起，我做不到像个没事人一样活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你可以打我骂我，没关系，我来这里，是担心你会被欺负，你粗线条又喜欢损人，如果没人陪你，一定过得很不开心，所以，我……我……对不起，”我的声音一路下滑，“让你为我牺牲这么多，真的很对不起。”
“你——哪位？”
一声巨雷在我脑内炸响。
“……啊？”我像是听到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噩耗。
姚菁菁完全用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并且眼神中还有一丝防备。
“我不认识你。”
“菁菁，别这样，我知道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你生气可以，但不要讲这么绝情的话。”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哈哈，”我干笑两声掩饰内心的恐慌，“菁菁，别逗我了，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不明白。”
“我是天朗啊，”我用力抓住她手肘，“你看清楚，魏天朗。”
我的话里带着央求。
“对不起，我不认识魏天朗。”
“那莫雨呢，你连她也忘了吗？”
“莫雨？”
“立莫雨，你最好的朋友。”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怎么会，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自己叫姚菁菁，也记得死之前的事，但记忆里没有你和那位立莫雨。”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离绿说服了我，我是跳楼自杀的。”
“跳楼……自杀……”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让我离开。”
“莫雨她，知道你的死讯后，很伤心。”
“不认识的人，再怎么伤心，我也体会不到。”
“开什么玩笑！”我大吼，“你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这种情谊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不存在的东西，我无法理解。”
姚菁菁把我的手推开：“我该走了。”
脚步声远去，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她的背影，陌生得令人心寒。
我呆立在原地，心沉到谷底。
宽阔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向前走。
夕阳把我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它同样低着头，比我还沮丧。
泪水，从眼眶涌了出来，掉落在地面上，绽放出朵朵泪花。
我蹲了下来，埋首膝盖间，紧紧把自己抱住。
风从身后袭来，有些冷。
……
菁菁她，把我忘记了。
她根本不认得我是谁。
我该怎么办？
怎样才能恢复她的记忆？
回宿舍楼的路上，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好端端的，怎么会丧失记忆呢？
莫非……
我猛然想起一个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
“哈喽哈喽，新来的，又见面了。”
某位穿着四角裤的变态帅哥正戴着白手套蹲在孟婆楼院里拔草。
“汪亮，你这是干吗？”
“孟婆嫌我太烦，把我赶出来义务劳动。”
“那你继续，我找孟婆有点事。”
告别汪亮，我穿过大堂，径直前往孟婆办公室。
到达门口，我礼貌性地轻叩两声。
屋内没人回应。
“冉水沁大人？”我又叩了两下门。
“孟婆不在办公室。”
对面办公室的人好心提醒。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好像在厨房。”
“谢谢。”
问清楚厨房地址后，我急匆匆赶过去。
孟婆楼的食堂位于地下一层，由于办公人员不多，所以并不是很大，一日三餐均由专门的厨师负责。
食堂里面有个独立的小厨房，是孟婆的私人领域，主要用于给刚死的新人煲鸡汤喝。
孟婆在厨房，难道地府来新人了？
此刻，小厨房的门虚掩着，一阵紫黑色的烟雾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烟雾兜兜转转，聚集在过道的天花板上，在我头顶翻滚，烟雾中似乎充斥着一股焚尸炉里的味道。
有种黑云压城的壮阔感。
亦有种世界末日的惊悚感。
明明只是一阵虚无缥缈的烟雾，不知为什么，竟让我有些胆怯。
我战战兢兢地轻推虚掩的厨房门。
一瞬间仿佛来到蓬莱仙境，只是这仙境的仙气，令人肝胆俱裂。
刺眼的白光把我笼罩，每个毛孔都在畅快地呼吸，在这妙不可言的氛围里，我的灵魂得到升华，从肉体分离……
“新来的——新来的——新来的醒醒！”
“唔啊！”我从床上一坐而起，满身虚汗。
“我在哪？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我还活着吗？”我口齿不清、手足无措。
“冷静点新来的，看清楚，我是汪亮。”
“汪亮？汪亮是谁？我又是谁？”
“你是魏天朗啊。”
“魏天朗？对，对对对对对，我是魏天朗，魏天朗……”
“还好在酿成大祸前赶上了，”汪亮松了口气，“你走后，我突然想起孟婆这会儿应该在厨房，就连忙跑了过去，正好看见晕倒在地的你，于是就把你背到医务室了。”
“可怕，太可怕了，再多待一分钟，我铁定没命！”
“那个——你本来就是个死人。”
“我的意思是，那阵毒气，危险程度足以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老实说，孟婆大人的厨艺，着实让人不敢恭维，除了煲鸡汤。”
“恐怖到这个地步，她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她这厨艺，别人想学还学不来呢。”
“她做的菜，应该列入有毒物品的归类。”
“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两个，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冉水沁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银发美少女冉水沁端着一盘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进来。
随着她的到来，房间里莫名多了股焦尸的味道。
“尝尝我做的红烧肉。”
一盘乌漆墨黑的糊块状物体被推到我和汪亮面前。
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人肉芝麻糊！”我缩了缩脖子。
“都说是红烧肉了，你们眼力真差。”
“不，孟婆大人，这个让我想起旧地府酷刑的东西从里到外没有一点红烧肉的特征。”穿着四角裤的变态也被吓得不轻。
“汪亮，吃了它。”
“容我拒绝。”
“你刚才又叫我孟婆。”
“我想起家里水龙头忘关了，先告辞。”
“今天你要敢临阵脱逃，以后永远不准踏入孟婆楼一步。”
逃到门口的汪亮又折了回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新来的，从我第一眼见你开始，就觉得你很亲切，虽然戏弄过你几次，但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好兄弟，你能原谅我吗？”
“嗯。”
“好兄弟就该互相帮助，你放心，将来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明白吗？”
“嗯。”
“所以，现在你的好兄弟处在生死关头，我知道你会替我分担的，对吗？”
“一路好走。”
“不——咕噜咕噜——呃——”
可怕的半流体食物被灌进金发变态帅哥的肠道。
汪亮，顺利进入甜美的梦乡。
“看来这道菜有助于睡眠。”冉水沁放下餐盘。
这明显是晕过去的——我腹诽。
“找我有事？”
“噢，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想问下你这儿有没有能让人失忆的汤药。”
“有哇。”
“你给姚菁菁喝了？”
“姚菁菁？”
“一个女生，只比我早死一天，我们在人间是同学。”
“有点印象，不过你误会了，我没有给她喝那种会让人失忆的汤药。”
“不是你，那会是谁？”
“地府有本事做出这种东西的只有我和师傅。”
“你师傅……”
“她老人家十年前就过世了。”
“那……你有没有把药给过其他人？”
“不可能。”
“这就奇怪了。”
“姚菁菁失忆了？”
“是呀，我们明明是好朋友，她却不记得我了。”
“没记错的话，姚菁菁是被离绿杀的吧？”
“没错，就是那家伙。”
“这样看来，姚菁菁的失忆，应该和离绿有关，你最好亲自找离绿问问。”
离绿……
我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